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没有谱——佼僚
时间:2021-06-04 09:05:23

  偏她又微噘着嘴,抬眼朝上看着他。陈清湛心中更乱,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给她抹了抹泪,稳了心神,才道:“我信你,所以我要提醒你,有些人做不得朋友。”陈清湛笑了笑,垂眸又道:“但我确实不喜欢你提他。”
  陆微言看着他,心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这是在拈酸泼醋吗?
  他们两个险些蹲到腿麻,才互相搀扶着站起,陈清湛始终没有松手,陆微言甩脱不开,只能任由着他牵着,还不得不跟紧点用袖子遮遮。
  二人回到兰芳院不久,李怀己就赶了过来。“晚了,那两个人已经被放了,而且,被杀了。”李怀己喘着气道,“先带我去看看那个宫女。”
  陆微言看他正事砸了还要管自己落水的事,心中不忍,便想一同前去。
  陈清湛却道:“女孩子看那个做什么?当心晚上做噩梦。”说罢给她塞了个锦盒,便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李怀己带走了。
  陆微言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对银镯,皎皎灼灼,雕着几朵艳丽又含蓄的半开海棠。
 
 
第21章 灭门   我希望你目光所及,不止是阴谋和……
  这对镯子陆微言是见过的,正是那日李怀己拿来说要给弟媳的,本以为这是个睹物思人的东西,陈清湛不会给她,现在倒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第二日巳时过,江恪来报,说二殿下的人求见,他们本以为李怀己摸到了什么线索,不想那人进来却说:“殿下一早就去了城西黑市,让小人们查清楚宫宴作案之人身份后先来给世子汇报。”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展开道:“世子您看,这是二殿下亲自画的像。殿下让我们在永宁坊四处打听,我们查到一家,那家人原本不承认,可乡亲邻里都说画中人是她家女儿,我们就来给世子汇报了。那家姓梁,家里有三个孩子,宫宴上谋害世子妃娘娘的是长女,乡亲们说她名唤翠儿,四年前进的宫。”
  “哪个翠?”陈清湛问。
  “羽卒翠。”这人办事妥帖。
  陆微言越听越熟悉,问道:“他们家另外两个孩子呢?”
  那人道:“老二是个儿子,叫梁文远,正是扣在衙门里的那个,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八岁。”
  果不其然,真是他们家。只是没想到,从头到尾,她都被这家人哄得团团转。
  见世子和世子妃没有什么反应,那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讪讪道:“殿下交代的事,小人已经办妥了,小人告退。”
  那人退下后,陈清湛向江恪交代了什么。
  陆微言按了按眉头,在窗前的梨木椅上坐下,道:“她姐姐推我下水,她哥哥企图诬陷于你。我前日还去看过那孩子,问她是不是故意银我们过去,没想到……”没想到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竟和这个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哥哥姐姐做的事和她未必有关系。”陈清湛抽了椅子,在书案后坐下,看着她道。
  不一会儿,江恪进来,抱了一厚沓书卷放在案上,陈清湛便开始一页页翻看。
  陆微言当他有事,便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刚起身,便听陈清湛道:“太后宫里有个叫梁翠的宫女,绥安三年,十五岁的时候入的宫,今年正好是第四年。”
  陆微言愣住,瞬间明白了他看的是什么东西,惊奇道:“谁弄来的?你?”
  陈清湛抬头,“你爹。”
  大杲宫女名册,一直都是由皇后宫中女官掌管,她爹管的是工部,如何拿得到?
  陈清湛知她疑问,解释道:“这事陛下不让查,御史台那边也就做做样子,拿名册随便翻了翻,也翻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爹说通了几个御史台的官员,带着笔墨去御史台誊了这份名册。宫中宫女数以千计,那夜御史台想必是灯火通明。”
  陆微言愣住了。
  陈清湛又道:“只有名册确实查不出什么,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那日赌气,认为陆明煦利用她升官,陈清湛利用他排除异己,她亲口说出“贺父亲得以升官,贺世子遣散宫婢”。可如今,陆明煦为她誊写名册,陈清湛为她彻查宫女。
  她问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傻的问题:“你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若是寻常人家,答案必定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可她是朝臣之女,世子之妻,而对面是天家,是他们的君。
  书案离窗下小桌有一丈多远,陈清湛的目光落在她眼底却似近在咫尺,他道:“我希望你目光所及,不止是阴谋和倾轧,还有情谊和至亲。相信你爹也是这个想法。”
  陆微言鼻头一酸,起身转头躲开陈清湛的目光,道:“我想再去他们家看看,若他们真的逃不了干系,就捉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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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微言第一次来这个小院的时候,女孩胆怯,妇人圆滑,第二次来这儿的时候,远远偷窥,偷偷询问,今日是她第三次来,院中岑寂,屋门紧闭。
  跑了吗?陆微言皱眉,这并非不可能,之前的事还不足以给梁文远定罪,而梁翠的罪却是板上钉钉,李怀己的人来问过,说不定就打草惊蛇了。
  周围清冷出奇,寒风吹来,又冷……又腥。
  “开门。”陈清湛道。
  他这话并非是对屋内人说,而是对随行侍卫说的,因此他们一拥而上,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残喘,随即化作两块轰然倒下的木板。
  尘土扬起又落下,陆微言不顾门口陈清湛的阻拦朝里看去,里面赫然躺着两具熟悉的尸体,那妇人双目圆睁,还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陆微言曾用铁簪亲手杀了梁翠,可那是因为梁翠想要害她。如今看着两个前几日还鲜活的生命躺在面前,她不禁有些颤抖。她想起那日小丫头拉着她衣裳叫她姐姐,眼睛里没有半分邪念,想起前日她吃着糖,说自己没有说谎。陆微言颤声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想要灭口?那天的两个人其实不是想要绑架她,而是去杀她的?”
  “别看了。”陈清湛想拉她转过身去,陆微言却挣脱开来。她走进屋里,俯下身,给不甚喜欢的梁夫人合上了眼,又去翻开小丫头染血的衣领,她脖子上骇人的伤口便暴露出来。
  陆微言终于忍不住了,落下泪来,道:“绑她的那两个人被杀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有可能是背后之人想要灭口,我本来可以救下他们一家的。”
  陈清湛不忍,扶起她出了屋。此时情形对他们十分不利,陈清湛吩咐道:“你们迅速派两个人去报官。江恪,喊。”不能让他们有杀害这对母女的嫌疑。
  江恪清喉咙,高喊:“来人啊!怎么回事?这家怎么死人了?”
  这一嗓子出来,没多久梁家小院就围起一圈人。陈清湛道:“各位,梁家于我有恩,我今日特来拜访,察觉院内气息不对,情急之下撞开了门,就看到她们母女二人身亡,不知各位可有什么线索?”
  永宁坊的百姓听到有人去世大吃一惊,再看陆微言神情悲切,脸上还有泪痕,必是对梁家母女情真意切,便信了陈清湛的话,一时间议论纷纷。
  “让让!”永宁坊的百姓还未商量出个所以然,不远处就有人高喊着打断了嘈杂。只见两个人抬了个男人过来放下,仔细一看,那男人竟也是面色惨白没了气息。一人道:“我们今日约了老梁头打叶子戏,等了他半天都不见来,就出去找,谁想就看见他趴在路边了!”
  有人瞪大了眼,道:“这,这是灭门啊!”
  “听说梁家小子得罪了人,现在还在衙门里关着呢!”
  “今儿个还有人问翠儿,莫不是翠儿在宫里得罪了娘娘?”
  邻里们七嘴八舌讨论,陈清湛低声道:“此时灭口,正好可以推到我们身上。”梁翠的事虽尚未挑明,梁文远却还关在大理寺,那日陆微言指证梁文远说谎,如今梁文远被灭门,他们确有嫌疑。
  陆微言颤声道:“前日我带她走就好了……那日前我看到她娘那么重男轻女的时候,能下决心带她走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三日前我们不救下她,她三日前就死了。”察觉到她还在轻颤,陈清湛扶着她双肩,看着她道,“斯人已逝,你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陆微言阖眼,稳了心神,又是一声叹息。
  百姓们议论间,有人道:“唉,既然文远还没消息,咱们凑钱让他们一家入土为安吧。”
  这里的风俗如此,人去了就该入土为安,况且大家做邻居这么多年,平日里少不了互相帮衬,梁家有人惨死,大家也于心不忍,是以这个提议一出,人们便纷纷赞同。
  “不可。”陈清湛道。
  永宁坊百姓奇怪地瞧着他。
  陈清湛解释道:“他们身上可能还有证据,先交给官府吧。”说罢,又低声对侍从道:“你们在这儿守着,衙门如果来了人,你们就说这三人是梁文远的亲属,把尸体送到二殿下那里。”如今朝廷那边能信的,居然是李怀己。
  陆微言情绪不好,陈清湛不想让她再待在此处,便准备带她先离开。
  车轿摇摇晃晃,陆微言挑起一角帘子看得出神。
  “我十二岁的时候,父王就给我调了两千人马。”
  陆微言回头,却见陈清湛没有看他,只将目光远远地望向前方。
  “那年冬天瓦兹屡番来犯,我父王正式迎敌那日,将他们击退了二十里,我们从未到过那么远的地方,往前望甚至能看到瓦兹大片的草垛。
  那日父王命人就地扎营,说要守在那里三日,灭瓦兹的威风。当天夜里瓦兹就来偷袭,他们被接连击退两次后,我带了五百人绕开瓦兹可能潜藏的几个点,去烧他们的草垛。
  火光四起之时,我带人欢呼着准备离去,没想到已经被瓦兹骑兵包围。我那夜随父王击退了两次瓦兹军,我清楚地知道,那两次偷袭的人加起来都没有当时周围的多。我没想到他们对恒州军的仇恨这么深,愿以牛羊过冬草料为诱饵,情愿烧毁草料也要……”
  陆微言心一揪。
  陈清湛吁了口气,又道:“父王让我记着,那四百多人都是因我而死。”
  五百人过去,只回来了几十人,剩下的全被被烧死、呛死、踏死。
  “我说,我不想带兵了,我情愿去给将士们守墓也不想带兵了。”陈清湛自嘲一笑,“父王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十二岁,有的京城孩子还在下河摸鱼、拿弹弓打鸟。今年十二岁的陆微彰在陆微言眼里还是个孩子,可陈清湛十二岁便亲临战场,目睹了那样惨烈的伤亡。
  “父王说我必须守住恒州门户,将士们才能安息,他说,若我真的想祭奠,就去提上敌人的头颅,不然哪来的脸守墓。”
  静了片刻,陈清湛叹道:“阿言,后悔没有用。”
  “谢谢。”陆微言道。
  陈清湛抬头看她。
  “谢谢你能同我讲这些。”安慰人有许多种方法,把自己的伤口揭出来安慰别人,却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信任。陆微言缓过神来,不想再露出难过的神态,以免惹得陈清湛回忆起往事。
  马车停下,二人还未下车,便听外面有人道:“世子,二殿下的人来报,他们捉到……盗翁主墓的小贼了,此时已关在大理寺了!”
 
 
第22章 诈供   你可认得这个?
  大理寺
  李怀己确实是个干大事的,昨日暗访黑市无果,今日还能继续坚持去。他道:“查黑市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人一天不去不代表永远不去,这不,今日就被我捉住了。”
  陈清湛问道:“审过了吗?”
  李怀己不慌不忙道:“没有,再多关他一会儿,关到他着急。”他这一招确实折磨人,那小贼莫名其妙被捉到大理寺,此时正在牢里揣测着自个儿是因为什么罪名进来的。
  恰好有人进来报:“殿下,永宁坊那边出了事,送来了三具梁家的尸体,就是梁文远家的。”
  早晨向陈清湛陆微言汇报的人早已将消息告知了李怀己,李怀己心存疑惑地看向两人。梁翠有罪,但更大的罪在于幕后指使她的人,其家人应该是无辜的,这两人总不至于冲动之下杀她家人。
  陈清湛摇了摇头,李怀己便松了口气,道:“哦?那就先去审审梁文远吧。”
  李怀己虽无官职,但毕竟是皇子如今又受命处理此案,便坐在主座,大理寺卿在次座。陈清湛和陆微言涉及此案,本来应当立于堂下受审,但因陛下之前发话不得怠慢,于是大理寺命人在堂内右侧安置了个小几,递了两个垫子。如此一来,看上去倒成了他们四人审梁文远一个。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帮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最后能得到的到底是好处,还是……”李怀己神色如常,瞥了一眼梁文远。
  梁文远知道他们手里没有证据,便无动于衷。
  “那些假扮之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李怀己这话虽是挑拨,却也不假。
  梁文远神色微动,但他知道若是认罪便再无翻身余地,因此紧抿着唇。
  “我想知道你冒这么大的险是为了什么。”李怀己又道,“你是国子监的监生,不出意外也能混个小官当,为何非要挺而走险?”
  梁文远忽然笑了,却是苦笑。“殿下既然能查到国子监,怎会不知国子监教学也分等级,庶人之子与士族子弟岂能相提并论?混个官职又谈何容易?”
  陈清湛随口道:“你母亲说,你父母的积蓄、你姐姐在宫里的月俸、甚至你妹妹赚的钱全都拿来攒着给你明年成亲用。你却做出这样的事,锒铛入狱,对得他们吗?”
  梁文远攥了攥拳,虽说前日母亲和幼妹已经被叫到了大理寺,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同她们说了什么。如今陈清湛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他们和他母亲谈了不少。
  李怀己仍端坐着,微笑道:“当官是为了什么?衣锦还乡?封妻荫子?你这般年岁,应该还没有娶妻吧,是为了家中的父母和幼妹?即便为了他们,也不该孤注一掷,赌上全家的性命。”他从国子监说到当官,又从当官绕回本案,不可谓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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