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轻声说:“我以为上天垂怜,让他捡回了一条命,原来还是要收回去的。”
虞知在旁边不敢大声哭,江佞说:“知知,别哭了,让他走吧。”
虞知问:“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
因为他抑郁症发作,要见虞知,但是虞家和李家都不让见,江一铭就自己去找,原本还好好的,转眼就自杀了。
他知道江一铭去找过虞家和李家的人了,不然也不会跟他说:“江佞,你个混账东西做事情从来不想后果,但是你也别怕,你老子在一天,就不会让你为难。”
他也明白,李家和虞家肯定跟他说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这般。
徐政在不远处看着,手里拿着两封信,是江一铭亲手写的,一封给李国忠夫妻,一封给虞庆洋夫妻。
见江佞情况好转了,他才转身准备让人去送信。
虞庆洋夫妻和李国忠夫妻都没想到,江一铭竟然会为了他们一句让江佞抵命的话就去死,而且是真的死了。
虞庆洋真的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完江一铭的信,才痛苦不堪地问路月晴:“是我们错了么?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们?我们心里有怨气,对江佞有恨,但是跟他没关系啊,他怎么就……”
虞庆洋也老泪纵横,江一铭和他还是同学。
路月晴也像是丢了魂似的,她也问虞庆洋:“是我们错了么?我们没让他去死啊,我们女儿死了,我们难道连发脾气都不行,他选择用死来让我们放过江佞么?”
其实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江一铭选择做了这个抉择。
李国忠握着他写的信,差点捏碎,他摇头:“我没想过让他死,让他抵命的话也是气话,他怎么不为他儿子想想,他死了他家江佞怎么办,江佞彻底没亲人了啊,这以后知知怪起来,我们都成了罪人。”
张冰兰在一边哭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李永进拿着奥特曼手办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哭?”
没人理他。
*
江佞在殡仪馆给江一铭举办了吊唁会,和他有合作的伙伴都来了,一个个真的很惋惜,但是又没什么话可说。
江佞跪在棺材前,面无表情地烧着纸,谁也懒得理。
还是徐政在招呼大家,虞知也陪他跪着。
遥记上一次陪他这么跪着的时候,是他爷爷去世,他还掉了几滴泪,可是江一铭的追悼会,他连一滴泪都没掉。
李国忠夫妻和虞庆洋夫妻也来了,江佞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虞知想着,江佞闹着要砍了他们才是最正常的。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说。
虞庆洋看了看他俩,对江佞说了句:“节哀。”
李国忠坐着轮椅,张冰兰推着他,他看了看江佞,又看了看虞知,终是对着江佞弯了弯头,自此,谁也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心照不宣地都知道怎么回事,江佞选择不追究,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办完追悼会,火化后,江佞抱着江一铭的骨灰回了家,他很平静地告诉虞知:“我要回来了,回来接手我爸的产业。”
虞知点头,江佞又看了看她,替她整了整有些乱的头发,有些不舍地叮嘱她:“去了学校,好好学习。”
他只字不提去找她的事情了,虞知也明白,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她都理解。
上学前一天,虞知想见江佞,给他发了微信,他没回。
她也打了电话,江佞没接。
虞知便明白江佞的意思了,是啊,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还能冷静地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么?
虞家和李家联手逼死了江一铭,可是江佞却只字未提。
都是因为她。
虞知上大学走的很干脆,临走时,她去看了虞庆洋和路月晴,跟李国忠他们说过的话,同样说给了虞庆洋夫妻听。
她说:“你们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么,其实大家都知道,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想追究罢了,你们逼死了江佞唯一的亲人就是为了让他离我远远的,恭喜你们,你们如愿了,成功了,江佞这辈子都不会再缠着我了,我真感谢你们。”
虞庆洋着急地解释:“知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不甘心才会说那样的话,真的没想过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去死……”
虞知摇头:“罢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也回不去了,我去念大学,没事不会回来了。”
她走的很干脆,她走的那天,没让任何人去送,她一个人飞去了上海。
江佞也再没联系她,虞知便明白,她和江佞的缘分,到此就了了,他可以为了她忍受任何的伤害和不堪,但是若殃及他的家人,他真的受不了,换成谁都受不了,况且虞知觉得自己真的没那么重要。
上大学的日子也比较忙,她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后来赵巧巧打电话联系她,问她怎么不去北京了,问她和江佞怎么了,虞知都说没事,学业忙,没什么时间联系。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次是真的伤到江佞心坎里去了。
她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地忘掉他,但是怎么都忘不掉,江佞不理她,她就旁敲侧击地从赵巧巧那里打听。
赵巧巧一直说江佞挺好的,接管了江家,回到了凉城,学业也放弃了。
有个女孩追到凉城来了,天天看到她缠着江佞。
虞知除了心痛,也不知说什么。
假期想回凉城,但是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她害怕看到江佞和别人在一起。
大学四年就这样下来了,她和江佞再也没有联系上,江佞也没联系她。
很难熬,像是失去了所有,她也曾偷偷回凉城看他,可是都没见到人,也不知道是忙,还是故意躲她。
李国忠打电话给她,跟她道歉:“知知,回家吧,爸爸错了,以后爸爸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行么?”
虞知不知道说什么,虞庆洋也是那样的话:“知知,回家吧,你已经几年没回家了,大家都想你,你妈总是想去看你,但是你又不见,别这样对我们,我们也没几年好活了。”
虞知只是哭,看着江佞的微信哭,看着他一条横线的朋友圈哭。
整整四年,江佞像是在她生命里消失了,她曾经期盼的所有都成了现实,可是她并不开心。
毕业后闲置了一段时间,一起的几个同学要去山区支教,她也去了,她去没多久,那里的学校就要被翻修,有人投资建希望小学。
四年里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东西被时间改变。
曾经相爱的人,怎么也没想过以后再也见不到。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正在洗脸准备去上美术课了,校长突然在大喇叭里喊:“集体教师注意,立马来办公室开会。”
虞知以为怎么了,牙都没刷完,随便漱了口就赶紧往办公室跑,办公室是板房,冬天冷地要命。
这时,正值冬天。
跑到办公室才知道建校投资方要来实地考察,让他们都别丢人,在教师里找一个形象端正大方的人给来的大佬做介绍,大家选了虞知。
虞知刚来那会儿真的是惊艳所有人,长得可漂亮。
可是没多久她就入乡随俗了,俗不可耐,大家还问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跑到山沟沟来支教,虞知只是笑着说:“一直以来的梦想。”
其实她只是想逃避,不想回到喧闹的城市,想静一静。
投资方来的那天,大家都在村口等着,一连来了很多豪车,里面还带着一些物资,虞知也在人群里,伸着脖子往前看。
大家都像看热闹似的,稀奇地不得了。
虞知的头发剪短了,也是为了方便打理,她二十多岁,却活得像个中年妇女。
当校长迎上头车,点头哈腰时,虞知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人家介绍这个项目进行的如何时,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衣。
头发梳成了大背,但是那张脸却依旧没有什么改变,气场却变了,变得让人不敢靠近。
他踩在雪与土混合的地上时,虞知下意识往后退,她没想到,所以被吓到了。
紧接着,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女人,她给他撑开了伞。
甚是明艳动人。
她努力往人群里躲,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她想逃走。
来人是江佞,给他撑伞的女人她也有缘见过,北京来的,方婷。
虞知只感觉胸口一阵窒息的疼,她转身跑掉了,甚至没让他看到自己。
校长扫视了一圈,不见虞知的踪影,只得亲自上阵领着男人去项目区考察。
然而一直懒得开金口的男人,却问:“你们定的向导呢?”
校长有些汗颜:“刚才还在这儿,一转眼就不见了。”
男人没答话。
虞知一个人躲在破旧学校后面,难过地不能自持,她竟然害怕了,她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明明是他先不理她的。
她在委屈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或许……都结婚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成一团。
听到他们去了考察区域,她哭够了才起身往回走,这一天她躲着没见江佞。
晚上,江佞要在村里住下,不远处有小镇子,有宾馆,校长提前订了房,晚点的时候车队走了,虞知才出来了。
校长找到她住的地方就是一阵指责:“好好地临阵脱逃,怯场也不是你这样的啊?”
虞知没答话,兀自打了水提回去,毫无精神。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她不大的房间里,床上坐着个人,虞知吓得手里的水桶都差点扔了。
男人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底,虞知匆忙退了出去,心如擂鼓。
她靠着墙站着,惊慌极了。
男人从她的屋里走了出来,侧首看她,问:“躲了一天了,什么时候见我?”
虞知又委屈又惊慌,她镇定下来,问他:“江总不和老婆回去,待我这里干什么?”
男人一愣:“老婆?”
虞知哽了哽:“嗯,就今天那个。”
男人唇角一挑,有些戏谑:“我喜欢婚外情,不行?”
虞知又气又难过,眼泪说来就来:“你结婚了你还耍我,好玩么?我不喜欢有妇之夫。”
男人轻轻叹息一声,兀自走到她跟前,张开怀抱:“我来接你回去,对不起,我来晚了。”
虞知没动,只是落泪。
男人又说:“煎熬的日子过去了,我也走了出来,这四年里,没有一天不想你。”
越说虞知越委屈:“我去找你,想见你,都见不到……”
江佞上前去抱她:“我的错,我爸的死对我打击太大,整个人都感觉崩溃了,所以就没找你。”
虞知抽噎着:“那你都结婚了,你也别再胡来了。”
江佞无奈道:“方婷,副董,合作伙伴,不是老婆。”
虞知一愣,有些窘迫:“关我什么事情。”
江佞说:“接你回去,做董事长夫人。”
虞知摇头:“不去。”
江佞说:“你不去,我就不走了,赖在这里,跟你一样灰头土脸。”
虞知又哭:“你又嫌弃我灰头土脸。”
江佞拥住她,声音轻柔:“真的很抱歉,那时候想着放开你算了,不然你两家的家长难为你,你日子不好过,偷偷地去看你,也不敢见你,以为你毕业会回来,可是你毕业没回来,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你的下落,你就那么不想见我么?”
虞知有点冷,没答话。
江佞又说:“我不得已才来找你,这么久了,其实也没那么痛了,我爸的死,换来的是虞家和李家的闭嘴,即使他们依旧对我有怨言,但是始终不会再针对我了,你可是我爸用命换来的儿媳妇啊……有多值钱,你知道么?”
虞知哭的咳嗽:“别说了。”
江佞问:“跟不跟我回去?”
虞知没答话,江佞说:“不跟我回去,我就今晚让你怀上,你以后生的还不是我的孩子?不跟我回去跟谁呢?”
虞知打他一下:“你闭嘴吧,吃饭没有?”
江佞摇头:“没有。”
虞知推开他:“我给你做饭。”
江佞点头。
看着虞知做饭,他坐在床沿抽烟,怎么看虞知都觉得她成熟了很多。
虞知切菜的时候问他:“你今晚不回镇子上住啊?”
江佞笑了笑道:“老子媳妇在这里,让我去哪里住?”
虞知再没说话。
其实挺想的,试图忘记,却怎么都忘不了。
吃完饭,虞知烧了水给江佞洗脸洗脚,条件有限,虞知自己一个星期才洗一回澡,尤其是冬天。
江佞非要拉着她亲热,接了吻,江佞把她按在床上,她还惊慌地提醒:“我很久没洗澡了,你别碰我。”
江佞才不管:“自己的媳妇,哪有嫌弃的道理,不嫌弃。”
虞知抱着他,抚摸他硬朗的眉眼,千言万语压在心底,唯有一句:“我可真想你。”
江佞扯了被子来盖上,轻轻地啜她的唇:“我也是,知知,这几年,受苦了。”
虞知摇头:“其实你都知道你爸的死因,就是没追究,是因为我吧?”
江佞抱住她,埋首在她肩胛:“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死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都是因为我们俩,如果不在一起,怎么对得起他们,虞家两夫妻,李家两夫妻,都求我把你找回去,只要你回去,怎么都行,算是妥协了,其实结果也还可以吧,就是……代价太大了。”
虞知哽住:“江佞……”
江佞吻了吻她的天鹅颈:“看给你苦的,心疼死我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出来了。”
虞知吸吸鼻子,江佞见她又要哭,直接侧首吻住她:“知知,想死我了,做.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