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己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了陈清湛并未仔细听自己说话。他抬头,只看见彩绘精美的屋顶。
“有几根柱子,没有接梁。”
李怀己立即明白陈清湛的意思,二人马上就开始推柱子。
“这根。”陈清湛推开柱子,掀起下方地砖,一条地道就显现出来,迎面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带着泥土气息的风。
“佩剑借我用下。”陈清湛道。
李怀己不疑有他,将剑递了过去,却见陈清湛朝着自己胳膊划了两道。
割完,陈清湛把剑还给李怀己道:“有风,说明连着外面,你快走。”
李怀己下了地道,见陈清湛不跟上,便问道:“你不走吗?”
“我若是不留下来解释,岂不是任由外面那些人说齐王府有不臣之心?”陈清湛道,“再说,我走了谁把柱子推回去。”
见李怀己犹豫,陈清湛又道:“你若是觉得欠我人情,就帮我一件事,去查查最近哪个宫的管事曾出来给宫女亲属送过银钱。”
“你要查宫宴之事是谁指使?”李怀己趴在洞口,颇为不解。
陈清湛向窗棂看去,道:“我得给她一个交代。”
第15章 做做证人 慢着点,那是世子妃。
陆微彰前往澄晏园、齐王妃进宫、陛下派人都需要时间,所幸京都衙门已经派人前往,但陆微言感觉其中有鬼,只好马不停蹄地追赶他们。
虽说衙门的人没有骑马,可她毕竟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直到能远远看见社稷坛时才将将追上。因为担心救兵来不及援助,所以她并不想拦下衙门府兵,只想跟着他们,准备静观其变。
“官爷,官爷们带上我!”
陆微言说得诚恳,却将马儿毫不客气地骑到了他们面前,掉头拦了人家的去路。
带头官兵抽出剑来,道:“你是什么人?”
陆微言忙下马,举起手示意他放松警惕,道:“民女也是这事的证人,我家就住在这儿,中午这里忽然来了一群黑衣人,追着一个公子,撞坏了我家的护栏,我家的驴受了惊吓一溜烟的跑了,那可是拉磨的驴……”
那人懒得听她啰嗦,把剑按了回去,道:“行了行了,我叫林泽,你说正事。”
“官爷,小民一发现出事就去报官了。”站在前面的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插嘴说道,想来就是他报的官。
陆微言道:“巧了,我也是发觉城西有异动前去报官的,前脚刚到就得知官爷们已经过来了。不如我把我知道的也给官爷们说说,方便官爷们救人。”
林泽皱眉道:“救人?救什么人?”
“林官爷不知道?”陆微言惊奇道,“我看到那群人追着个公子,可能是要害人。”
书生道:“那些人明明是尾随前面的公子,像是他的下属。”
“怎会?下属都知道穿黑衣隐藏身份,主子却露着脸?”
林泽举起手示意他俩住口,朝前面望了望,道:“把人找到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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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湛把柱子推回原位,挽起袖子看了看右臂上的两个口子,鲜血汩汩。回想起方才被追赶时的情景,那些人虽然追的紧,却始终没有用利器伤他,想必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装作恒州军,然后给他扣个暗地里联络皇子,蓄意谋反的帽子。
不知怎的,看着染血的衣袖,他恍惚间想起了那日在宫门口,往自己膝盖上涂“血水”的陆微言。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两个口子给人的视觉冲击不够震撼,于是便用手指蘸了点血往嘴角涂了涂……
等浑身上下都被抹得血迹斑斑后,陈清湛才按着上臂止血。他下手有分寸,并没有划得太深,因此虽有不适,却还能忍。是以,他还能腾出些心思想想如今的形势。
倘若他现在跑出去,能冲出包围的概率不大,倒不如就在社稷庙里歇着,等那些假恒州军要等的人到了,再随机应变。
那人既然是要诬陷他和李怀己,必然是要等足以作证的人过来,想必是官兵。外面的人虽然假扮恒州军,但假的真不了,总能找出破绽,前提是他不会被直接定罪。
陈清湛想起什么,苦笑一声,疏忽了,倘若陆微言叫的澄晏园齐王府下人先到这儿,那就不好办了。
正想着,庙外就有了异动。
“社稷坛乃天子祭祀场所,谁敢在此造次?”
不出所料,“恒州军”不敌京都官兵攻势,很快就让京都官兵冲上了社稷坛。
陈清湛挑了根开门就能看到的柱子,靠着坐好,微微合眼,装出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
庙外还有“恒州军”坚持不懈,高声呼喊“不许进去”,然而京都衙门的官兵还是推开了庙门——
“恒州军”失声高呼:“世子!”
闭目养神的陈清湛:“……”
陆微言想去扶他,可方才同官兵说了自己是附近居民,此时不宜暴露身份,只好远远看着他们上前。
“看吧,我就说了那些人在追杀一个公子。”陆微言道。
“这不是齐王世子吗?”有人道。
“奇怪,外面那些人好像是恒州齐王府兵的装扮。”
听到这儿,陆微言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道:“齐王府兵追杀齐王世子?这不太对吧?官爷,你快让他们还我家的驴!”
在场的人都在推敲这事的来龙去脉,没人有空搭理陆微言的驴,只有带人过来的书生在庙里东张西望。
“你找什么?”陆微言把那书生吓得一抖。
书生道:“这庙里会不会还藏着其他人……准备暗算我们?”
可衙门官兵一进来就分散开来,把庙里上下都看了一遍,除了地下一个苟延残喘的齐王世子,哪里还有别人?
陈清湛欣赏了陆微言的表演后,也“转醒”过来,扶着旁边的人站起来,气若游丝道:“那些,不是恒州军,他们追我到这里,定是……有别的打算。”
只要证明那些人不是恒州军,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把外面的人围起来。”为首的林泽下令道。
谁知那些假恒州军却一哄而散,衙门的人只捉到几个。
“这事需得彻查,还请世子跟我们回一趟衙门。”
陈清湛点头。
“官爷,我和这个公子也是证人,就把我们也带回去吧,我还想让他们赔我的驴呢。”陆微言站在书生跟前道。这书生有鬼,不能放走。
一行人下了社稷坛,刚出小巷走上大道,迎面就瞧见浩浩荡荡的一队禁军。
林泽认识,为首之人是三品将军谢安。
谢安道:“奉陛下之命,前来营救世子。”
见到禁军,陆微言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操纵这事的人有什么打算,她都先他一步让陛下知道了。
涉事人是诸侯王世子,本就超过了衙门的受理范围,即便把人带回衙门,也还是要上报陛下的,如今禁军来了倒正好。林泽道:“方才还有些恒州军打扮的人跑掉了,劳烦将军再命人找找。还有,这两个人是证人,也劳烦将军一并带走了。”
“有劳各位了。”谢安朝衙门官兵抱拳道,“把这些人送去大理寺。”
禁军押着假恒州军,又来赶陆微言和那个书生。陆微言却苦恼了,去到大理寺,再隐瞒身份就是欺君了,她得找个机会坦白。
陈清湛朝这边瞧了一眼,忽笑道:“慢着点,那是世子妃。”
第16章 审审案子 恒州军若非还乡或是战死,甲……
本来从未有过夜里查案的先例,但陛下催得紧,大理寺不得不连夜审人。
那些人身上穿的的确是恒州军的甲胄,可大理寺的人却在假恒州军的盔甲里发现了揉成一团的黑衣,正印证了陆微言所言。拷问之下,终于有人招了是受人所托假扮恒州军,但那人究竟是谁,他们却不知道。
大理寺也不明白,谁有理由去害一个诸侯王世子。
只有陈清湛知道,这是因为李怀己当时不在场。
这样一审,已然证明了陈清湛是受害者,可陆微言却抓着那书生不放。“若你真是证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到衙门报官?”陆微言问道。
书生却一口咬定看到了那些人,道:“小民的确亲眼所见才赶来报官,男子本就跑得比女子快,世子妃多心了。”
陆微言笑道:“你是跑来的?不巧,我是骑马来的,衙门门口的人可以作证。”
“我比你走得早,又抄了近路,你怎么咄咄逼人呢?”
“你……”
大理寺卿问那书生道:“你是哪里人?”
“在下梁文远,家就住在社稷坛附近的永宁坊,你们若是不信去查便是。”那书生道,“在下所言俱是实话,可没有冒充附近居民。”
他暗示陆微言,陆微言气道:“我是料定你有问题,才不敢明说身份,以免打草惊蛇!”
不似二人争吵,陈清湛在一旁淡然道:“恒州军若非还乡或是战死,甲胄不离身,即便还乡之时,也要上交盔甲,我倒好奇这些人是从哪弄来的恒州军装备。”
陛下打过招呼,不可怠慢齐王世子,是以大理寺的人一瞧见满身血迹的陈清湛就吓了一跳,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怕他失血虚弱,专门在堂上放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歇着。
听见这祖宗发话,大理寺卿忙传了个假恒州军上来审问。
这个假恒州兵看起来十分胆小,他道:“我也不知道啊,衣裳都是那人给的,就说让我们先穿黑衣把齐王世子围进社稷坛,然后脱下黑衣露出盔甲等官兵过来,装作是世子的下属就是了。”
大理寺卿问:“‘他’什么时候叫你们的?”
“就今儿个。”
“允诺了你们什么?”
“那人出手阔绰,上来就给了我们一人一两银子,说事成之后还有……”那人跪在地上哭诉道,“一两银子够我全家老小用一个多月了,我们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得罪官府啊!”
陈清湛却道:“一两银子买你们的命,还是便宜了些。你们以为‘事成之后’你们还活得了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人答不上话,陈清湛却不避讳道:“我若真在京都养兵,岂不是有不臣之心?届时我或许能逃过一劫,你们却是必死无疑。”
“我们,我们哪儿知道这是会丢命的事儿啊?”假恒州兵落魄道。
大理寺卿审犯人技巧娴熟,道:“那人大概多少岁?什么口音?长什么样?在哪儿找的你们?他是怎么叫到你们这么多人的?”
“他戴着个面具,我没看清脸,京都口音,我也不知道他先找的谁,他给我们说多拉一个人过来就多给一吊钱,最后是在永宁坊的巷子里给我们分发的衣裳。”
大理寺卿道:“永宁坊,就是社稷坛东侧离坛最近的坊。”
“是,就是那儿,我家就住在永宁坊里,我真的不是坏人啊!”
“那你可认识这个人?”大理寺卿看向梁文远。
假恒州兵看了梁文远两眼道:“认得,是我们那儿的,他家里还有爹娘跟两个妹子。”
陆微言没想到他真的住在永宁坊里,便问:“他是不是也和你们一样,受了‘那人’的委托?”
“我不知道啊……”
有人上来,凑在大理寺卿耳边说了什么。
“此人下官会查。”大理寺卿道,“王妃娘娘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世子与世子妃先请回吧。”
虽未完全结案,但已经可以证明齐王世子只是受害者,况且陛下交代过不可怠慢,长公主齐王妃还在外面候着,赶紧把这个祖宗送走他们也能松口气。
“大人,甲胄来源关系重大,我怀疑有人暗中联络瓦兹族,用战死将士的盔甲来陷害我。”陈清湛郑重道,“暗通外敌是重罪,还望大人彻查。”
有人陷害他们不假,但比起李怀己猜测谁陷害他,陈清湛更想知道那人联合了谁。皇子内斗不过是兄弟阋墙,私通外敌却足以使山河倾覆。
“自然,下官会如实禀告陛下,请陛下下令彻查。”
两人出来时已是明月高悬,大理寺外停着一架马车,马车前站着的是齐王妃和扶着她的浅黛。
陆微言因为是支开了白薇他们擅自跑出来的,心中忐忑,低头道:“母妃。”
齐王妃脸上略有薄怒,对他俩道:“回去后都给我待在澄晏园,谁都不许出去!”
陈清湛上前想要扶着她,齐王妃却拂袖甩开。陈清湛只好和陆微言一起低头罚站道:“母妃,外面冷,先上车吧。”
三人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只能听到车轱辘滚过的吱呀声。陆微言不怕陆明煦责骂她,倒是怕齐王妃这一声不吭的样子。
马车上虽有灯,但到底昏暗,三人挤在一辆车上都互相看不清脸,倒正好给陆微言壮了胆。她道:“母妃,是我不好,偷溜出来才惹了这么大麻烦。”
齐王妃道:“你们去那永宁坊做什么?那儿地方偏僻,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最易生事。”
陆微言想要解释,却被陈清湛抢了个先,他道:“今日难得有空,我就想出去走走,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嘶——胳膊好痛。”
齐王妃这才动了动身形,道:“别乱动,等回去了让人给你包起来。”
“是。”陈清湛道,“母妃怎么过来了?”
“你小舅子给我带话,说你遇刺,让我入宫面见陛下,请陛下派人营救。不然你以为禁军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