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这样处境优渥长大的,遇到事情绝不会去先想是否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这一年变故实在是太大,让她生生熬白了许多头发,精神也十分不好。现在因着遭到许幼薇的冷落,她不得不整日陪在许谈瑶身边,好欺骗自己她选择的没有错。
气也就气在,许家一家男人没有个能成事的,许侯爷如今还有个好听的名号,但是膝下无亲生儿子,将来要传位子也是要便宜了大房三房的那几个,所以现在大夫人三夫人还肯对她客气几分。
但是他们二房一家出了两个皇子妃,原本一个不受宠一个痴傻也就算了,但痴傻的突然不傻了,还能参与进权利中心了,那许府的站队问题就必须要解决了才行,否则未来无论哪个登上皇位,他们许家都逃不过终结的命运。
刚刚许老夫人的话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还有那些嚼舌根的话,真像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许夫人叹了声,又忍不住要流眼泪。她不得不承认,也许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许谈瑶真的是个灾星……现在就连清醒过来的五皇子都在信里表了态,她真的要违抗所有一力保着许谈瑶吗?
旁边的嬷嬷察言观色,小声问道:“夫人,我们可还要去大娘子那里?”
原本被一时的感情蒙蔽了眼睛,待到现在冷静下来,许夫人已经算得清楚这笔账了。也许从庄子那次起,她就错了,这不是她的骨肉,是个讨债的灾星啊。
许谈瑶脚跛了的事瞒不住,比起被退婚,只是降一头这样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许府为谈瑶做的够多,她不能再插手了,与其去许谈瑶那里告诉她这个坏消息惹得所有人心烦,倒不如找时间将与许幼薇的感情维系起来,都是她的女儿,她这段时间忽视许幼薇太多了。
打定主意,许夫人倦怠地挥挥手,叹了又叹,最后看了眼许谈瑶院子的方向,疲倦道:
“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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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其实也没什么吧反正也就这样”的心情,许幼薇镇定地看着春花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收拾了许多东西,将她打包送到了顾知泽房门前,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慢慢退开了。
许幼薇:你这样,我就很尴尬。
其实真没春花想的那么糟糕,正如张医诠所说,顾知泽住的那间屋子,是整个客栈里最大的一间,按照现代来讲,算得上是这本书世界里的xx套房了,里外两间屋子,两人住的话也算不上是多过分亲近,但是真要说没那么那什么,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总的来说还是一间房,桌子椅子就那么两套还摆在一起,春花和张医诠还时不时要进来,一个送吃的喝的,一个拿文书药方,都拒绝不了。
以前就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无论春花或张医诠或谁的一进来,都会多看两人几眼,搞得大家都有点变扭。
就比如,原本顾知泽端坐着在看书,她瘫在旁边摸糕饼吃,后来糕饼吃光了,许幼薇犯困想睡觉,顾知泽就替她解头发,然后许幼薇躺着迷迷糊糊,任由顾知泽在旁边坐着松散地拿她的头发编小辫子。
这也没什么吧,对吧?
但好家伙的,张医诠一进来看到这,直接嗷了一嗓子,比闹钟铃声还猛,差点把许幼薇吓出点好歹。
许幼薇:“……”
在许幼薇的死亡视线里,他一边道歉一边后退,就这样,还一直偷偷抬眼看两个人,表情就好像是看到了外星人手持激光枪进攻地球了。
最后。
张医诠如愿以偿地被温和可亲的顾知泽指派了抄书的活,从白天都可以抄到第三天的那种,他再没敢来过。
第80章 希望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若是都装作没什么事的还好,张医诠反应这么大,许幼薇多少有些不自在,都不好意思太随意了。
顾知泽倒是一如往常,能不说话就不说,但是许幼薇坐哪里他坐哪里,不是看书就是看纸,似乎有处理不完的事,偶尔也看看许幼薇,心情没写在脸上,但许幼薇看得出来,不是什么生气的样子。
知名消防员许幼薇在哪里都待得住,一个人都行,两个人也不会影响她,光是开着窗子看街景都够许幼薇看许久了,偶尔哼哼不成调子的歌,或者去烦顾知泽,找他玩一些幼稚的小游戏,有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做,也就干脆瘫着吃吃东西喝喝茶打瞌睡。
若说一点问题也无倒也不是,中间他们还差点吵起来。
当时两个人正坐在一处,许幼薇喝着茶水,突然没由来地想到了许谈瑶,紧接着就想起了许府,她突然担忧起来,放下茶杯问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如果许谈瑶欺负月凉怎么办?”
顾知泽也在喝茶,眼睫低垂,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完全不在意。
“不会。”
许幼薇哦了一声,但又觉得不对,她总感觉顾知泽的话里有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憋着气凶道:“你不会是想讲是我不行吧。”就算是真不行,也不能这样讲啊。
顾知泽扫了她一眼,忽然皱眉,伸手过来把许幼薇头上翘起的碎发压了下去。
许幼薇等了半天,待看到顾知泽对这个问题的在意还不如对她头上的那两根毛在意得多,愤而转过头朝向另一边,就那样趴着不说话了。
顾知泽还以为许幼薇要做什么,放下手里的茶杯专心看向她,许幼薇趴了一会,实在忍不了顾知泽总是盯着自己,最后还是转了回来,木着脸道:“我是属鱼的,鱼不记仇,记忆只有七个数的时间。”
顾知泽没什么反应,好似没听得懂,许幼薇痛心疾首:“台阶,这就是台阶啊。”赶紧下啊你是不是傻啊你,这样我们真的要完蛋的。
许幼薇的表情太过狰狞,顾知泽没忍住嗤了一声,他捏起许幼薇的脸:“刚刚那个表情,再来一次。”
你当我这里是看动物表演的啊,神经病。这下许幼薇气也不行不气也不行了,她握紧了拳头,怒道:“我也是有尊严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笑我的话,我会生气的。”
“怎么生气?”顾知泽忽然来了兴致,看样子很想见识一下。许幼薇看他来真的,愣了愣,忍辱负重:
“鱼的记忆只有七个数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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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太医院倾巢而出,所有太医都守在皇帝身边,地位低些的跪在门外翻阅典籍,身份高些的绕在周围把脉看诊。
但无论里或者外,其实所有人心里都知道,皇帝这就是丹药吃多了才倒下的,但是没人敢说,因为司天监也在,并且皇帝无论吃了什么药,都会辅以丹药一起,病上加病,他已经起不来了。
淑妃知道了这个消息更加焦急,她是唯一一个能和司天监一样,不需要皇帝命令就能出入皇帝寝殿的,但皇帝清醒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少,京城里外的风言风语盖都盖不住,她压的棋子胜算渺茫,她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娘娘真是好福气,能得陛下这么多年的宠爱,想来应当也是聪明人。”但司天监早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抢在淑妃觐见之前找上门开了口,他恭恭敬敬,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算得上是警告了,但淑妃入宫多年,早就不是唯唯诺诺的那个少女了,怎么可能会被这样轻飘飘的话打消想法,真正让她改了心思的是司天监接着说的——
“娘娘莫恼,只是现在局势您也知道,天意相助已是如此,若是娘娘肯再稍稍帮上一点,五皇子与娘娘的情分不就联系起来了吗……”
淑妃当然知道他是顾苓的人,所以她先前才着急,但是这样倒像是送上门来了个机会一般,双方所求相同,司天监这话已经算是明示了,淑妃之前就有心思与顾苓搞好关系,现在情况允许,而且听其语气定是有事相求,有求就有应,只要不是坏了她的后路,帮一把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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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倒了。
这段时间在司天监的暗示下,所谓强身健体的丹药皇帝越吃越多,他本就不健壮的身体被迫压榨着仅存的精力。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皇帝已经几天没有上朝了,他这次倒下,伴随着的,是京城里更加慌乱的局势。
原本站队顾晟和顾知泽的,亦或者是中立的,从这三派中逐渐冒出了一股新的势力,原先的一部分墙头草,也转向了顾苓的阵营,因着皇帝的病重不能起身,他正式开始接触朝中各方势力。
支持顾知泽的,除了皇后,朝中有一半德高望重的真正忠臣也站在他身后,不是因为顾知泽对他们多好,只不过这些人真心朝向的是皇帝,又固守成规,心里只认太子这个名头,皇帝一天不废太子,他们就会一直站在顾知泽身后。
站在顾晟身后的,多是和他私下交往多的,就算不认可他的能力,也知道顾晟这样的皇帝最好掌控,所以乐于扶他上位,以谋取利益。
司天监是顾苓的人,也是他最大的底牌,除此之外,顾苓也拉拢了不少大臣站在他这边,他比顾晟更聪明,也比顾知泽更好掌控,知情识趣。
更何况从前顾苓不能,是因为痴傻,现在不能,是因为刺杀之事闹得太大,身上有污点,但刺杀之事有淑妃替他出面作证,事情扭转也无不可,毕竟,言论到底是握在掌权人手里的。
许府。
绿竹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将药碗放到了许谈瑶面前:
“药熬好了,娘子,您可要现在喝?”
许谈瑶接过,刚要入口,眉心一皱又放了下来,她疑惑道:“这两日的药怎么送的越来越晚?”今日更是过分,碗底已经是凉的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许谈瑶心思重,不轻易信人,绿竹是许谈瑶唯一的心腹,煎药的大事也都是由她去做的,听到许谈瑶问,绿竹隐瞒不得,只好实话实说:“这两日夫人那边没帮娘子准备,这药,是奴婢去大厨房端回来的,路本就远,今日火烧的慢,这才有些凉了。”
府中上下,其实也只有老夫人,许夫人和许幼薇的院子有单独的小厨房,许谈瑶搬进来才一年,就算有心和许幼薇平齐,也没找到这个机会,她的所有吃食都是走的大厨房那边,现在有伤在身,药的煎制也不例外,但往日有许夫人帮持,每日煎药都是就近走的许夫人那边的小厨房。
“说起来,这两天院子好像格外清净……夫人怎么没来过?”
绿竹取了药碗,回道:“今日路上,奴婢倒是远远地瞧见了许夫人,只不过看方向,应当是去了许二娘子那处。”
许谈瑶本是随意一问,但是听到绿竹回话,她忽然觉出几分不对,许夫人不来是稀奇事,但也不值得放在心上,但若是没找她反倒去了许幼薇那里,就有点奇怪了,加之许夫人的小厨房都不再给她煎药了……
许谈瑶脸色变了变,她猛地拉住绿竹:“快去,去打听一下,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这几天许夫人都去了何处。”
绿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满头是汗,紧皱着眉头急急的说:“娘子,出事了,各处我都去问过了,但都不肯说,只知道许夫人前日早些时候去见过了许老夫人,来您这的路上还罚了好些下人,最后转头去了许二娘子处,这两天都在二娘子那里。”
出事了。
问不出来就是最大问题,许夫人和许幼薇关系够僵硬的了,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和她的联系,定然是许老夫人,她那里知道了什么新的消息,许夫人趋利避害,应当不是好消息,难不成……
是顾苓被定了罪吗?
许谈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气急攻心压不下去,她竟呕出一口血来,吓坏了绿竹,许谈瑶强忍着心口剧痛,擦干净嘴角血迹,摊开手看了看,血液发黑。
结合这段时间身体的不对劲,许谈瑶知道出了问题,只不过不能确定是在别院,还是许府。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她拦住见状就要喊人的绿竹,哑着嗓子道:
“不能去,绿竹,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然后出府去打听消息……不,应该是出不去了,你现在就去传信给破劫,告诉他许府可能有变故要生,让他在外面准备接应我们。”
“是。”
无论如何,许府都不安全了,顾苓若是被定了罪,第一个死的就要是她,若是没有,也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不可能是这样,她必须做好离开许府的打算。
许谈瑶越想心越慌,她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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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时候,春花过来送了趟药。
许幼薇下午肚子有点疼,又困得厉害,以为天黑了总不会有人再来,所以躺在床上心安理得要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听见顾知泽冷冷清清的一句“她睡着了”。
这简直像是白日打雷一般,瞬间吓走了许幼薇所有的睡意,她掀开被子就是一个百米冲刺,扑出去捂住了顾知泽的嘴,强行扭转道:
“我没睡!”
春花端着药碗,正静静地站在门外,她很镇定,但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不是惊吓不是害怕,但其中意思,绝对是许幼薇不想知道的那一种。
药是张师兄尝试着配的新方子,不过不是治病,是养身的。他找了许多医馆,配了药熬好,但不敢自己来见许幼薇,所以就转交到了春花的手里,许幼薇现在一看到药碗就头大,她真的喝的快吐了。
顾知泽没怎么看到过许幼薇喝药的样子,十分新奇,但许幼薇平常喝药磨蹭,在顾知泽面前可不敢,她生怕顾知泽这个神经病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所以咬着牙一口喝完了,连蜜饯都没开口往春花讨。
这真是破天荒的难得,感动得春花差点流出眼泪,许幼薇还不知道她的底都让春花之前写小报告揭给顾知泽看过了,忍着满嘴苦涩,硬撑出一个笑脸。
顾知泽当然还记得,他没揭穿这件事,只忍着笑看许幼薇同手同脚僵硬地往茶桌方向走,那里还摆着盘甜糕,但春花不知道,她还以为许幼薇是想去喝水,急忙把人拉住了。
“娘子,药入了口,可莫要立即喝水,这些您都忘了吗?”
许幼薇还没来得及眼神暗示春花,就听到顾知泽漫不经心般说道:“正好天也黑了,那便将那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吧。”
春花向前了几步,这才看到桌上糕点,瞬间明白了许幼薇所想,但顾知泽说的话她不敢不从,于是迟疑地看向许幼薇,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