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温挽将洗净的菠菜放进沥水篮里。
“邢医生你今年多大?”温挽突然问道。
邢楚言专注着切肉,头也没回,“比你大两岁。”
“哦……”
过了半分钟,温挽后知后觉地回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在她印象中,自己从未跟邢楚言聊过关于年龄的话题。
邢楚言停下了切肉的动作,左手的食指指尖抵着刀背,反复摩擦。
“你给勺子填病历卡的时候写过。”他没有抬头。
温挽略微皱眉,“是吗?”
“嗯。”
温挽点点头,他们那儿宠物主人的信息采集得比较细致,兴许是之前填过,但她忘了。
将洗好的蔬菜端到桌子上,她刚准备回厨房,就听见顾白扯着嗓子喊:“碗碗,你手机屏幕亮了半天了,好像是电话。”
“来了。”温挽走过去拿茶几上的手机。
四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她亲爱的齐女士。
温挽边回拨边往餐厅走,无意间被一个便携式消毒柜吸引了,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研究着。
“喂,妈,怎么啦?我在朋友家吃饭。”
邢楚言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放轻了剁肉泥的动作。
他本无意偷听温挽讲电话,但后者没有避讳的意思,清亮的声音就全数钻进了邢楚言的耳朵里。
“高中同班同学?不见,多尴尬啊。什么青梅竹马,哪门子青梅竹马?我高三才转过去的,跟他一共都没说过几句话。”
“他记得我?他当然记得我啊,重点班插班生,一进去月考物理考了三十分,简直前无古人好吧?”
“我不见啊,您别张罗了。王阿姨的儿子我也不见,那个更尴尬了,我过年哭鼻子的那次他是不是也在?丢人死了。”
“谁说我现在一天天的见不着男人了?那外卖小哥门卫叔叔不都是?行,不跟你贫嘴……”
“嗯,我好得很,钱够花。勺子也好啊,您放心吧,我就是饿死自己也饿不着它。行了,忙着洗菜呢,回头再说。”
温挽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厨房。
“家里人催你相亲?”邢楚言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往不锈钢盆里摔肉泥,准备一会儿汆贡菜丸子。
温挽叹了口气,“对,我妈总喜欢给我找什么知根知底儿的,不是她朋友的儿子,就是我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同学。”
她过年的时候见过一个以前印象还不错的初中同学,没见之前依稀记得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学霸,但后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足足看上去比她老了十岁不止。
“啪!”
温挽话音刚落,被吓得一个激灵。
摔丸子力道要大,邢楚言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丸子馅儿拍到盆里的动静将家里的三个人一只猫都吓得不清。
顾白捂着胸口,回头看向厨房里的人,嚷嚷道:“老邢,你摔丸子泄愤呢?那么大动静。”
邢楚言嗤笑一声,抬了抬眼皮看向沙发上瘫着的人,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泄愤我摔什么丸子?摔你多有意思。”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再摔的时候还是卸了力道。
“知根知底不好吗?”
方才顾白打了个岔,邢楚言很快又把话题拐到了相亲上。
温挽一听,眉毛恨不得拧成了麻花儿状,连连摇头,“不好不好,那也太可怕了。我完全无法想象跟高中同学相亲的场面。那会让我想起来我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物理,简直是噩梦。”
“这辈子见过我那个稀巴烂物理成绩的人,已经全部都被我拉黑了,绝无可能。”
她可不想在若干年后辅导孩子作业的时候,被孩子爸爸拆台,说她物理考过不及格。
“而且谈恋爱总是要对对方保持美好的想象的,要是我见过他高中的时候一脸痘痘,满头油的样子,那晚上关了灯都没法儿说服自己去脑补。”
邢楚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太相信她的话,轻笑了一声:“你还能记得高中同学的长相?”
温挽一蹙眉,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上回脸盲的事情。
“当然记得了!”尽管温挽已经连高中班主任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道,“朝夕相处的人怎么会忘记?”
邢楚言又看了她一眼,低头弯了弯嘴角,没再说什么。
二人将洗好的菜都端上了桌,邢楚言刚把火锅调料倒进锅里,沙发上的两个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开酒开酒。”顾白打开了温挽带来的那瓶起泡酒。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的好朋友邢楚言搬家……”他举起了杯,“我提议,咱们三个人……三个人一只猫,每个生物,都说一句对老邢的祝福怎么样?”
“喵喵喵!”勺子舔着猫罐头,第一个送出了它的祝福。
顾白和邢楚言碰了个杯,然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儿,展现出他贫瘠的词汇量,“老邢,祝你搬家快乐,早日找到另一半。”
邢楚言抿了一口酒,虽嫌弃他话糙,但还是道了声谢。
“那我祝你脱单以后永结同心,和和美美,白头偕老。”林显将杯里的酒饮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祝福语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但邢楚言似乎乐意至极,和林显碰杯碰得很响,喝酒也喝得起劲儿。
至此,桌上的三个男人和桌下的一只猫,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温挽。
“到你了阿碗,发挥一下你知名博主的文学素养。”
温挽尴尬地将嘴里的牛肉吞下去,顺着方才林显的祝福往下说:“那祝你早生贵子,四世同堂?”
辛亏这桌子上只有三个人,要是再多一个,一会儿就得祝他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了。
邢楚言乐了一声,手里的杯子越过热腾腾的火锅,伸到了温挽跟前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的酒杯,隔着火锅蒸腾的热气,朝着温挽笑,“行。”
行?
温挽眉头一蹙,不应该说谢谢吗?
他这副你说得不错我答应了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温挽喝完酒,无意间和邢楚言对视。
后者眼神戏谑,温挽没由来地耳根子一红,立刻低下头,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青菜。
祝福环节到此为止,接下来上演的是顾白大型控诉邢楚言不是人环节。
他像是笃定了邢楚言今晚不会生气,喝了两杯六度的起泡酒就上头了,指着邢楚言诉尽了苦楚。
“当年老邢和林显先考上了我们老板的研究生,我第一年没考上,二战才考上了。我乐呵呵地去报道的第一天,这俩人跟我摆师兄的架子,完全忘了他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求我的。”
“我求你?”邢楚言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我让你抄我作业了?”
林显:“我让你看我考研笔记了?”
邢楚言:“我让你求我帮你划重点?还让我帮你讲题?”
林显:“我让你帮我带饭还不给我钱了吗?”
“别,不,不提那个。”顾白被他们这一唱一和说得有些心虚了,他摆摆手表示换个话题。
“碗碗啊,你是不知道邢楚言这个狗比多过分。我们上学的时候做实验,从大一一进校,每次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洗烧杯、抓兔子抓老鼠全是我来。人家就干干净净地坐在仪器前面,轻启朱唇,报报数据,顺便还嘲讽一下我动作太慢。”
温挽眨了眨眼睛,玩笑道;“那是不是因为你不会操作仪器呀?”
顾白一懵,他和林显对视一眼,低声道:“她怎么知道?”
林显摸了摸他的脑门,叹了口气道:“可能是你的傻气熏到人家了。”
顾白放下酒杯,将目光投向地上趴着的勺子,眼巴巴地看着它,“小猫咪……”
勺子迅速舔完最后的一点罐头汤,然后抬起脑袋看他。
顾白朝勺子张开双臂,起身走过去,“来,哥哥抱抱。”
“喵!”
就在他手指碰到勺子的前一秒,勺子原地蹦起了三尺高,蹭地一下跳到了邢楚言腿上,警惕地看着顾白。
顾白失落地叹了口气,转身往玄关走,“啧,走了走了,怎么连猫都不爱我。”
“别走。”邢楚言站起身去拦他,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老邢。”顾白眼含热泪,抬手去揽他的胳膊,“我就知道,咱俩哥们儿谁跟谁啊!”
邢楚言轻轻将他的胳膊拿开,面无表情道:“碗洗了再走。”
顾白:“……”
“这么多年了,你的洞察力还是那么敏锐。”他方才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够好了,差两秒就能脚底抹油溜了,没想到还是被邢楚言识破了,没逃得了洗碗的命运。
顾白和林显承包了洗碗的工作,邢楚言坐在沙发上,一边将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收拾,一边跟温挽闲聊。
温挽对宠物医院的事情很好奇,问了他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们医院除了看猫看狗,可不可以治其他的宠物?乌龟蜥蜴什么的?”
“蜥蜴看不了,之前我遇到过有人带乌龟过来的,当时也拿不定主意,打电话把一个研究水生动物的朋友找过来了。”
“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给异宠看病的医院,后来城北那家开了以后就遇不到这些了。”
当然乌龟还不算特别奇怪的,顾白本科过来实习的第一年遇到一个带着红玫瑰蜘蛛过去看病的,吓得他第二天就去找院长建议在大门口竖块牌子,写上本院无法医治异宠。
“邢医生。”温挽叫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鼻子上,蹭到灰了。”
箱子外侧在搬的时候难免蹭到灰尘,邢楚言方才许是用脏手蹭到了脸,此刻鼻尖和脸颊都沾上了灰。
邢楚言抬手抹了抹,动作随意得很。
他转过头给温挽看,问道:“还有吗?”
“有,在右边那里。”温挽隔着一张茶几指挥着他,“下面一点,不是,再下面,右边……”
她说着说着就急了,干脆起身走到他旁边蹲着,伸出手。
两个人离得近,温挽的手离他的脸颊还有几个厘米的距离。
就在快要碰上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
就在温挽迟疑的时候,邢楚言一低头,主动将脸颊凑了上去。
温挽的指腹冷不丁戳在他右边的脸颊上,吓了一跳,“你……”
邢楚言的皮肤是温凉的,还挺滑溜,也看不见毛孔。
碰都碰了,温挽也不能矫情得再缩回来,她用指腹将他脸上的灰尘擦干净,最后检查了一下完全干净了才站起身。
刚一站起来,她就看见两米以外站着吃瓜的两个男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顾白先反应过来,他举了举手中切块的西瓜,“啊……我们来叫你们吃瓜。”
“嗝——”
结果他不仅吃了瓜,还吃了一嘴的狗粮。
林显将水果签递过去,又抽了两张纸巾给温挽。
“脏了别用手擦,用纸多好?”
他另有所指,温挽不好意思地咬了一小口西瓜。
邢楚言进厨房洗了个手,回来后在温挽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甜吗?”
温挽垂眸,下意识回答道:“甜……”
顾白表情扭曲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阴阳怪气道:“甜呐,特别甜,可齁死我了。”
林显急着回家陪老婆,顾白也不好一个人在这儿当电灯泡,他们俩吃完了西瓜就急着要走,邢楚言自然也不会多留他们。
“我送你们下去。”邢楚言刚站起身,就被林显摁着坐回去了。
林显使劲儿给他使眼色,气急败坏道:“送什么送,不用送,你和人家好好儿聊聊天。”
邢楚言拨开林显的手,起身整理衣服。
依着温挽的性子,要是林显和顾白都走了,她也不会在这儿多呆的。
等到温挽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邢楚言问她:“下去散步吗?”
“好啊……”温挽指着地上的勺子,“那我先把它送回去睡觉。”
电梯停在6楼,三个男人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等在电梯间。
温挽打开家门将勺子送进去,随手拎起了早上没丢的垃圾。
“我来吧。”邢楚言伸手要去接。
“不用。”
其实温挽小时候是特别不喜欢丢垃圾的,高中她那会儿住在奶奶家,每每出门丢垃圾的时候总会抽一张面巾纸包着垃圾袋的把手,然后手往前举得直直的,生怕垃圾袋碰到身上。
林显他们直接去地下车库,温挽和邢楚言到一楼的时候就先出去了。
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笑着将垃圾袋举到身前给邢楚言演示,“我以前就这么扔垃圾,还恨自己的胳膊太短了。”
邢楚言望着她笑,“那要是扔两袋的时候,岂不是像僵尸?”
温挽眼神一亮,“有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是当时住在对门的邻居,后来他只要遇到我,就会帮我提垃圾袋。而且特别巧,我几乎每晚都会遇到他。”
“以后我给你提。”邢楚言接过她手里的垃圾,扔进了干垃圾箱。
一旁看管垃圾分类的奶奶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问道:“你是小温的男朋友啊?”
邢楚言还没说话,一旁的温挽忙着撇清关系,“不是,奶奶,他住我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