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做考官——辛宸
时间:2021-06-02 09:57:07

  眼看着秋日将尽,寒风乍起,金木珠数着粮食过日子的时间也快熬到头,准备赶在外面那些“流民”秋收之前,去打个秋风。
  徐州的存粮本不算多,只是因为完颜廷带走大部分兵马,城内守军不多,金木珠又赶走了不少有“嫌疑”的宋人,搜刮了城中的大户之后,光是供应守军的话,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主将阵亡,他惶恐了一阵子后,燕京没有消息,他就安心自命为徐州刺史,把持了城中事务,可若是城在他手里丢了,那他就彻底没得救了。如今四面环水,他也曾派出一个小队会水的士兵连夜乘黑出城渡河送信求救,结果第二天就看到河对面竖起几个旗杆,上面高挑着那几个士兵的头颅,气得他一个倒仰,险些呕血。
  后来看到几次河对岸有金兵信使到来,都被那些“流民”拦下斩杀,金木珠才确认,自己真的守了个孤城。援兵就算来,只怕也要等到冬日河水结冰,可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人在河岸对面庆贺丰收,他岂能甘心。
  就算他抢不到那些收成,也不容他们如此从容收获。
  “终于忍不住了吗?”方靖远拿着千里镜,看着河对面城墙上的人,如在眼前,金木珠那气得颤抖的胡子,看着这边热闹的人群急得眼都红了的模样,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九郎啊,你报仇的时间快到了,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霍千钧摩拳擦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几次申请攻打徐州,方靖远总是说时机未到,反而让他成天带人跟着种地,憋得他一肚子火没出撒,好在方靖远为了安慰他,将最新做出来的千里镜送给了他,他才发现了徐州城里派出的探子,来了个守河待鱼,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说,以牙还牙地曝尸示众了几日,直到方靖远得知后命他撤下人头旗,方才不情不愿地打消了筑京观的念头。
  方靖远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摇头说道:“莫怪我说你,金兵占领此地已有三十多年,如今此地的汉人,多是原来大宋子民后裔,若是我们夺回徐州,他们亦回回归大宋,至于老弱妇孺之辈……想必九郎不会对他们下手吧?”
  霍千钧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知道你心软,我只能保证,不杀平民,不杀俘虏,那些敌人……自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那当然,我又不是那等巴巴着要割肉喂鹰的佛陀。”方靖远点点头,微笑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杀气。
  “但凡跟随金木珠出城的,想要烧我良田,杀我百姓,掳我妇孺者,皆格杀勿论!”
  金木珠算得十分精心,等到宋人收割之后,庆祝丰收的夜晚,想必会以为他不再敢出去捣乱,放松警惕之后,他再带人出城偷袭,到时候不光要烧光抢光他们的粮食,还要杀光那些成年的男子,抢回那些妇人,让在城里憋了大半年的士卒们可以痛快地尽兴一回。
  是夜,看到河对面的宋人欢庆丰收,还燃起了篝火,让金兵在城墙上都能听到他们的欢歌笑语,闻到那随着夜风飘来的酒肉香气,馋得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扑过河去,抢走这一切。
  但他们还是耐心地听从金木珠的吩咐,等到了半夜三更之后,对面所有的灯火熄灭,万籁俱寂之时,方才悄悄地打开城门,带着过河的工具,准备渡河去擭取这次丰收的成果。
  粮食、女人、酒肉,宋人辛苦半年的成果,都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金木珠得意地让手下的士兵扛着门板下河,搭成人桥让他渡河。这还是城中一个老夫子献上的妙计,传说是前朝什么战神用过的兵法,叫明修什么道,暗度陈河来着,等他过了河,将那些睡梦中的宋人斩下头颅……
  咦?虽说是晚上,今夜月黑风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这河水,几时也变得漆黑一片,似乎还有点臭?
 
 
第一百零六章 地狱之火
  黑色总会给人带来恐惧, 尤其是黑夜中黑色的河水,更让人心生不祥之感。
  而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 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 也会让人感觉眼前一亮——
  金木珠还没反应过来这臭臭的黑水河是怎么回事, 看到那点火光时,先是一喜,可紧接着火花落在河面上,并不似寻常的火遇水则熄,而是呼地一声燃起了一大片, 几乎在转眼间,就从一点星火,蔓延成冲天烈火。
  整条河, 河面都燃起了熊熊烈火,黑色的浓烟冲向天际, 与夜色相接,倒像是从夜空中流淌下来的墨色。
  而河面上的火, 犹如地狱业火, 漂浮在水面上, 瞬间将它所碰到的一切东西都点燃, 那些想要凫水的金兵, 用来搭桥的门板,碰着就着,一发而不可收拾。
  “火……这是魔鬼火!金木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完颜廷得猛火油柜后如得至宝,还特地拿人实验过一番,他当时就在旁边, 亲眼看到人被黑油黏上上,一旦点火,就算泼水上去都无法熄灭,生生将人烧成枯骨方才罢休。
  当时见过那场面的人,都管这种水浇不灭的火叫魔鬼火,那种火油是从西北运来,将军一直命人严加看守,直到要去攻打海州时,才将这些火油密封装桶带走。当时他还想留下一点,但被完颜廷阴恻恻的目光一扫,就立刻不敢吭气了。
  可谁能想到原以为早被用光了的火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周围的惨叫声越来越大,那些被火油点燃的人,拼命地挣扎,想要爬上案去,抓着木板都不肯撒手,金木珠想讨回岸上,却被下面的人掀翻了木板,也跟着拖下水……不,拖进了火里。
  看着同伴在那鬼魅般的烈火中挣扎,明明下面就是河水,都无法熄灭这些“鬼火”,但凡下水的人都被烧成了火人,发出焦臭的烧烤的味道,在岸边尚未下水的士兵眼见如此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救人,撒开两条腿就往回跑。
  他们没有看到,在所有人视线都被这着火的河流吸引时,在上游的某个不起眼的河面上,迅速地搭起一条独木桥,霍千钧带着人飞快地过桥,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城墙下。
  他们身上披着土黄色的厚布,那是方靖远和卢氏让岳璃实验了很多次,才调配出最接近徐州城墙下这块土地的颜色,是斑驳的褐色,带着些许黑点和墨绿,看着奇丑无比,可在这个时候,却帮助他们和大地融为一体,哪怕站在城墙上往下看,都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变化。
  直到那些从河边侥幸逃回来的士兵叫开城门时,他们身边的土坡忽然动了起来,霍千钧冲在最前面一刀砍倒还没反应过来的金兵,就冲入了城门。
  “杀呀!夺下城门!——”
  海州军跟着他冲入城门,朝着城墙上冲去,如今城中的守军已所剩无几,只要突破城门,里面根本无险可守。
  岳璃跟在最后面,她带着扈三娘和魏楚楚等人负责断后,等人都冲进城门后,她将城门口的一座石狮子搬过来堵在了门轴处,这样就算他们上了城楼,下面有人来也没办法关上城门。
  一溜烟火从城门处冲上夜空,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比春日里最美的牡丹还要炫目迷人。
  “他们得手了!”辛弃疾兴奋地拔剑而起,对方靖远说道:“我这就带人跟上,使君是在此压阵呢,还是与我同行?”
  “我……还是善后吧。”方靖远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也无需这些战功来给自己刷声望,自是不与他们相争,眼见辛弃疾快意地长喝一声,带人搭起更多的浮桥,大军浩浩荡荡地冲过河面,直扑向已然城门大开的徐州城。
  河面上的火依旧没有熄灭,将这个夜晚照得猩红一片,那些惨叫声却渐渐低落消失,带走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方靖远叹息一声,命人开始准备收拾战场。
  他们早就猜到金兵看到收获来临时,会按捺不住,也只有这个机会,才能诱使他们出城,否则以徐州的高墙厚城,防守的箭矢檑木之充足,强攻还不知要投入多少条人命去。
  他已替金木珠放出风声,要沂州守军前来会合,双方同时出击,来“扫荡”这些宋人的丰收成果。
  就是不知道明日天亮之时,那些沂州守军赶到,看到徐州城头已换上大宋的旗帜,会作何感想。只不过,不论他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也回不去了,魏胜现在应该已经在沂州城下,就等着里应外合,接收那座古城了。
  从在这片平原种下第一把种子开始,他等待收获的,就是这两座城。
  否则十几万流民到了冬日,无处可去,无险可守,金兵的铁骑踏河而来,他们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而这两座古城原本都是大宋的要塞重城,占据了这两处,才能够真正将海州、泗州纳入大宋的保护之内,再以此为根基,图谋山东河南等地。
  最重要的是,可以让那些在荒野中流亡逃生了近两年的难民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足之地,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保护所。
  直到天光大亮,河东的海州军和百姓们都已过河,陆陆续续地进入海州城。前两日他们收获的豆类却并没有跟着送进城来,而是直接运往海州,那边的榨油坊已完全修好,工人也培训完毕,只待这些原料入库,就可以迅速地开始生产油料。
  而先前赊购来的粮食,他们已消耗了大半,进城之后,就可以疏通河道,等着南方的粮商直接从运河将粮食送来徐州,再无需经过海州周转。
  那些金兵几乎根本不看重水路,甚至还对跑南北货运的商船刻以重税,动辄强行抢夺,杀人越货也不是没干过,再加上几次黄河泛滥,运河淤积,近两年走水路的船只已是越来越少。
  他们完全不知道,被他们堵上的这条大动脉,能给北方带来多少生机和利益。
  几乎是在方靖远刚传回消息,告知霍家,霍千钧要留在海州军时,霍老爹和岳雷等人就立刻猜到了他的意图。哪怕他给赵昚的密诏里,只说自己在经营海州,为救济沂州和黄河滩区的灾民才向南边请求粮食援助,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也闻到了其中的商机,加上杜十娘和辛家的商行开始在两湖一带大肆收购夏粮运往北方,更引得不少商人也想搭上这艘船赚取商机。
  毕竟,南方的经济繁荣,商户多如牛毛,竞争之激烈,使得各家不得不出尽各种手段促销,花样百出自然也就压低了利润,这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市场,谁不想去抢占头筹呢?
  更何况,海州这一年的发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当初那些跟着霍千钧投资海州新城商铺的,早就赚翻了几倍,还舍不得卖掉铺子,只要在那港口有这么一家南北铺子,等于坐在收钱,谁不眼馋?
  这次看到他们又有了动作,哪怕一开始是赊粮,许多人也咬咬牙认了,毕竟无论是小方探花还是辛家商行,赚钱的名声和信用都是一等一的强,这点前期投入,对他们而言,完全值得。
  等打开了徐州城守的仓库,辛弃疾和方靖远就愈发觉得这次投资实在值得。
  完颜廷为了攻打海州是下了血本,从周围各城搜刮来的重型攻城器械都带上了,可顺手搜刮抢掠来的金银珠宝都好端端地守在府库之中。金木珠虽是副将,也没敢动府库的东西,还指望着能用这些来跟燕京赎回自己的罪过,不用跟着完颜廷陪葬,结果守到最后,都便宜了方靖远。
  “这些……还真是值不少钱呢!”方靖远看着府库中堆积如山的箱子,散落在外的珠宝首饰,有些还带着血,显然是不知从哪家人身上直接抢来的,“有劳幼安兄安排人清点上册,日后再送回临安……”
  辛弃疾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使君可有喜欢的,我让人先单独留出来?”
  方靖远看到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个时代,战胜之后,是容许将领先拿一部分战利品后,剩下的再上交朝廷,他素来对外物从不上心,压根没想到这一点,可辛弃疾要养手下那么多兵马和情报网人员,自是少不了这一份“分红”。
  “我随你,你看着办就好。”
  走出府库,方靖远又问了霍千钧和岳璃现在所在的位置,得知两人居然在城中的一家医馆,不禁心头一紧,赶紧让人带路过去。
  刀枪无眼,水火无情,纵使他们算计得再周到,这等夜战之中,难免会有混乱产生,那些金兵也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有些悍勇的金兵甚至抱着攻上城楼的宋军一起跳下城头同归于尽。
  零伤亡是不存在的,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霍千钧和岳璃会成为这个名单上的一员。
  好在刚走进这家挂着“仁心堂”招牌的医馆,方靖远就听到里面传出霍千钧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可千万别告诉元泽,等会我就先带人出城去沂州和魏将军会合,决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现在什么样?”方靖远哪里肯错过这个好机会,加快步伐走进医馆内室。
  正好负责包扎伤口的大夫给霍千钧系好绷带,扶正了他的脸,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进门的方靖远——
 
 
第一百零七章 轻伤重伤
  “唔!”
  霍千钧一下瞪大了眼伸手想捂住自己的鼻子和额头, 结果一巴掌拍在包好的绷带上,反而疼得惨叫一声,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至于吗?”
  方靖远好笑地看着这位仁兄, 脑袋都快包成木乃伊了, 一双眼还在哗哗地淌眼泪, 这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只可惜手边没有相机和手机,无法将他这副模样拍下来留存纪念。
  “怎么弄成这样的?我听说你是第一个冲进城的,头功啊!”
  霍千钧还没收回手去,就听那大夫嫌弃地说道:“都跟你说了别碰别碰, 我见过的狠人多了,都是对别人下手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 把自个儿往死里撞的……手放下!让我看看,鼻子再断可就正不回去了!”
  大夫训人十分流畅, 霍千钧只好乖乖地放下手,可又不知该把手放哪儿, 只能支棱着两条胳膊, 眼巴巴地看着方靖远。
  “是兄弟就不许笑我!”
  “好, 不笑, 保证不笑!”方靖远这边才保证完, 那边听岳璃说了霍千钧受伤的经历,着实忍不住,笑喷了出来,“你……你为了抓只狗,结果钻狗洞把自己撞成这样?霍九郎,你今年贵庚啊?”
  岳璃已经转过身, 着实不忍心看霍千钧的惨状。
  当时看到霍九郎忽然大喊一声去追一只狗时,她也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追着那只小狗一头撞在了墙上,当场鼻血长流额头起包,先前威风凛凛带头冲城的气势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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