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想和你一起逛。”
屏幕那端,段伏城开着视频缓步转悠,将镜头切换对准面前的档口,声线低迷地邀请她开口讲话,
“再说一遍采购什么物品吧,我笨,没有记住。”
汤倪愣了一下,实在也没想到这男人,竟是不在乎面子包袱,公然对她说自己笨的人。
点开免提,她忍笑翻出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的购物清单,复制粘贴后发了一份到段伏城的微信里。
清单发出以后,汤倪显然又有些不太放心,长指上下滑动着屏幕,照着清单嘱咐说:
“气球大、中、小号先各要500个,每个样式和颜色都要有的,选的时候记得要没拆封过的。”
“灯带布的话白色和彩色数量对半,灯珠要选最亮的,灯带要无频闪可调色的磨砂款。”
“胶体不要听店家推荐那些,就只选泡沫胶和热熔胶。”
“对了对了,选干花的时候注意要选根部还带点儿湿意的,不要太快装封,不然花瓣萎缩会很严重的。”
“还有啊,一定别忘了让老板给你开收据呀。”
“……”
出于女人的天性,一旦被开启购物话题,汤倪要说的就多得就停不住,叮咛着各种琐碎杂事,成功被移去了注意力。
段伏城一路听着女人操心的叮嘱,全程按照她的安排,依次应下每一项要求,细心挑选好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各式饰品杂物。
根据物件的大小,耐性十足地去分门别类,不厌其烦地重复写下收货地址给档口老板。
在这个过程中,段伏城仍不忘时而侧目,目光柔和地看一眼视频里的女人,薄唇噙着淡淡勾弯的弧度。
“诶那个兔耳发箍有点儿可爱!”
汤倪蓦然看到某样头饰从男人身后一闪而过,瞬时双眸放亮,出声喊住他的步子。
段伏城停下脚步,转头撩眸扫视过去,瞥见那个白白软软的兽耳发箍,眉梢微扬,“喜欢的话就买。”
汤倪单手托腮,撅了噘嘴,瞳眸溢回光丝,音调里漾缱着丝缕撒娇的意味,“你买我就要。”
“那我也要一个。”
段伏城抬手从架子上抽下发箍,顺手戴在头上,偏头看了眼屏幕,笑着问她:“是不是很像一只狼?”
“……?”
汤倪被他逗笑出声,忍不住纠正他认清现实:“那明明是哈士奇的耳朵啦!哈哈哈……”
男人摘下来反复打量几眼,不以为意:“那这个应该给你。”
汤倪努嘴拒绝,对一眼相中的兔耳头饰保持执着:“不要,我是兔子。”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举在头顶,十分俏皮地弯了弯指节。
在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段伏城始终观察着汤倪神色。
见她渐渐恢复如常,有了笑容,一颗吊空悬挂的心终于坠落。
“兔子是我的。”
他在有意逗她开心。
也在无意宣示主权。
汤倪显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因为她想到了更为重要的事情。
只见她悄悄凑近手机屏幕,一手遮掩着唇,压低声音对男人开始谆谆诱导:“记住,等下你结账的时候不要着急报理想价格,先慢慢兜圈子……”
*
“加上运费,一共是35872,抹个零给我35800就行了。”
东西买得七七八八,临近尾声,到了合计结算付钱的时候。
档口老板娘沾着唾沫将一沓收据翻得“唰唰”作响,手中狂按计算器的动作快到飞起,同时眼神尖利地上下探察着面前这位气质卓绝的男人,内心狂喜,嘴角几乎要咧到了后脑勺。
段伏城慢条斯理地坐在木凳上,长腿交叠,语速平缓,不露锋芒。
“老板,批发产品卖出零售价格,这样抹零,不合适吧?”
“啊哟,你要看清楚你这买了多少东西的呀,还有那些大物件给你运到店里,我们运费也是很贵的好不好。”老板娘自然不甘示弱。
段伏城牢记汤倪教给自己的砍价秘诀。
从头到尾都不显山不露水,只慢条斯理地跟对方拉锯,步步试探。
他长指轻晃着两根发箍。
一根是犬耳,一根是兔耳,可爱的萌宠设计与男人通身疏淡冷凉的气质生出反差。
但不算违和。
“价格再高也该有本有据,至于运费问题,我可以自行派车提货,也免去装卸劳务所得,您觉得呢。”他指尖拨动了两下兔耳朵,漫不经心道。
老板娘纵横商贸城十几年,什么人该给什么价位打眼一瞅就晓得。
瞧着眼见男人这一身奢贵矜傲的品相,一看就是个不懂行情的新手,本想着狠宰一笔,哪知道这还就遇上对手了。
“年轻人我实话跟你说,这两万七可是连进货都进不来的,你可以到别家打听打听——”
“好吧,既然老板逐客,不想做这单生意,我们只好另寻下家了。”
段伏城没给老板娘继续胡侃下去的机会,长腿一撂,作势起身就要走。
手机那端,汤倪全程目睹着男人照自己套路努力讲价的样子,憋笑憋得也是很辛苦。
谁能想到,堂堂世界百强企业的“华人巨子”段总裁,也会在这种你推我搡的商贸城里,跟人讨价还价。
有来有往,风生水起,竟只是为了区区的几千块。
老板娘一见他这架势,犹豫片刻,还是紧忙伸手将人按下,掉了个话锋说:
“啊呀你这孩子性格要不得这样急躁,瞧你这一身穿着高档贵气,一看就是富人家的打扮,哪里还要跟我们讨这些小本买卖的利润嘛?”
“您抬举了,全身上下折后用券六十九,还包邮。”段伏城牢记汤倪的叮嘱,话接得叫一个脱口而出。
老板娘:“……”
他胡诌过后,甚至又把屏幕上的视频画面举给老板娘看,面不改色地对着汤倪来了一句:
“我们家也不富裕,对不对?”
那头女人点头如捣蒜,连忙附和:“对的对的,要精打细算的呀。”
老板娘这才明白,怪不得眼前这年轻人讲得一手好价钱,合着是有幕后军师坐镇呢。
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老板娘被他俩一唱一和地真给逗乐了,忍不住夸赞道:
“诶呀现在的年轻人小两口子里啊,难得能见到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行吧,就看这千金难买的情份上,我让让步给你们打个折,下次可要再来噢!”
第32章 阿兔阿鸡 改天请你吃爆香鸡丝拌兔头。……
虽然之前在汤怀峥的嘴里套了套话, 得知汤岱那边暂时放过汤倪,没再派人捉她回汤氏。
但汤倪也还是没回自己公寓住。
一来是怕老爷子突然心血来潮,又让汤氏的人过去骚扰自己。
二是反正她已经在世枫开了一个月的套房, 搬来搬去麻烦不说, 房费也退不了,索性不如就住到退房结束。
一早不到六点, 汤倪来到世枫地下停车库。
昨天跟商贸城的老板娘约好,今早六点半避开早高峰到西里白卸货, 顺便再给各个商家下发派对宴会的邀请函。
刚一上车, 她忽然看见副驾座椅上静放着一份礼品盒。
汤倪讶异了下, 内心犹疑着拿起盒子左右观察两眼, 不见任何Logo和标识。
礼品盒是长方形,不大不小, 极简风的磨砂黑色,风格很像某个没有太多言语的男人。
汤倪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现在看个小盒子也能联想到谁?
回神细想, “小白”是昨天段伏城让人替她开回来的,那这东西, 必然也是段伏城让人放在车里的了。
嗯, 这么说来, 自己想起他, 也不算奇怪嘛。
汤倪慢慢打开盒盖, 当看清楚盒内装放的物品时, 又真的有了一瞬怔然念动。
盒内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深黑的底垫中央,端端正正地摆列着两张动物徽章。
就是那日汤倪强行闯入段伏城的房间,从十二包充气零食中掏出来的动物徽章里, 唯独缺少的那两张。
——“阿兔”和“阿鸡”。
他还一直记在心上。
汤倪盯着面前的礼品盒发呆许久,转而扬起红唇,拿起手机找好角度,拍下一张礼品盒的照片,发给送出它的原主人。
并附言四个字:「我很喜欢。」
忆及昨日那男人的救命之情,加上这份廉价却又弥足珍贵的礼物,汤倪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动容。
于是她在出发前,多添了一句到段伏城的微信中:
「改天请你吃爆香鸡丝拌兔头。」
一脚油门踩下去之际,微信响起,是男人发送过来的单字回应:
「好。」
*
西里白。
汤倪赶到的时候,商贸城来的小货车已经在等着了。
她让送货师傅把大件货物卸在小仓库里,自己抱着三箱饰品分别装在后备箱和副驾上,趁上班之前开始挨家挨户的“送温暖”。
时间才七点左右,距离这里的店铺和工作室开门还有三个小时。
街道上除了清扫马路的大叔阿姨们以外,就剩下搞园区建设的人员进行每日巡查,再不见其他的人影了。
汤倪慢悠悠地开着车,每经过一户店铺就从车上下来,分出几小盒饰品以及邀请函放在店门口的角落位置。
“诶……你不是上回那姑娘?”旁侧路过的保洁阿姨认出汤倪,忙出声喊住了她。
汤倪循声回头,也认出来是一起给1205栋收拾卫生的阿姨,笑着打招呼:“阿姨早啊。”
保洁阿姨也是个热心肠,见到汤倪可能自然也就想到了上次的事情,好奇问说:
“上回那个搞艺术的小伙子,是你弟弟吧?”
汤倪对于“弟弟”这两个字,就很头疼。
毕竟那样性格乖戾的“弟弟”,有汤怀峥一个就够烦的了。
“……算是吧。”
解释起来也麻烦,她干脆应下,却又蓦地意识到什么,紧忙问道:“该不会是他又……”
“诶呀没有没有,自从那次啊被你教训一顿之后,那小伙子可转变了不少呢。虽说有时候还是板着张脸,但至少允许我们进去收拾卫生了,垃圾一类的也知道自己去倒,不是都堆在门口了。”
阿姨一说起这事儿,就跟谈起自家儿子似的喋喋不休。
汤倪这才放下心,道谢说:“那辛苦你们啦阿姨。”
说完正打算上车,哪料又被拦了下来。
只见保洁阿姨往她跟前凑近几步,略显神秘地低声说:
“但就是我看他几乎不怎么跟外人接触啊,就紧闭着两扇大门,晚上邻里邻居的打那儿路过时常感觉瘆的慌。啊哟这样可不行的,长久下去那人都要憋傻了的呀,姑娘你要有空可得好好劝劝他,长得多帅气的小伙子……”
汤倪:“……”
那小子的年岁,哪个阿姨看了能不代入自家儿子。
左右也是要每家每户兜一圈,汤倪决定先过去瞧瞧那位“当代青年艺术家”。
当她驱车直奔無生工作室,好巧不巧地,刚一拐过巷口,偏就碰上推门从里面走出来的向杭生。
汤倪按了下喇叭,将车开到他面前,降下车窗,伸出胳膊趴靠在车门上问:“去哪儿?”
向杭生懵了一下,总觉得二房东有些神出鬼没的,好像每次见面都很突然。
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依旧如同上次一般弯下腰身,朝后指了指,乖顺地回答她的问题:
“姐姐早,我去买包子吃。”
接着看向汤倪身后副驾上的一大箱货物,试探着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哦对,园区不是过几天搞party嘛,我来送福利和邀请函。”
说完,她立马回身从货箱里稀里哗啦地一顿翻腾,埋头找了老半天。
最后终于在那堆杂七杂八的饰品里,挑挑拣拣地抽出一样还算比较满意的东西,连同邀请函一起递出窗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
“喏,这个给你。”
向杭生赶紧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当即傻眼了,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踌躇道:“这是……”
“福字呀!我跟你讲,这可是专门买给你的。你看看你那两扇光秃秃的大门跟阎王殿似的,谁看了不吓一跳?这做生意怎么能不沾点儿喜庆东西呢?你看,把福字贴门上,风水立马就变好,这风水一好财运不就来了么!”
少年半信半疑地将手中福字打开,展开在眼前来回比划,正过来,又反过去,仔仔细细地认真看了好几遍。
因受北欧文化浸透影响,已有一套成熟风格的画者在很长时间内,都几乎不曾接触过这类雅俗共赏的民间印刷制品,纸上浓烈直白的红黑撞色,寓意和寄望在其上大凸大显。
好像真能带来好气运的样子,有点新奇:“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不过是买中国结的时候,老板娘顺手送了对福字,当然除了福字,还有两幅对联儿呢。
“真的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汤倪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向杭生本来就有点儿莫名怵她,一见她这模样,自然是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么跟你说吧,这个福字啊,什么时候贴,怎么贴,都是有讲究的。”
汤倪说着,将车熄了火,
“就好比你这个常年关死的门儿,贴了福字也不好使啊,来再多福气进不去有什么用?特别是你们搞艺术的,常开开门,多出来走动走动有好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敞开心扉看世界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