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羞的。
也是气的。
她错了。
她真的错了。
她就不应该逞口舌之快。
紧接着,刚走进厨房的人又出来,拉着还站在原地的唯筱往厨房走。
“你干什么?”唯筱动了动,整个人处于一种烦躁到要爆炸的状态。
“怕你跑了。”周易宁拉紧,侧头看她。“马上就好了,不到十分钟。”他把她拉到流理台边上。“你就在这站着。”
唯筱:“……”
这件事确实是她没理,胡口乱说。那还不是因为他有这么多烂桃花,不然的话,她用得着说这么乱七八糟的话?!
“那句话是我瞎编的。”烹饪声里,唯筱的声音兀地在厨房里响起,带着点不情不愿,她置气般自暴自弃开口道。“你没说过都是我编的……”后边的“行了吧”还没说出来。
炒菜的人回头看她一眼,截了话。“我说过。”
唯筱未完的话就这样半路咽在喉咙里。
本来想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一顿乱说承认算了,却又因为他这句话打乱所有的腹稿。
他、说、过?
唯筱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句话她就是为了气陈雅婷随口就来的,印象里他压根没有说过这样一句话。
又或者,难不成以前他真的说过?是她不记得了。
唯筱刚接受了这个设定,心里的小窃喜犹如气泡般腾腾向上冒,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面前的人关了火,脱了围裙,站回她面前。
她还没来得及收住脸上的笑,眼神纳闷地朝他看。周易宁俯身掀眸与她平视,眼里笑意晃荡,他伸手牵住她的手,凑到她耳畔浅笑道。“以前憋在心里没好意思说出来过,等我们下次在主卧做的时候我就说。”
“……”
下次、主卧、做、说?
做什么。
说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
唯筱反应过来愣了一秒,随即气愤地推了他一把。
而且。
他还会没好意思???
她就没见过比他没脸没皮的人!
周易宁就像是忍不住了一样,整个人笑得颤抖。
他边笑边哄要被气死了的唯筱,手牵过去被甩开,再牵再被甩。他憋着笑用力拽住,语气仿佛是为了配合唯筱的无奈。“那我不说。”
这人就是故意的!!!
她作势要往外走,周易宁连忙拉住。“好好好,不逗你了。”他求饶似地道。“我不说话了。”
唯筱信他个鬼。
……
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
唯筱一言不发,无论周易宁说什么,她都不理。
周易宁再次败下阵来。“乖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伸脚碰了碰唯筱的脚。“你和我说说话。”
唯筱放下筷子,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拔了“假青梅”这根刺。“那你说说,你和陈雅婷到底什么关系。”她面无表情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陈雅婷喜欢你。”
周易宁也跟着放下筷子,神色变正经,眉头因为无奈而微微皱起。“我确实知道。”
“但人家也没挑破,我也不好直接上去就说你别喜欢我。而且我和她压根没什么联系,唯一有点关系的就是我请了她妈照顾外婆。外婆这个事没办法,外婆不相信陌生人,陈家住在对面,我就只好请她妈看护。”周易宁解释完,再加了一句。“真的一点私下关系都没有。”
“是嘛?”唯筱阴阳怪气道。
周易宁又笑着叹气说了一句“真的”。
“那18年年初,你真的是和她一起回的西塘?”唯筱直直看着他。
周易宁瞬时对上她的眼。
两厢静默。
先前戏闹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而消失殆尽。
碟子上的热气冒出来一小截,又消散在僵硬下来的氛围里。
半晌后,周易宁收敛起脸上的笑,拿起筷子给唯筱夹菜,缓慢说:“那个时候我心情不好,外婆病危住了院要做手术,陈雅婷她妈联系不上我,才让陈雅婷来找我。”
所以他说,上天一点儿也不曾眷顾他。
那一阵子,唯筱提分手,外婆病危的事接连砸在他身上。
他甚至来不及再和唯筱见上一面,就匆匆赶回西塘。等外婆的手术做完,确定脱离危险后,他再次回到京华时,唯筱就已经出了国。
周易宁没再说话,唯筱也陷入沉默。
那一阵子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们俩心知肚明。
良久后,久到压在心底的陈年往事发酵般充斥所有。
寂静里响起唯筱的哽咽。“对不起。”喉咙像是被什么撕扯,堵塞得厉害。
在知道所有事情后,唯筱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当初的自己那么偏激,完全不肯听周易宁一点解释。
如果当初两个人没分手,现在她就不会因为异国他乡一个人搞出胃病,周易宁也不会失眠,两个人更不会阴差阳错分开一年多。
她更不敢想。
如果两个人真的因为18年的分手分道扬镳,没有19年的重逢和那一连串看似顺理成章却全是周易宁努力的结果的交集,那是不是两个人就真的成了彼此人生里的过路人。
唯筱的头愈发往下低,声音抽泣。“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你也不会——”
“我不会什么?”周易宁起身走到她身边,强硬地抬起她的头,拧眉擦了她脸上隐隐有扩大趋势的眼泪。“唯筱,你没错,犯不着说对不起,也不用哭。”
“我就在这,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周易宁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皱眉佯装出一副担心以后的模样。“多大点事你就哭成这样,以后要是结婚,那你不得哭条河出来。”
唯筱的抽泣声顿时止住,她撒气似地抽了下鼻子,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呢。”
周易宁见她没哭了,脸上笑了笑,开始不正经。“我倒是觉得分次手也挺好的,距离产生美,我看你现在就比以前更喜欢我了。”
“……”唯筱拿纸擦了擦脸,故意堵他。“那我们多分两次。”
周易宁拨弄她手指的手霎时顿住,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时又被气笑。“没良心的。”他接过她手里的纸,叹气似地笑。“那不行,再来几次我怕我这条老命受不住。”
擦干净她的脸,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笑得咧开唇角。“到时候你怕是要哭出个海来。”
唯筱哼了哼,没反驳他。
神色平静下来,她反握住他的手指。“为什么我生日那晚见到我,转身离开。”
两个人都明白,唯筱说的她生日那晚,是哪一晚。
周易宁挑眉朝她看,“什么你生日那晚?”
“你别装,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唯筱脸色正经,补充一句。“在路灯下。”
他不说话,唯筱扯了扯他的手指。
良久之后,他的声音有些哑。
“怕你见到我不开心。”
第一句说出来了,接下来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为情地说出口。“那天是你生日,不想惹你不开心。”
他也没打算见她,远远瞧上一眼就行。
“那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看到了,一个小盒子。”唯筱的声音有些生硬,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情绪。
周易宁朝她看。
那天他们俩隔得挺远,他没想到她竟然还看清了他手里有个盒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去曼彻斯特的时候,只是想在她生日的时候,远远陪着她。他没打算露面,却又在启程前,拿上了那个戒指。
那个不曾送出手的戒指。
一个寡淡毫无装饰的素圈戒指。
那会他把所有钱都砸在房子上了,手里能动的钱不多,本来是想着先买个普通的白金戒指求婚,等以后有钱了,再换。
只是没想到后来连送都没机会送出去。
时间一久,反倒像了一种执念。
最后干脆打着见面礼的幌子,把戒指送到了她手上,尽管不是以求婚的原因。
“我不记得了,”周易宁皱眉朝她望过去。“太久了,真不记得了。”
唯筱略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想到什么,她又抬眸,故意道。“你生日要什么礼物,我可不像某些人,跑去给人过生日不露面也不送礼物。”
周易宁被她的话逗笑。
他懒懒站起身。“那你怎么好意思问别人要什么礼物。”他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这种不应该用、心、准、备,然后再送个惊喜?”
说完,他还不忘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他似是觉得刚才的话没说对,补救道。“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你就送这个就行。”
唯筱二丈摸不着头脑。“你最喜欢什么?”
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不满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你说我最喜欢什么。”
“……”唯筱从他暗示极浓的眼神里反应过来,抽回手。“你做梦。”
不管做没做梦,周易宁的生日如期而至。
唯筱一大早就跑到“酒吧”和余方几个人一起准备,忙活一个上午,原本的疲惫在看到那个蛋糕时一扫而空。
她走近两步,难以置信地问。“这谁买的?”
黄毛自告奋勇站出来。“嘿嘿,嫂子我买的。怎么样?是不是不错,我让老板专门给我设计的。”
“……”黄毛浑身都散发着“快来夸我”的那股气息,唯筱将嘴里的话咽下去,点头生硬道。“嗯,很有创意。”
就是不知道周易宁看到这个蛋糕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他可能的表情,唯筱笑出声。
原先几个人是准备中午给他过,然后晚上唯筱和他单独过。
本来也这么说好了,结果那厮中途说中午公司有点事,军哥那边不放人。几个人只好又将时间改成晚上。
中午没空的周易宁正和易园在沉默里相对而坐。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周易宁放下筷子,出声打破沉默。
易园连忙抬头,“你就吃好了?才吃到一半呢。”似是觉得这个挽留不住他,她慌忙提起周易宁外婆。“你外婆最近还好吧?”
周易宁掀眸朝她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你真的关心外婆,为什么不回去看她。”
这些年,她一次也没回过西塘。若说前几年是担心被他缠上,那这几年呢。
易园拿着筷子的手微僵,随即又恢复正常。她抿了下唇,声音是一贯的轻柔。“是妈妈没照顾好你和外婆。”
周易宁见她这么模样,突然不知道自己和她在赌什么气。
他收回视线,如实道。“外婆这两年的身体很不好,虽然她没说,我也知道她想你。”说到这,他再次看向她,平缓的语调里带着点企盼。“如果不耽误事的话,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回去看看她。”
“最近你妹妹的感冒一直反反复复,你弟弟又……”易园踌躇地开口,似是很纠结。
周易宁突然笑了声,笑得没头没尾。
易园一副难办的神色抬头看向他,他知道她的意思,垂眸道。“没有时间就算了。”
易园说的妹妹是她和高成鹤生的,今年三岁。
母子两个人,唯一的维系好像也只剩下一个老人家。
周易宁拿起筷子继续吃,打算等易园吃好了就离开。
开了话头,易园不快不慢地和他说着小女儿的事。
周易宁偶尔附和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饭到尾声。
易园咬着唇,将一整顿饭下来犹豫未曾问出口的话说出来。“听阿衍说,你谈了个女朋友?”
周易宁嗯了声。
易园想到高衍的话,秀气的眉微皱。
她放下筷子,看向自己这个因为分离太久而显得陌生的儿子。“你们感情还好吧?”
话落,周易宁抬眸,扯着唇角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高衍和你说什么了?”
见他这么直白的戳破,易园有些尴尬。别的也不问了,直接劝和道。“宁宁,你别针对阿衍。”
这话说得更搞笑了。
周易宁是真的好奇高衍都是怎么在她面前编排他的,语气好笑地反问。“我怎么就针对他了?”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拿纸擦了下嘴。
易园习惯被人宠着,面对儿子这么夹刺带讽的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宁宁,你听妈妈的话,和阿衍好好相处好不好。”声音带着点恳求,她焦虑地看向他。“阿衍从小被人惯着,脾气是有点不好,你多让让他。”
周易宁听着这话只觉得刺耳。
高衍从小被惯着长大,现在她要他让着他。
那他呢。
就活该被人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一点关心也不配。
但父亲未去世前,他也是在父慈母爱下长大的。
可她作为妻子,在他父亲去世不到一年,甚至半年的时间里改嫁。
作为母亲,她在他十三岁那年用谎言欺骗他、还抛弃他。
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要亲口朝她问清楚,为什么她要将他像个人嫌狗憎的东西一样丢开。
他就不配在得到一声通知之后,再被自己亲妈抛开吗?
如果她好好和他说,他也不会不讲理地缠着她不放,不让她嫁;他可以一个人跟着外婆留在西塘;甚至可以不再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