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廖子邺是个实打实地豪门小少爷。
但他生性顽劣,日常不学无术,眼里只有游戏钓妹换跑车,除了段伏城以外,廖家没人降得住他。
廖老爷子一气之下把他扔进了舟季,直接丢给段伏城,典型地混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廖子邺从小跟段伏城一起在国外长大,应该说没人比他更能了解段伏城的脾性。
他暗自在对面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挑唇轻笑,随后从上衣口袋随手抽出一支签字笔丢给段伏城,吊儿郎当地笑着告诉汤倪:
“他写字儿好看,他签你赚了。”
汤倪没明白这是什么理由:“???”
段伏城没理会他的调侃,抬手稳稳地接住笔,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名字,缓缓签在了“汤倪”两个字的旁边。
笔锋镌利,勾折圆滑,明锐而骄矜,透出一股子风流名士独具的清贵,和寡傲高岭。
常年辗转在外,连中文都不常使用,更遑论汉字写得好看了。
段伏城还能看不懂老友的损出?
可是话又说回来,天底下也没有他接不住的阴招。
“Rick Cheng?”
汤倪辨认出他签下的英文名,随口念了一遍。
段伏城笔尖微滞,听到她若有所思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以为她终于认出自己了。
他扣上笔盖,眼色柔和,指尖小幅度地轻敲笔杆,面容沉静,实则暗伏着几丝不可言喻的期待,淡声问她:
“有什么问题?”
汤倪强憋着笑,连忙低头收好入职书以作掩饰,嘴上还在矢口否认:
“没有,Rick Cheng,当然没有,不愧是你们,非常国际化。”
说着,还轻轻弯腰,伸手一把握住男人温热有力的手掌,微晃了晃,眉眼弯弯,笑说道:
“你好Rick Cheng,这里是Lily Tang,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紧接着在段伏城回握之前,抽手而出,回身跟廖子邺打了声招呼:
“那您二位忙,我先不打扰了。”
目送着女人肩膀微颤着离开的背影,廖子邺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最终忍不住出声道:
“我怎么感觉她是在笑话你啊?”
段伏城:“……”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
汤倪仍旧做回原来的老本行,职位是深坑酒店的对客部门经理。
办完入职手续,她又去了员工会场,跟自己部门手下的团队成员照了个面儿,彼此认认脸,加加微信,方便日后开展工作。
从茂岄提上来的人基本都是像她这样的几个高管,小职员几乎没有。
不过幸运的是纪妤也跟着一同调入了深坑,仍然是被留在了汤倪手下,这倒让她心里踏实不少。
在员工会场一直待到了下午,汤倪发现除却各部门互相之间的娱乐社交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正经事可做。
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可还没到下班时间又不能直接回家,她索性就来到了停车场,一口气爬到顶层,打算在这里消磨时间混到下班打卡。
站在楼顶,她四下瞥了几眼发现没有地方可坐,今天又穿了裙子,也不好直接坐在地上。
左右打量一圈之后,西北角门房边那位悠然自得的大爷,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角范围内。
躺着折叠躺椅,摇着轻薄蒲扇,悠悠趿拉着十块钱一双的塑料拖鞋,竟恍惚有点儿世外高人那意思。
……躺椅?
汤倪双眸放光,不怀好意地勾勾唇,紧接着便颠儿颠儿小跑到了大爷跟前。
“大爷,我看你这躺椅不错啊。”
汤倪做出一副好奇状,伸手摸了摸带有古旧气息的躺椅,贼兮兮地夸赞道。
大爷慢慢瞥她一眼,倒也跟她闲聊一句:
“老了腿脚不好,坐着歇会儿。”
汤倪上前蹲在大爷旁边,仰着小脑袋,故作乖顺,开口却毫不客气:
“能不能借我躺躺呀?”
大爷移回视线,只不慌不忙地摇着手里的蒲扇,同样直白地问她:
“我能有什么好处啊?”
汤倪撇了撇嘴,起身环胸故意激他一句:
“哟呵,小老头子还挺势利,坐一下你的椅子还要收钱?”
大爷不屑地哼了一声:
“谁说收钱了?少拿金钱来侮辱我们这种辛勤的劳动人民!”
汤倪见他这用手捏捏脖子敲敲腿的架势,亮眸滴溜溜地轻转两下,当即是懂了:
“得,要不我替您坐这儿看着场子,您进去歇一会儿?”
她话刚说完,大爷“噔”地一下就从躺椅上站起来,不见丝毫迟疑地丢下句“好的”,转身就往门房里走去。
走之前,还给她在躺椅上留下三样东西:
蒲扇、指挥旗、以及一个还没开封的新哨子。
……您老怕不是个惯犯。
汤倪笑着摇摇头,拿起东西就舒舒服服地直接往椅子上一躺。
穹宇灼烧,云兴霞蔚。
夕阳在高雅而舒缓地向西游走,铅云栖踪在敦厚的蓝色中,伏线染橙,晚霞未至,暖风潮湿。
汤倪仰面朝上,倦懒恹恹地微微晃动着躺椅。
光泽迸泛,晃晃浮落下来,将她那身浅青色的西装套裙都镀上一层稀释的黄昏。
她曲起纤臂,懒洋洋地轻搭在额前,半掩华光。
光络缠绵在她薄透瓷白的香腕上,顺着身体弧线轻微弯垂,恣意吻过她纤靓交叠的长腿,曲曲又绕绕,娇豔黏连。
汤倪躺在摇椅上半阖潋眸,昏昏欲睡。
脖子上还挂着尚未开封的哨子,耳后别着指挥车辆用的小旗子。
风持续,吹得旗面涤荡出波纹,连同女人单薄的影子一并暄映在地面上,发丝滑落,柔软聚拢,拉伸又外延。
段伏城驱车缓缓开上来的时候,汤倪就那般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视觉中心。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更没想过看到她的时候,会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前面还有一辆车,于是他并不着急,就坐在车内透过挡风玻璃凝着前方,眸底幽邃。
汤倪并没有睡着,觉察到耳侧轰鸣的引擎声响,她立马从躺椅上弹跳起来。
紧接着,段伏城在后方看到她取下别在耳后的指挥旗,将胸前的哨子撕开薄膜,放至唇间猛力吹响,指挥着前面的车辆喊道:
“往左往左!”
“啊!——别开大灯啊我要闪瞎了!!”
汤倪眯缝着双眸,高高挥动了两下旗子,“会不会开车啊往左拐。”
前面的司机倒也听话,油门一踩“轰”地一声直直地朝左边拐去,压根听不见汤倪在后面近乎咆哮的喊声:
“喂!拐过头了北面没车位了!!!”
然而那车早已经跑没影儿了。
汤倪气得狠狠甩了一下指挥旗,结果旗面却在惯性作用下滑翔出去,毫不留恋地飞离旗杆,以自由的姿态掉在地上。
“……我丢。”
顺手把手里剩下的小杆子也撇了出去,果断弃疗地躺回躺椅,“自己慢慢绕去吧你!”
“……”
完整目睹了全程的段总强行按下自己耸起的眉头,放弃怀疑眼前的一切。
他轻踩油门,将车子慢慢滑行到汤倪身侧。
刚刚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地指挥,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有气无力地吹了一下哨子:
“停车南边负三层D区往里走。”
却不料身旁的黑色宾利一动未动。
汤倪疑惑侧眸探过去,只见车窗被人缓缓降下,熙光斑驳里,她听到男人声线低磁的嗓音:
“舟季聘请你来干这个?”
第15章 不是小陈 他马甲掉了。
汤倪见到段伏城,倒也不算惊讶。
她动也不动地躺在躺椅上,单手托腮,有点儿百无聊赖地与他平视。
“那倒不是。”她说。
刚说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舟季独有的公司软件。
继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指纹解锁、面部识别操作后,成功打卡下班。
与此同时,只听车内男人的手机里,传来“叮咚”地一声系统自动提示音。
推送说:
“你有一位员工今日打卡已完成。”
只是汤倪在那边顾自填写着下班日志,忽略掉了这声消息。
段伏城低头扫一眼她的打卡信息,微微挑眉,而后侧目瞥视一圈,低声问道:
“岳叔呢?”
岳叔就是刚才那位看场子的大爷。
汤倪刚刚接触舟季的办公软件,还有些不太上手,只顾着专注研究系统设置,头也不抬一下地顺嘴来了句:
“什么岳叔?这里没有岳叔,只有汤叔。”
“……”
段伏城给她气了一下,淡淡挖苦道:
“你的辈分还挺神秘。”
“还行吧——”
她将手机干脆利落地塞回兜里,弯起嘴角看向他,适时地换了一个话题:
“你怎么现在才来,白天的交流会都快结束了。”
段伏城倒也不深究,跟她从来没什么介意:
“我来参加晚上那场。”
听到这话,汤倪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立马直起身子,顺势往男人车里的中控台瞟去一眼。
——六点十分。
“诶呀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晚上还有主场,我也别躺在这儿了,你先去吧拜拜。”
边说着,汤倪已经转身弯腰,开始收拾自己那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她动作自如,语气自然,丝毫不把身后的男人当做外人,仿佛两人已经相识很久了一般。
段伏城勾了勾唇,踩下油门,按照方才女人给出的提示一路进入南区的地下三层。
*
舟季的停车场背靠集团主楼,地上四层,地下三层,中间一楼大厅与主楼连体,可以直接从停车场穿进主楼内部。
段伏城乘坐私人电梯上到一楼,刚踏出电梯门,正巧看见汤倪从旁侧员工电梯里出来。
——腋下还紧紧夹着那方,折、叠、躺、椅……
女人身量高挑,肩骨纤薄而直挺,颈线优美,腰线细弱。走起路来如脚底生风一般。
她生得漂亮,过往的男性职员总忍不住频频侧目,悄然偷瞄几眼,隐晦又小心。
而汤倪却全程熟视无睹,仿佛没有什么比她的躺椅更重要。
段伏城实在是有,被她惊到。
“你把别人的东西抢来了?”
他迈步走上前,微喑的声线敷藏着迷惑,和几分轻薄浅显的奚落。
汤倪回眸,瞧清身后男人的俊容,挑了挑眉,不假思索地“啧”声反驳他:
“什么叫抢,明明是骗!”
说到这里,她又后退几步,走到与男人相持平的位置,压低声音,语气里掺染一丝神秘:
“大爷说了,要是我明天再去帮他看一会儿,就把椅子借我带走。”
可大爷没说,他的那间门房看似普通,实则是位于顶层的中央操控室。
整个停车场七层的监控摄像电子眼,在大爷的门房里轻易就可以尽收眼底,且全方位,无死角,红外线夜视晶屏。
别说是清晰记录往来出入的车辆,就是角落里窜过一只蟑螂都照得清清楚楚。
至于找车位这种事,自然是由中控室全自动向导,根本不需要人力指挥。
如若不然,舟季也不会聘请一位大爷来看场子。全楼除了这个作用不大的管理员,就是全市阵容最强悍的24小时待命安保大队了。
所以被骗的人,明明是你自己。
所以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但段伏城没有把真相这般直白地袒露给她,而是沉吟几秒,换了一种相对委婉地暗示:
“如果真的需要你帮忙,舟季为什么不再多请一些人呢?”
汤倪没有多想,反而是附和着他的话思索反问:“就是啊,怎么不多请点人呢?上下七层的停车场大爷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嘛。”
紧接着不等段伏城开口,自己又接着上一句话茬侃侃而谈:
“我跟你讲啊,这种老人家最容易孤单寂寞了。我觉得像咱们集团这样的世界百强企业,就应该多多彰显一下社会责任感,不光要为闲置在家的中老年人解决一些就业问题,同时还要关爱他们的身心健康嘛。”
走在一旁的段伏城听她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不再纠正自己被她越说越偏的本意。
“诶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身旁慢悠悠讲话的女人“嗖”地一下朝前跑去,抱着躺椅挤进将要合上门的电梯内,同时伸手按住开门键,向信步走在后面的段伏城极力招呼:
“快过来呀!快点快点~。”
其实他想说他没那么着急,可以等下一班。
另外,其实他是有私人电梯的。
“……”对她的操作,段伏城向来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但也还是顺从地加快脚步迈入电梯内。
电梯内上行的人很多,汤倪被挤在最边边的外侧角落里。由于担心手中的躺椅会阻碍到别人出电梯,所以她没有把躺椅放下,而是抱在怀里。
只是局限于空间,抱着的角度很刁钻吃力,总给人感觉下一秒那大家伙就要砸在她脚上。
段伏城实在看不过眼,“帮你拎会儿?”
说着,他已经伸手过去,意图帮她托一把。
她给的结果总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