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做考官——辛宸
时间:2021-06-02 09:57:07

  日日夜夜的噩梦和骨子里燃烧着的仇恨之火,让他犹如脱胎换骨,他放不下那些牺牲在自己身后的人,也放不下这里的人,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之后,他已不愿再回到临安,哪怕那里曾经有他最沉迷的歌舞酒食,如今都已经成为他的过去。
  “元泽,我不要回临安。”
  霍千钧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光复故土,不杀尽那些金狗,绝不回去!”
 
 
第一百零四章 曲水围城
  霍千钧不肯回临安, 方靖远只能另行安排人护送范成大返程,好在后半段的行程在静海军的地盘上,大宋的水师远非金国能够比拟的, 倒是平平安安地再没出什么岔子。
  很快, 辛弃疾那边也从燕京打探到了消息, 他们才知道为何会金国铁甲精骑突然出动追杀使臣一行。
  方靖远苦笑道:“是我不好,同一个身份几次三番的甩锅,难免出现纰漏,完颜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因此而迁怒于你们……是我的错。”
  “先生莫要自责, 要怪也该怪我。”岳璃却惭愧地说道:“若是我当初再小心些,当场斩杀了完颜廷,他也没机会去跟金帝对证, 九郎,对不起。”
  “你们说什么呢?怪你们干嘛?”霍千钧发愁地咬着笔头, “让你们帮我想想怎么给老爹写信,你们跟我道什么歉, 我要怪, 当然是怪那些金狗, 怪完颜雍, 怎么会怪你们呢?”
  “元泽, 好兄弟,这信还是你帮我写吧!要不我老爹肯定会派人来把我绑回去……还有,千万别说我受伤的事……”
  方靖远接过笔来,把他赶出书房,“那你就回去歇着,伤才刚好就到处乱晃, 是皮又痒痒了吗?让阿璃陪你练练手?”
  “不!不用!”霍千钧一听立刻就跑了,“我还是个伤员,恢复期……让阿璃动手是想让我再躺半个月吗?方元泽你的良心在哪里?”
  方靖远摇摇头,“前两天还说要洗心革面发愤图强呢,这才几天的热度?”
  岳璃说道:“已经不错了,九郎比原来刻苦多了,虽说还不能太用力免得伤口愈合不好,但这些天倒是看了不少兵书,至少这次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能背下来了,《武经总要》的内容太多,他还得慢慢学。”
  说到这个也是个笑话,霍千钧以前对兵法不感兴趣,平日里又好混在瓦舍中,听说书和传奇多过研究兵书战策,结果在武举考试时,让列举各种兵力情况下的战术对策,他居然想到最后,答了个第三十六计“走为上”。若不是前两场考试的成绩他都是优等,再加上大多数武举考生的策论水平都不怎么样,只怕光凭这一道题的评分,就能把他踢出武进士行列,哪里有后来的风光。
  这回也算他知耻而后勇,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宋金两国从兵力到战力上的差距,真正开始用心读书了。
  方靖远写好了给霍家的信,又给赵昚写了封密折,将完颜廷的事一一详述,坦陈自己的失误之处,亦提出了接下来准备的对策。
  既然完颜雍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必接下来对山东一带就不会那么轻松放手,而他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在完颜雍之前,拿下徐州和沂州,有了这两处犄角之势卫护海州,才能保证沭阳粮仓地位和海州商港安全。
  否则只要这两个大城一日在金兵手中,就随时可以举兵来犯,他们所有的农垦开荒做得再好也难以得到收获,朝不保夕的环境只会形成恶性循环,就算海州成为铜墙铁壁,也无法保护和经营两淮之地。
  进则生,退则亡。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唯有背水一战,拿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势,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两个月,他是一刻也没闲着,从范成大一行人前脚离开徐州,他后脚就让魏胜带人围住了徐州,也没调多少兵马过去,用的就是当初沂州出走的十几万义军。
  说是义军,在方靖远还没到海州之前,魏胜因海州地形狭窄,着实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才让这些原本投奔他的人自行结寨而居,等候南宋朝廷接纳。这些人本就是因为家乡受灾,或被金兵横征暴敛逼得没了生路才举义反抗,纵使结寨抗金,日子也过得十分拮据。
  方靖远将沭阳的存粮分了一半过来,派了几个新招募的举子负责新城营建工作。
  嗯,没错,他没有急着去攻城,而是先围城。
  徐州的精兵被完颜廷带走,精锐都葬身沭河之畔,民夫都被方靖远拉去沭阳和海州种地开山做工,如今守城的万余金兵,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既等不到燕京来人,也不见宋军攻城,感觉就像明知道头顶悬着把铡刀,被按在那儿,动弹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主要是方靖远的手段,着实匪夷所思,根本不是正经作战的思路,徐州的守军哪里能想到,前几日看着数万民夫轰轰烈烈地在城外挖壕沟,堆土为山,原以为是防备城中的骑兵偷袭,可谁知道,一夜之间,他们听得水声隆隆而来,还以为是黄河泛滥又发了洪水,可没想到涛涛河水绕城而过,竟顺着那些泥腿子们前几日挖的壕沟兜了个圈,生生造出一条新河道来,将整座徐州城给团团围在了当中。
  前些年因为战乱不休,无人管理河道,以致山东境内的黄河屡屡泛滥,向南决口,侵占两淮流域,造成大片良田被淹没,而原本已成地上河的黄河奔涌直淮河平原时,所挟带的泥沙沉积下来,亦有不少滩区成为新的沃土,灾民们被洪水驱逐,全靠着抢种抢收攒下的一点口粮,才能艰难维生,其间因饥荒而死的人不计其数,鬻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之事屡见不鲜,成为史书都难以记载下来的悲惨年代。
  眼下虽未到黄河夺淮入海的年代,可洪水泛滥几乎已成家常便饭,方靖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沂州这十几万人也并入海州,所以特地研究了徐州和沂州之间的地形地势和水文资源,才定下这“水困徐州”,三江屯田之策。
  徐州西北是微山湖,正处于沂水、泗水和运河汇入黄河的三角地带,地势得天独厚,是南北要塞之地。
  然而凡事有利皆有弊,周围的平原常年水利资源丰富,土地肥沃,本当是高产的农业区,却因为这连年的战乱和水灾,生生将良田变成了荒野,金兵不擅种植,反而肆意放牧养马,愈发造成水土破坏流失,水灾也一年比一年严重,以致民不聊生。
  方靖远安排人明面上挖壕沟围城,实际上则先在上游筑堤蓄水,待金兵误以为他们只是围城,对这些赤手空拳只有锄头木棍当兵器的泥腿子不屑一顾,根本没放在眼里,偶尔出城时,这些人就一哄而散,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可等他们一回城,又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边挖壕沟,一边将周围能吃的野菜挖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在壕沟以东的开始垦荒耕种,大有一副要在此落地生根的架势。
  金木珠见状却是心喜不已,他等不到完颜廷回来,就怕海州军趁机攻城,如今城外就只剩下灾民开荒种田,对他来说,等于是给他种的。哪怕现在放着不管,等几个月后,燕京来人增兵支援,他便可将城外这些人和收成尽数包圆,又多了这些奴隶种地,何乐而不为。
  可他没想到,这些泥腿子们挖的壕沟前几日看着才不过浅浅的数尺之深,几道壕沟下来,就算能挡住骑兵,也挡不住他大金的精兵,一夜之间,上游的水坝被炸开,涛涛洪水冲来,顺着壕沟的走向,汇聚成一条黄色的大河,最后流入运河下游,三江并一渠,终于形成个完整的闭合水系,将徐州城四面包围,再无一处空隙。
  这就让人傻眼了。
  金人善马而不擅水,尤其是夏末秋初的水势汹涌,河面的桥梁都被方靖远派人毁去,连条渡船都没留下,就是防备他们再派人出去求援,让他们只能坐困城中,看着城外滔滔河水,以及河岸对面,正在抢种秋粮的宋人。
  淮河平原本就是耕种多年的熟地,尽管这几年属于经营,仍是难得的沃土,方靖远早就让人选好了速生的良种,这个季节正是种植豆类和芝麻花生等作物的时候,这些作物的生长期短,需要的温度高,正好适合在此地种植,收获后,再与南宋粮商交易口粮。
  而南宋的两湖一带如今已引进了占城稻,一年两熟,产量足以在保证南方供给外,再支援北方。当初的南宋是以粮引的方式让南方粮商直接供给北方军镇,本是一个双赢的良策善政,后来却因为官僚贪污和军镇腐化,坑了百姓坑朝廷,毁掉了大宋的最后一线生机。
  方靖远吸取教训,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占什么便宜,这世上唯有双赢共生的买卖,才能做得长久,所谓无奸不商的结果,最后是坑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他以海州的海商为根基,吸引南方粮商前来,以官方担保,先赊给沂州义军今年的粮食,以秋收的大豆和芝麻等作物为报酬进行交易。起初南方粮商还有些不乐意,直到见识了海州的水利工厂榨油机后,才反应过来,方使君要卖的,压根不是豆子,而是油料。
  这价格就完全不同了。
  在此之前的传统榨油方式,出油率低下不说,存期短,废料多,可新的榨油机通过水磨推动,千钧之力,远胜于以前的人力榨油,出油率提高了数倍,而剩余的油渣还被制成饲料送去畜牧场,每个环节下来节省的材料和人工,使得豆油成本大幅度降低。
  要知道,从北宋开始,铁锅正式进入厨房,菜肴的品种也从原来的蒸炖为主,加上了煎炒烹炸等十几种方式,对油料的需求大增,可南方是粮食产地,有官服盯着,良田必须用来种植稻麦黍米等粮食作物,油料奇缺。
  而现在,他们多了个选择,还是在徐州金兵眼皮子下的大“油”田。
 
 
第一百零五章 谁家良田
  得知方靖远对徐州围而不攻, 还在外面开始种起了田,完颜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对于“源静泽”,他是十分欣赏甚至一度想将人留下来的。在他处理完颜亮留下的烂摊子焦头烂额之时, 这样一个“番邦”使者忽然点醒了他的思路, 让他跳出原来部落联盟式的管理方式, 开始真正面对整个大金帝国时,才发现这个帝国看似庞大,内里却四分五裂,一个不好,他就有可能步上完颜亮的覆辙, 被自己的亲族出卖背叛,死无葬身之地。
  他要改变大金的兵制,要扶农释奴, 将所有的权利集中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成为这个帝国第一无二的主人。
  所以他采纳了“源静泽”的献策, 助农开荒,将自己和亲族名下的奴隶变成农庄佃农, 准许他们赎身自立, 又公告天下开恩科取仕, 一系列政令颁布下去, 果然得到众口一词的称赞, 甚至还有人将“小尧舜”这样的名号冠在他的头上,无不令他飘飘然了好一阵。
  成为天下归心的明君,青史留名,就算身为皇帝,也同样会有这种念想。
  可正当他看着一切都按照他的部署走上正规,蒸蒸日上时, 却来了当头一棒。完颜廷派去的探子查到的线索,和燕京的一对照,加上方靖远先前因“海潮”失踪了数月之事,跟“源静泽”出现在燕京的时间正好重合……太多的巧合累计在一切,就不再是巧合。
  可当他愤怒地让完颜廷追击宋国使臣一行人,结果却收到了更大的噩耗。完颜廷为了赶路,一人双马,只带了五百铁甲精骑,结果却兵败身死,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逃回来的骑兵,禀报完战况后,也被他愤然斩杀,以泄心头之怒。
  杀完人之后,完颜雍才冷静下来,却又有些茫然了。源静泽是方靖远之事,如今只有他一人知道,当时愤然派出完颜廷追杀,太子也曾问过原因,他却不肯说。
  说出去,太丢脸。更可怕的事,他现在推行的政令,是基于方靖远当时所献的“良策”,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又当如何?是断然终止,还是继续下去?
  从知道方靖远此人的行事风格之后,他就觉得其中一定有诈。可左思右想,眼下朝堂内外一片歌功颂德,让人人称赞,他又想不出其中的问题,以至于这几日都没睡好,眼下乌青一片,接到徐州被围的消息后,更是头疼无比。
  金国太子这几日见完颜雍脾气暴躁,旁敲侧击地问过身边人,都只道是完颜廷出事引得皇帝大怒,却不知前因后果,如今见徐州求援,便上前请命。
  “父皇仁慈,对宋国君臣太过宽厚,这些人却如此忘恩负义!请父皇准儿臣率兵南下,夺回海州等地,到时候看那些宋人还有何言辞可以狡辩!”
  完颜雍摇摇头,说道:“莫说朕刚刚解散了各部联军,让他们都回去休养,就算没解散,你以为,眼下国库还能支撑得起百万?不,十万大军的开销?朕让你主掌户部,就是让你看好国库,当这个皇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对这个儿子,他再了解不过,志大才疏,骄纵狂傲,他若是不能留下个扎实的基业,只怕要不了就得被这儿子败得精光。可这是他与妻子的第一个孩子,妻子与他青梅竹马,恩爱情重,却被完颜亮看中,被逼自尽,成为他毕生伤痛,自称帝起就追封她为皇后,立下太子,并声称永不再立后。
  为了夫妻父子之情,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太子出去,否则以他的狂傲自大,领兵作战,简直是去送菜。
  完颜廷那般身经百战的猛将尚且兵败身死,何况这个一直被他保护着的太子呢?
  “徐州之事,朕自有主张。那些宋人愿意垦荒种地,且让他们去种,等他们种好了地,来日我们再收回来不也一样?何必现在浪费人力物力?”
  “更何况,秋闱将至,此次科举之事,就交由太子你去主持吧!”
  历代科举取仕都是天子门生,完颜雍肯放权给他,显然是对太子的信任,太子自是不胜欢喜,连忙致谢告退,前去安排不提。
  完颜雍则看着桌面上的舆图,那是他命人特地拿来的中原地图,徐州那一片都被他用朱笔圈了起来。
  “方靖远……且让你一步,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让一片废土,种出多少粮食?”
  事实证明,方靖远他不种粮,种的是各种豆类和芝麻等速生作物,然后,开油坊,榨油,开布坊,织布。
  有山有水有磨坊,水磨坊和布坊挨着,每日里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在工人们眼里,这转出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知方使君是何方的神仙下凡,才来海州半年多,就给这里带来了真·翻天覆地的变化。
  布坊的工人大多是女子,这些娘子们聚集在一起做工,每日里工坊管三顿饭,她们有工钱拿还可以带点食物回家,就算是逃荒来身无长物的流民,几个月下来也能在海州城找到立足之地。
  而流民中原本死亡率最高的老人和孩子,则有安养堂和抚孤院收养,还开办了官家学堂免费给蒙童教学,年纪大点的孩子还可以去“技校”学习手艺,既不用像原来的学徒般苦熬数年才能学到一星半点,也不用担心学成后无处可去,海州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种工坊和商铺天天都缺人,有一批学出来点手艺的学生,还不等走出校门就被人抢了个精光,受欢迎的程度简直不下于科考得中的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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