科举文里做考官——辛宸
时间:2021-06-02 09:57:07

  夜幕降临之后,河中流水已冲走了那些带着鲜血的冰棱,恢复了平静之后,开始凝结出薄薄的一层冰,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能看到下面的河水流动着,单看着荒凉冷清的河面,谁也不会想到,在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之前,这条河如同最凶猛的怪兽,整整吞没了大金骁勇善战的五千轻骑和他们的主人,纥石烈志宁。
  那个传说中扶持幼主的再世孔明,就这样默默地沉入冰河之中,再也不复存在。
  就连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霍千钧都忍不住遍体生寒,难得安安静静地跟在方靖远身边,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方靖远倒有些不习惯了,侧过头看看他的脸色,低笑一声,问道:“怎么?第一次见我杀人吗?纵横沙场的孤胆英雄也会害怕?”
  霍千钧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那都是真刀真枪地厮杀,你这样……真的很可怕。当年诸葛武侯就曾因为几次火攻,屠过百万兵,以致有伤天和,英年早逝……元泽,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好了,你坐镇后方,安全第一啊!”
  方靖远嗤笑一声,说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打仗何时有不死人的?我们孤军深入敌后,若是不能全歼他们,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回头死的就是我们自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你身为一军之将,不会连这点都记不住吧?”
  霍千钧挠挠头,说道:“这我自然明白,只是……”他看看方靖远,明明是个谪仙般道骨仙风的人,平日在百姓眼中更是温和善良救苦救难的模样,真正到了沙场之上,设计埋伏,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的模样,竟是连他都自愧不如。
  果然,还是因为纥石烈志宁坏了他的洞房花烛夜,着实热闹了小方探花吧?
  他们一行不过五百余人,一则是因为海州的骑兵并不多,二则是担心人多更容易暴露行踪,反正他们的目的是设伏拦截,并非正面迎敌,先前也都是以恐吓为主,若是纥石烈志宁真走砀山山谷那边的,他们顶多也就是炸下些山石,能埋了一半金兵就不错了。
  所以方靖远才特地让人在山谷路口写下那行“血字”,就是料定纥石烈志宁生性多疑,想得越多的人,就会不惮以最恶劣的形式来猜测他的埋伏之地。
  可人的思维总有盲区和惯性。
  作为纥石烈志宁,其实已十分谨慎,选择了在他看来最安全的道路,但偏偏他的对手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将领。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在冰河上做手脚,就是想到了,也未必能成功。
  可方靖远不但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他让人准备的□□,是从水师那边要来的。大宋的水师中早已装备了火炮和水下□□等火器,只是平时都用于跟海盗的海战和跟金兵的水战,谁也没想到他会拿去炸冰。
  这段河流河阔水深,本就是黄河的主干道之一,哪怕水面冰封千里,可水下的潜流涌动,到开春之后时常会有凌汛发生。
  而方靖远让人在上游凿开冰河,看到冰下的鱼儿蹦出来之余,等到砀山山口燃起狼烟,就知道纥石烈志宁中计,唯一能走的最便捷快速回南京的就只有这条冰河。
  原本只要在冰河上前行数里,绕过这座山,就可以上岸直奔南京,此地距离南京也不过快马一个日夜的功夫。
  就这区区数里的河道,□□从冰下炸开冰面,让他们彻底折戟沉河,永无归家之日。
  方靖远知道自己这次做得很绝,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总有人要去承担这些责任,哪怕是那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甚至愿意投降的金兵,他也没有放过,或许会被人骂冷血,被人指责杀戮过重,可谁敢说,这些人手上不曾沾过宋人的血?他们若是活着回去,思及近日兵败之耻,是会怕得离开再不敢杀人,还是更加凶残地举起屠刀挥向那些更加弱小的大宋百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靖远微微一笑,说道:“九郎,我要负责的,是你和这些跟随我的士兵们的安全,我不能给我们和砀山的百姓留下任何后患。以后你也要记住,在战场上,切不可心慈手软。”
  “知道了!”霍千钧提起长枪,挽了个枪花,威风凛凛地说道:“这你尽管放心,如今徐州的金兵都知道我霍九爷的为名,看到我的大旗一亮,都得望风而逃!”
  “真的?”方靖远深表怀疑,若是没记错的话,上次他还被金兵追得躲藏在人家的地窖里,出来之后,浑身上下臭得换洗了整整三大桶水才洗干净。
  “那是当然!不信,等回去的时候,咱们路过徐州,你看我亮出招牌来,吓唬吓唬那些金兵!”
  霍千钧算了算行程,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若是在徐州耽搁了,你回去晚了,阿璃等得急了肯定要找我算账!”
  “这你不用担心,阿璃已经北上山东那边,去帮辛使君攻打胶州半岛了。”方靖远轻笑道:“徐州那边,我们倒是真要去看一看,说不定,还正好能碰上完颜允中和泗州的人呢!”
  “泗州?”霍千钧一想起自己当初攻下灵璧后,久等援兵不来,徐州被围,生生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被那些猪队友所拖累,战败丢城,身边的兄弟和战友死伤大半,到最后也没几个活着回到海州的。
  事后才知道,是泗州的邵宏渊和楚州制置使见他拿了头功,心有不甘,故意拖延出兵,坐视不理。
  而现在,他们设计挑拨了完颜允中和纥石烈志宁火并,金国内乱,纥石烈志宁弃城而逃,死在方靖远的手里,邵宏渊难道又要趁机来捡便宜,浑水摸鱼夺取徐州?
  “邵宏渊那厮,这是来抢功捡便宜的吗?”
  见他一提邵宏渊就气得咬牙切齿,方靖远摇着头笑道:“哪有那么多便宜好捡,徐州的城防当初你也参与了,你以为有那么好攻的?要有那么容易,我又何必费心费力地让完颜允中去打头阵,白送他个城吗?”
  “呃……那你说泗州的人……”
  方靖远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淡淡地说道:“他们可不知道这便宜不好捡,浑水摸鱼惯了的邵宏渊,就算我劝他,也未必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吧!”
  “你还劝他?”霍千钧气哼哼地说道:“这种无耻之徒,你管他去死啊!他要想死你就让他自己上,何必浪费口舌去劝他。”
  “你错了。”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其实他有时候跟纥石烈志宁一样,最相信自己的判断,对他们来说,忠言逆耳,我越是劝他不要去徐州蹚浑水,他就越是觉得我要拦他的财路和立功之路。”
  “以己度人,他若是看到这等机会,也绝不会让我参与。泗州比海州离徐州更近,我若是不拦上一拦,怎么能赶在他前面夺下徐州呢?”
  霍千钧恍然大悟:“他这种人专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你劝他是为了跟他抢功……啊!你是故意的!”
  “没错!”
  方靖远的笑容一如明月清风,看得人赏心悦目,可眼底毫无笑意,冷冷得带着冰河中凛冽的杀气,足以让人一眼就冷得从头到脚底生寒。
  “我就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探花:我就是故意的,怎样?打我啊?
 
 
第一百三十章 小病怡情
  方靖远从未跟霍千钧说过, 当初他知道霍千钧因为泗州守军拖延时机,被困在灵璧,好容易突围赶回徐州, 又撞上徐州城破, 几乎全军覆没, 生死不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不是因为他,霍千钧现在还是临安城里那个钧容直最帅的纨绔,瓦舍里最风流的公子,蹴鞠场上热火朝天的球手……可以睡最软的床, 喝最烈的酒,吃最贵的菜,他放下了富贵窝里所有享受, 跟他来这里拼搏,从没有要求任何特殊优待, 一样水里火里来去,刀头舔血厮杀在前。
  若是他真出事了, 方靖远觉得就算把自己都赔上, 也对不起霍家老头子。
  这种自己人捅的刀, 比来自敌人的还要让人恶心和难受。
  徐州失守的事, 他一直在自责, 明知道可能会有拖后腿的猪队友,却没有事先提醒赵士程和霍千钧,没有做好预防措施,结果发生了那般惨烈的结果,甚至给岳璃都留下了心病。
  就连新婚那夜,因为那场火, 他的洞房花烛夜泡汤了不说,岳璃还失眠了。连着几个晚上,她都没睡好,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梦到徐州府衙大牢那场大火中死去的人,方靖远最后不得不给她用了药强制性让她休息了一天一夜,才让她缓过劲来。
  这一笔笔的账,方靖远都记在内心的小本本里,等着跟那些人算呢。
  只是这些,他并不想跟霍千钧说得太清楚,让这二货知道人心险恶就行,指望他去算计别人,还是免了吧。
  果然,距离徐州不到百里之时,前行探路的斥候就回来禀报,说泗州和楚州两军趁着完颜允中和纥石烈志宁争夺徐州时,趁虚而入,拿下了徐州以南的几个县城,眼下已包围了徐州,准备攻城。
  只是,抢夺战利品和城池时,他们都争先恐后,而如今到需要真刀真枪上去攻城时,两方都各据一方,等着对方先出手。
  霍千钧闻言立刻跃跃欲试:“要不我们也上去插一手?”
  方靖远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说道:“时机未到,留着让他们自己折腾吧,我们眼下的重点在山东。中原……他们既然看重,就由得他们去争吧!”
  他小本本上的账尚未清算,眼下海州和山东尚有一大堆事务亟需他处理,他眼下还是个“重伤不起”的病人,自然不能在徐州战场露面,还是早些回去,稳住海州的基本盘,着手准备拿下山东后如何防备金兵的反扑和南宋朝廷伸来的手吧。
  赵伯圭派来的樊十三娘无功而返,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后手,这都不可不防。
  “走啊!还舍不得吗?”方靖远见霍千钧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不觉失笑,“难道还想去跟完颜允中咋打一仗?邵宏渊肯定会十分乐意你去打头阵当炮灰,有你上去他就可以继续坐等机会捡便宜,对不对?”
  “你又提那个混账!”霍千钧一听到邵宏渊的名字就来气,悻悻地说道:“我早晚要回来把他们都一锅端了!”
  “行啊,记得就行。”方靖远笑笑,拍马前行,“走吧,反正他们在这里,一个也跑不了。”
  他们直接从徐州以北的黄河离开,城中守军已换上了完颜允中的人马,这是一年里徐州第三次易手,城头王旗变了又变,城中的百姓早已麻木,无论谁来谁去,他们都关起门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了外面争斗火拼中的牺牲品。
  金军的哨探就算看到了这队人马,没看清他们的旗帜,也只能猜测他们的来历,并不敢靠近询问。
  直到过河远离金军防线后,方靖远方才让人打出了宋军旗帜和霍千钧的“霍”字大旗。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一战的功劳包揽到自己身上,甚至都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装病”金蝉脱壳去干掉了纥石烈志宁。
  不过这一番来去匆匆的冬日急行军,也将他累得够呛,一回到海州,这装病就成了真病,当晚就开始发烧起来,急得霍千钧连夜跑出城去把云台书院医院院的钱太医给“请”进了方府。
  钱太医给方靖远把了下脉,就狠狠瞪了霍千钧一眼,问道:“使君是文官知道吗?要一个文官日夜兼程出去打仗,你们这些武将都死光了吗?”
  他的嘴虽然刻薄,可医术了得,挨骂霍千钧也得低头忍着。
  “是是是,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带他一起去。但使君非要去,我们也拦不住啊!钱太医你就赶紧开药方,我去抓药熬药,元泽自幼身子弱,可捱不得这般烧法。”
  钱太医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他不知爱惜自己身体,烧傻了也是活该。”
  嘴上虽然说得狠,放下方靖远的手就去书案上拿起毛病,霍千钧急忙奉上已经研磨好的墨汁,钱太医手下笔走龙蛇般开出药方,上面写的字霍千钧居然一个都认不出来,不禁有些挠头。
  “太医啊,你这药方……我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呢?”
  钱太医翻了个白眼,“要是连你都能看懂,岂不是人人都能看懂,这药方还有何意义?去去去,拿着去回春堂,那边的掌柜是我徒孙,他认得药方,能给你抓药就行。”
  “好吧!”霍千钧倒是没吐槽他们的“保密意识”,拿了药方就亲自去抓药,完全忘了钱太医回去之事。
  倒是钱太医留下来照看着方靖远,见他的书童方波取了坛烈酒来,要给方靖远擦身,不禁有些意外。
  “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波急忙答道:“先前府中若有人风寒高烧,使君都让人以烈酒擦拭四肢、腋下和后颈处,说是这样可以降低体温,避免高烧时间太长烧坏了脑子。”
  钱太医抚须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老夫亦曾听说过使君推行烈酒消毒之说,想不到还能用于退烧。这酒倒一碗来,与我尝尝。”
  方波不敢不听,另外取了个干净的白瓷碗,倒了碗酒给钱太医。
  钱太医端起来只放到鼻前闻了一下,就眯起眼来,“这酒够劲儿!”说罢,端起来便喝了一小口,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液体沿着喉咙流入腹中,然后便在腹中点燃了一把火,随着血液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得让人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整个人熏熏然沉浸其中,完全不记得原本是在干什么,现在身在何处。
  “好酒……”钱太医放下酒碗,意犹未尽地赞了一声,身形一晃,两眼一闭就要栽倒,吓得方波急忙上前扶住,却见他已双目紧闭面带微笑地打起鼾来。
  显然,这位是一碗倒。
  方波哭笑不得地将钱太医扶到了了侧厢房中休息,再回到房中时,正好看到方靖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怎么回事?我喝多了吗?这么大的酒气……真热……现在是几时了?”
  “现在刚过寅时,”方波小心地给他盖上锦被,说道:“使君你过于劳累,发热昏迷,霍将军请来了钱太医给你诊治,方才是小的在给你用烈酒擦身退烧,用的是上次使君提纯的烈酒,只是刚才钱太医要尝尝这酒的烈度,结果才喝了一碗就醉倒了,小的便将他安置在侧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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