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瞬间秒懂:
“就是就是,反正阿城也顺路。”
何阿姨立马附和:
“对啊对啊,你一个姑娘家这大半夜的自己骑车子多不安全!”
汤倪不傻,见她们三个人这般同声同气的架势,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诶呀不用的啦!我又不是很远,骑电驴子也很快到的。还是让他送你们安全到家,这样我才放心嘛。”
她默默拎起挎包,试图找准时机往外跑。
“嗐,就你那个小电驴折巴折巴,阿城那个后备箱是可以放得下的。”
俞姐很是笃定地说道。
那也的确是放得下。
汤倪扭头与淡定坐在后方的段伏城对视一眼,莫名有点儿心虚是怎么回事。
紧接着还没等汤倪张口说什么,几位阿姨就互相推攘几下,之后谈笑风生地走出了麻将房。
汤倪只好回身,正欲出声让人先走,却发觉那男人早已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
段伏城单手拎着她的那只小挎包,臂弯上还挂着一件女士的墨绿色西装外套。
灯影幢幢,光丝如缕不绝,碎落满地,又静默迷蒙地漫上来。
他就在这份光景下长身玉立。
眉宇疏淡,眼窝幽邃,鼻骨似山川挺立,唇线浅薄的性感,身形明锐而落拓,窄腰腿长。
全然一番清贵矜傲的名流气势。
“我们也走吧。”
段伏城开口,语速平缓,稍浮的尾音代表礼貌询问,而非命令。
汤倪点点头,准备伸手接过挎包。
然而男人手腕倏忽避开了下,顺势将臂弯上的西装外套敞开,下颌微扬,示意她穿上。
汤倪笑了。
也许是之前缘分耦合所留下的交情,即便当下这一刻是阒静的,即便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或是尴尬。
她大大方方地穿上外套,拎过包包,与段伏城一同走出茶楼。
*
段伏城跟着她来到露天停车场。
在找到小电驴的时候,汤倪转身跟他摆了摆手,很快从车筐里掏出那条熟悉的黑色西裤,抖落两下,跟着单手挽起裙边,在段伏城来不及移开视线的注视下,二话不说地快速套上。
“……确定不需要送你?”
段伏城多看了眼她身后的小电驴,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汤倪闻言,手上动作微滞,下一秒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她没有接话,而是细细地睨他一眼。
随即步伐轻盈地向他走近,直到脚下的高跟鞋尖浅浅碰触到男人的皮鞋。
段伏城因着她的动作而视线低垂,眼神里浸透着不解,和等待。
汤倪撩起眼皮,慢慢勾唇,眉梢挑了挑,声线里裹挟着隐蔽地提醒,不答反问:
“你真的不知道,俞姐今天叫咱俩来是干什么吗?”
“说是为了凑齐棋牌游戏的开局人数。”男人应答时,对名词的使用标准到有点奇怪。
半晌,他决定还是补充完后话:
“但感觉她,另有目的。”
汤倪跨上电动车,缓缓倒退出停车位,两脚撑地停在他面前:
“就是说啊,肯定是为了给我俩相亲,习惯就好。”
“抱歉,但是……”
见她一脚踩上踏板,是准备启动的样子,段伏城只纠结了一瞬间,就向汤老师发出疑问:
“什么是相亲?”
“——哈??!”
连忙捏住刹车的女子诧异回头,凝视身旁未被夜色淹没俊秀容颜的男人,足足半分钟。
他见她深蹙的眉在霓虹里舒展,灵动曜黑的眼从疑惑中探出水面,涓涓映漾在他身上,又见她恍然顿悟,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不答,随后发问:
“你……是不是刚回国不久?”
“是。”
“……你是不是久居欧洲?”
“是。”
*
“那你是不是………俞姐她儿子?”
“嗯。”
第10章 糜艳春色 所谓“干妈”。
既然是俞姐的儿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汤倪眯起眼,幽幽地打量他良久。
面前的男人同样也在沉默,眉宇微紧,像是在思索什么,这让汤倪轻易就回想到他的上一个问题。
什么是相亲?
“国内的相亲文化就是……”汤倪懒吞吞地挑起话头,是也非也地看着他扬了扬嘴角,
“就是相中一个人,然后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亲人,能理解吗?”
段伏城稍怔,长指反复摩挲着下颌,对于这份解释持有似信非信的态度。
他目光狐疑地睇视着她,试图在她的眼神里探寻出一丝端倪,或是别的什么裂缝。
可是没有。
女子轻轻仰面,稳稳承接住他的怀疑。柔软容承,巧妙化解,浅浅勾翘的唇角更添着自信的坦然。
于是段伏城选择接受下这个解释。
尽管他觉得莫名其妙。
尽管他不能理解这种“相亲”的意义是什么。
但他又觉得新鲜。
有一种不可预测的未知感,这样的未知感让原本单调匮乏的生活,沾染了几分刺激。
何况他本身就是那种接受能力极强的男人。
段伏城始终没有发表言论,只是微颔首,默默记下了汤倪对于“相亲”两个字的解释。
汤倪见他一副快要相信的样子,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一双鹘伶伶的水眸来回转了两转,扭着把手把车子往他跟前开近一些,抬头笑着问他:
“俞姐真的是你母亲呀?”
段伏城微微低头,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没等他开口再说什么,只见汤倪朝他眨眨眼:
“那不就结了?既然是我俞姐的儿子,那你认我当干妈不就完了嘛?”
说完,便嘻嘻一笑,发动了她的小电驴扬长而去
只留下身后男人伫立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干妈???
原来所谓“相中个亲人”,就是这么个相中法???
*
晚间,段家。
当段伏城刚刚开车进到别墅院子里,透过窗户发现客厅仍旧灯火通明的时候,总隐隐有些预感。
他预感今晚,可能会是个不眠夜。
刚一上到二楼,他人还没等坐下,就看到自己母亲“腾”地一下起身,从沙发上快步冲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上下左右打量几眼,边打量边念叨: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段伏城越听越觉得后面这句话很奇怪,放下手里东西,淡声问了一句:
“今天叫我过去,是为了相亲吗?”
“?我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少爷你这才反应过来了呢?”
俞姐简直想给他两巴掌,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
“人家姑娘怎么说!”
段伏城双手揣兜,慢悠悠地坐在沙发上,稍稍沉思几秒,懒声懒调地开口道:“挺顺利的——
她说要当我干妈。”
“当、当什么……?”
“干妈。”
段伏城语气坦然疏淡,全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俞姐木了半晌。
登时一股火从脚底板直逼天灵盖,她二话不说立马弯腰脱下一只拖鞋,举起来就要去打他。
“你还好意思给我回来?我介绍人家姑娘给你,你竟然给我去认干妈?!人家姑娘才多大?一天到晚就知道上班上班,钱赚不完,姑娘都跑完了!!”
俞姐越说越来气,高举着拖鞋在后面追他。
眼看着就差点儿绊倒,幸好这时听到客厅异样动静,段父立马跑出来,见这场景十分冷静,一把扶住俞姐。
“啊呀惠芝、惠芝你这是干什么,什么事情生这么大的气?”段父忙拉着她哄道。
“什么事??你问他!这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俞姐手拎着拖鞋指着面前的父子俩,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是是是,你心脏不好先别气了。”
段父赶紧伸手拍拍她的背,边替俞姐顺气边给段伏城使眼色,佯装呵斥道:
“你看你把你妈气得,还不赶紧滚蛋!我们老段家的沙发,不欢迎单身狗的屁股落座!”
“……”
段伏城无言无语,看这架势是铁定不能在家呆了,只好给俞姐倒了杯水,默默地又走出家门。
这从进去到出来,前后也就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儿。
段伏城瞥了眼幽静如水的月色,轻叹一口气,而后上车,朝舟季集团的写字楼悠悠驶去。
看来高傲矜贵如段总,今晚也只能在公司加班到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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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里白艺术区·青稚书店」
书柜前,一个身材高瘦的女子怀抱登记册,依次登记着今日被归还的书籍。
“怎么样,什么时候去舟季上班?”她看了眼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汤倪,忍不住笑问。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舟季?”
汤倪将脸上的漫画册拿下来,半窝在沙发里,继续低头飞快浏览着。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虽然茂岄被收购面临着裁员,但你是茂岄的核心主管,整个对客部门都是在你手下运作。深坑现在又准备开业,单单是为了便于管理,稍微聪明点的老板,都一定会安排你去深坑上班啦。”
说话的女人叫张凯笛,是汤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说她俩在一起的时间,比汤倪与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也是丝毫不夸张。
张家虽没有汤家财力雄厚,但在佘城富人排行榜里,也必然占有一席之地。
两人从小住对门,从幼儿园到高中一路都是同班同学。到了大学又一起去法国留学,考入同一所大学,唯独念得专业不同。
一个酒管,一个设计。
听到自己闺蜜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汤倪忍不住拍手给她鼓了鼓掌,调笑道:
“这么专业?我还以为你只会收房租呢,包租婆~”
话刚出口,毫不意外地惹来对方一个抱枕的袭击。
“诶对了,前两天我看咱们‘白白’上了微博热搜,被评为‘国内被隐藏最好的宝藏艺术区TOP.1’,不打算好好感谢我一下吗?”
汤倪口中的“白白”,指的就是此刻她们所在的这条「西里白艺术区」。
两人研究生毕业回国后,汤倪目标明确,直奔当时发展前途十分可期的茂岄,一路升职加薪。
然而张凯笛却找不准自己的定位,索性就游手好闲了两年。
直到三年前,有一次汤倪参加团建,去的是佘城一家网红艺术创意园。
回头她就跟闺蜜随口提了一嘴,说现在这些艺术创意园,实在也是没什么创意,来来回回就是几家网红店打卡,简直是在亵渎“艺术”两个字。
张家是做铜矿生意的。
就因为在汤倪这儿听了这么几句,顿时让张凯笛灵光大发,直接找她老爸唇枪舌剑三天,要来一座废弃的铜矿工厂,用以打造艺术区。
以沿用废弃工厂为建筑特色,在尽量保留原始建筑风貌的前提下,张凯笛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整个艺术区的设计上加持现代时尚化、艺术化及当代文化产业。
短短三年,「西里白」已经成为佘城最“宽容”的地方。
在这里,艺术工作者、设计师、摄影师、文艺爱好者等全国各类人士都可以被温柔接纳。
他们在这里创办画廊、工作室、特色店铺、俱乐部、餐饮酒吧各种艺术创意空间。
没多久,在网络媒介、影视作品、大众旅游等行业领域便得到广泛认可。
而张凯笛如今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坐等“艺术家”来租她的铺位,开着她的玛莎拉蒂去收租就可以了。
“当然~所以下个周末,我在这里办了个party。”
张凯笛将一摞新书挪进书柜里,威胁她:
“你如果敢不来,从此黑名单里见。”
却迟迟没有得到回音。
张凯笛笑着摇了摇头,闺蜜二十几年,不用探头看也知道,那丫头是已经睡着了。
她拿过遥控器,将空调调为睡眠模式,给汤倪留了张便条,就拎着车钥匙出门了。
*
夏日天光亮敞,薄窗横影。
蝉鸣细细碎碎,蛙声浑厚,温度与绿色一并漫上来,世界陷入一种清乐平稳的永恒状态。
高大矗立的书柜后方,墩放着两排橙红色的软皮沙发。
沙发上,汤倪懒洋洋地临窗侧卧在中央,半阖着眸眼在小憩。
窗外枝蔓摇曳,光影透纱,浮落在她眉眼处,绵密融化着她的唇角耳尖,隔着白色吊带紧身裙,勾描出女子身形曲线。
细腰盈软,长腿纤靓。
光线朦胧错缠,放肆旋撞、膨胀、翻腾,将沙发的橙红色照出无可比拟的高度。
她就安静平稳地睡在那片橙红里。
冷白皮的肤色极为扎眼,似野蛮生出的蓓蕾,鲜活绚烂,细腻层叠,平白灼烧出几分蚀骨的糜艳春色。
向杭生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巧就是在这般细微的角度,乍然瞥见这幕春色。
汤倪睡得很浅。
在男子绕过书柜走到沙发前的这段时间里,她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