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裴寄越过她,寻了陆简帮忙,则也有些令人难堪。
“阿寄。”苏晚面色有些为难,有些纠结着开口:“其实你不必寻陆公子帮忙……”
她吞吞吐吐话说到一半,而裴寄见其脸色便估摸着她要说些什么。难得见苏晚这般犹豫,裴寄眉宇竟带上了几分笑意。
不过还是不等苏晚说完,他便笑着开口打断:“晚晚莫不是以为我找陆兄借了钱购置宅院。”
苏晚一愣,呆呆点了头。
男子愉悦的低笑声掩都掩不住。
缩在角落的韩北也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心底却在感叹,原来公子这般冷冰冰的人也会在夫人前面笑的如此开怀。
随着裴寄的笑声,一抹绯红顿时染上了苏晚的面颊。她心下恍然自己恐怕是误会了,却只是咬了咬唇,忍着没有开口。
裴寄敛了笑声,才低眸看向苏晚,对上她躲闪的目光,须臾才温声解释道:“我先前同陆兄合作,略攒了些银钱,若只是购置宅院,倒是足够了。”顿了顿,他又轻笑道:“到时若是不够,少不得要请晚晚贴补我一些。”
听了裴寄这话,苏晚虽不清楚他如何在准备科举时兼顾和陆简合作一事,但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拿着披风握紧了些,待脸上的热度散去,才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那我们何时搬走?”
裴寄看出了她转移话题的心思,却也没拆穿,只跟着她的话头答道:“十日后便搬。”
……
“十日后搬家,这么快。”
苏晚宣布搬家一事后,王妈的大嗓门又没有忍住,一旁的平儿也有些惊讶,她们祖孙二人来到这小院后,第一次过上了不需要颠沛流离的生活,对此处算得上感情颇深。
只有刚到裴家一日的韩北,对搬家一事毫无感觉。
好在王妈惊讶过后,便听从苏晚的吩咐开始着手搬家事宜。
只有平儿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她有些舍不得平安坊,舍不得小院,舍不得巷子里的一些玩伴。
不过,用王妈安慰她的话来说,跟着夫人走,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人呐,总要有奔头的。
第46章 新宅 时间过得飞快,这十日苏晚领……
时间过得飞快,这十日苏晚领着王妈平儿三人将小院里里外外归整了一遭。
在苏晚的吩咐下,王妈只捡着一些轻省重要的东西收拾。诸如那些大的家具,厨房里她用惯的那些家伙什儿,纵使王妈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忍痛抛下。
而令人意外的是,韩北虽然只有七岁,却是开了蒙的。这些时日,他也帮着裴寄将书房中的书籍一一整理收纳完毕。
十日之期的前日,陆简的随侍送来了房契。
待裴寄从随侍口中得知,陆简因着拒了婚事的缘故又被安乐伯禁足在家,心下竟有些意料之中。
倒是随侍走后,苏晚略问了句。她可没忘记那日在临江楼端平同陆简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而且端平这几日差人送来的话本也不再是那些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有好些都是那负心汉始乱终弃的故事。苏晚也不知端平是从何处搜罗来的话本子,但她隐隐猜测,端平近日里心情颇为不好。再一听到陆简婚事相关,便肯定二者有着牵连。
不过男婚女嫁一事,纵使苏晚想要劝慰也有些无从下手。
再说这陆简差人送来的房契,新宅院被陆简购置在了与平安坊相隔不远的承平坊。
然而与平安坊不同,这承平坊,住的大多是些官员,虽说没有品级过大的重臣,但等闲人也买不到这里的宅院。
而苏晚对这承平坊这般了解,也不过是因为,苏家,就在这承平坊。
不过在瞧见那房契时,苏晚头便垂了下去,再抬首,又是一片从容温和。
裴寄隐隐察觉到她异样,却不知为何。
这日晚间,是他们留在小院的最后一日。
王妈备了两桌酒菜。
苏晚二人坐在主桌,面前放着那日裴寄提回来的梅子酒。
王妈领着平儿韩北在外间另支了一桌。
席间苏晚藏着心事,梅子酒甘甜,她一杯接着一杯。
裴寄间或看她一眼,也未曾多言,只随她一同,一杯接着一杯。
待王妈吃好喝足,过来收拾东西,苏晚面上已是一片酥红。
王妈惊呼道:“哎哟,夫人这是喝醉了?”
苏晚此时还有些神志,只摇着王妈的袖子,乖乖巧巧道:“王妈,我没醉呢。”
王妈哪里见过这般娇滴滴的夫人,霎时心软成了一滩水,连声应道:“是是是,我们夫人没醉。”
说完,王妈又小声道:“夫人,我扶您回房。”
她话音刚落,裴寄的眸子便暗了暗,沉声道:“我带她回房。”
苏晚被骤然响起的男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登时放开扯住王妈的手,晃晃悠悠的凑到裴寄跟前,打量许久,才娇娇软软唤了声:“阿寄。”又牵住他的袖子。
王妈见两人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一喜,语气也快了些:“那敢情好,东家带着夫人回房歇息吧。”
那日大雪过后,一直到今日都是放晴。
裴寄扶着苏晚出来时,银色的月辉细细洒了满身。
进了房间,烛火微颤着亮起。
裴寄侧眸,烛光朦胧,苏晚仍是乖乖巧巧跟在他的身侧,雪白的柔荑攥着他的衣角。
“晚晚。”
裴寄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他想,自己恐怕也是醉了。
室外月色满地,室内烛光朦胧。
裴寄终是又尝到了那带着梅子酒香气的酥软。
间或夹杂着几道粗重的呼吸声,当裴寄寻到手下的一片细腻时,女子的轻哼声唤醒了他的神志。
垂首目光所及,是女子微醺的面色,再往下隐隐可以窥见一抹雪白。
苏晚睫毛轻颤,似是有些不适小小挣扎了一下。
裴寄顿了许久,眉宇间满是隐忍,复起身。
紧闭的房门重又打开,冬日寒凉的月光洒在院中的人影上,带走了一丝燥热。
裴寄再回房时,室内只余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害他在寒风中清醒的罪魁祸首,早已在朦胧的烛光里睡的香甜。
烛光颤抖着,噗嗤一声终是灭了。
——
翌日清晨,哒哒的马蹄声自小巷深处响起。
巷口打头的一家院子里,孙氏正捧着碗饭,一边追着不肯吃饭的小儿子,一边指桑骂槐道:“小宝快来吃一口,不然娘可要心疼了。别像某些人似的,白眼狼一个。不声不响辞了工,好日子不过,偏要干这等脏活计。”
别看孙氏平时总是数落铺子的不是,可大丫真瞒着她辞了工,那些没了的工钱就让她心痛不已,更别提孙氏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算盘。
墙角里揉搓着衣裳的大丫闻言黯淡了神色,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院门外隐隐传来马车的声音,大丫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头向外看去,好像隔着门缝就能瞧见什么似的。
平儿昨日晚间特意过来同她告别了。
她要跟着夫人一家搬走了。
“你这臭丫头可让我逮着了,偷什么懒呢……”孙氏骂骂咧咧的声音又起来了。
大丫顿了顿,收回视线垂头,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下去。
只是滴落到盆里的晶莹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那些快乐的日子不是梦,却成了她的难以企及。
也许,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
马车渐渐驶离了平安坊,入了承平坊。这里的街道都宽阔些,也少了沿途叫卖的小贩。
又过了片刻,马车悠悠停在一座宅院前。
一行人下了马车。
“阿婆,这宅子可真大啊。”平儿的声音中满是激动。
“不要大呼小叫。”王妈轻斥了平儿一句,又搓了搓手,然而眉目之间难掩喜色,扭头看向苏晚二人,唤了声:“夫人。”
苏晚轻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眸同裴寄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不同于逼仄的小院,哪怕住进了主仆五人,犹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迈入后院,院中一树红梅悄然绽放,空气中暗香萦绕。
苏晚突然觉得,她也许要在这里住上很久。
——
搬入新家三日后,本该被关禁闭的陆简突然造访。他神色不虞,一来就去了裴寄的书房,不多时又行色匆匆的离开。
直到次日一早,苏晚在铺子里遇到久侯多时的端平,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那么难看。
“阿晚,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
数月不见,端平瘦了许多,整个人都多了些未曾有过的清冷,开口也是淡淡的。
苏晚愣了片刻,有些错愕:“郡主要回封地了吗?”
虽说端平和成王世子久居京城,但若是成王上奏,圣上应允,当然可以返回成王封地。
端平咬了咬唇,摇头道:“不是。”说着她顿了顿,凤眸竟有些发红,语气里带上了淡淡的自嘲:“大狄使臣进京岁贡,要求和亲,我是那些人眼中最好的人选。”
苏晚闻言险些打落手畔的茶盏,这大狄说的好听,实则人们更多称之为蛮夷。先帝在世时曾几次派人同蛮夷和亲,只是和亲人选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当今圣上继位后,励精图治,天启愈发兵强马壮,和亲一事已多年未提。
“我朝已多年未有和亲一事。”苏晚眉心微蹙,轻声问道:“而且我听说圣上最是不喜和亲一事。”
端平:“你知道圣上厌恶和亲的原因吗?”
苏晚摇头。
端平垂首,放在小几上的手指不经意间攥紧:“先帝在位时,因为我父王的缘故,昭阳长公主差点被逼和亲蛮夷。若不是长公主当机立断,先一步定下了当时的新科状元……”
说着,她抬眸自嘲一笑:“圣上厌恶和亲不假,可若这和亲对象是我,还是我父王上奏主动请缨,圣上又怎么会驳回。”
端平话音刚落,苏晚心下已是明白,恐怕事情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她咬了咬唇,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涉及两国往来的大事,就连端平都无法违抗,遑论苏晚一个普通人。
两人沉默了片刻,端平方嗤笑一声:“罢了,我早该认命了。”她眸子通红,氤氲着湿气。
苏晚伸手握住端平放在小几上的手指,思忖良久,轻叹了口气,小声问道:“既然长公主当初能借婚事躲过和亲,郡主你能不能……”能不能如法炮制。
然而她话未说出口,却陡然想起前段时日裴寄曾言,成王世子赵过要求陆简上门求娶郡主,最终不了了之。
这样看来,或许世子是早就知晓了风声。若是他能够阻止,恐怕事情便不会传到端平耳中。现如今怕是人人皆知,真的躲不过了。
思及此,苏晚面色发白,手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端平没听出她的未尽之言,只反握住苏晚发抖的手指。这样一来,面上的失落反倒去了许多,哭笑不得道:“你怎么比我还吓的厉害。”
顿了顿,她接着说:“其实,和亲也许不是坏事。我听说大狄新王也才将将及冠,哪有他们说的可怕。而且大狄国土同父王封地相邻,待我和亲之时,兄长送亲,届时也能求父王上奏让兄长留在封地。”
“而且阿晚你知道吗,我已经有许多年未看过母亲了,父王有了许多新人,我和兄长不在,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葬在西南。也许借着这次和亲,我可以回去看看她……”
于是很久之后,苏晚始终记得这一日。
那个初识时盛气凌人、刁蛮任性的郡主,一字一句的细数着和亲的好处。
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苏晚,也说服了她自己。
第47章 回来 这日过后,苏晚再未见过端平……
这日过后,苏晚再未见过端平。
又过了段时日,天启同大狄和亲一事早已是传的沸沸扬扬。
甫一得知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义愤填膺,可乍一听闻和亲人选是素来名声不好的端平郡主,大家的惋惜之意都少了许多。
苏晚这些时日愈发神思不属,她有些担心端平,想在和亲队伍出发之前再见其一面,却苦于无门。
直至腊八那日,苏晚漫不经心的用了些早膳,一抬头便瞧见往日早该去了书房的裴寄仍端坐在对面。
她取了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口,才问道:“阿寄,你可是有话要说?”
裴寄点头:“孔叔已经侯在外面了。”孔叔是搬至新宅院后府里新雇的车夫。
苏晚微怔:“我们要去哪儿?”
“云安寺。”
苏晚抬眸,讶然:“今日为何要去云安寺?”
“端平郡主今日要去云安寺上香。”裴寄一只手摩挲着杯壁,亦是抬眸对上苏晚的视线,温声解释道:“她离京之前,你若是想见,许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
青帐马车悠悠停在云安寺门口,这一次依旧是在东门。
守门的小和尚正倚在门前打瞌睡,许是听见了马车的声音,猛地一点头睁开了眼。
他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下车的两人,顿时双眼一亮,站直了身子,口气熟稔道:“裴公子,裴夫人,你们又来啦?”
苏晚二人走近。
她脸上也挂上了浅浅的笑意:“觉归小师父。”
觉归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问道:“夫人今日过来还是去给林夫人上香吗?”这样问着,眼神却不住的往苏晚身后瞟。
原来苏晚自那日点长明灯后,便时常来这云安寺,又因着梦境的缘故,莫名与这寺里的小沙弥熟稔起来,总是时不时的带些点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