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蒸糕喂进她的嘴里，嗓音压得极温存：“议亲时，我会处理好你的事情，我可以与联姻对象约定无性婚姻，只用人工技术诞下继承人……你觉得如何？”
除了名分之外，他几乎可以给她所有。
云悠悠僵在了他的怀里。
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给她的东西。
他喂她东西，她全无防备地一口咬了下去，永生难忘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迅速扩散，将她的思绪和身体拉进泥沼。
怎么……会是……蓝……樱桃……蒸糕……
她的耳朵尖锐地嗡鸣，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眼泪无知无觉地涌出来。
她想吐，却只能僵硬地把嘴里香甜的蒸糕吞咽下去。
蓝樱桃蒸糕，这辈子她只吃过一次。
她曾经捡过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孩，她救了他一命，手把手教他生存技能，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七年。
有一天，他花费半个月积攒的星币，给她买了一块蓝樱桃蒸糕。
她还记得他带着满头大汗跑过来的样子。他让她赶紧趁热吃，吃完速度穿过巷道，一起去听绿林大学面向公众提供的基础知识教育课。
她怎么可能怀疑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呢？她没有跟他客气，毕竟她并不是那种一心奉献自己的好姐姐，不会把好东西都让给别人。
于是她吃了。
吃完之后，她倒在那条幽暗的巷子里。
他把她卖给了一伙专门虐杀孩童取乐的悍匪，为了得到一张离开绿林的船票。
他在蒸糕里面下药，骗她吃下去——那块蓝樱桃蒸糕里面，搀了被称为“幽暗深海”的强力麻痹药剂。
她躺在地上。
阴暗、寒冷、恐惧、绝望……恨。
她的病，源自那份摧毁她肌体的“幽暗深海”麻痹剂，源自那些渗到她身边的污血和组织液，源自人性最丑陋的那一面，源自嘴里残留的蓝樱桃蒸糕的香味……
闻泽喂她的美食，正好击中了她的病根。
这一次的病，发得又凶又急。
她的视野不断发黑，仅存的少许理智让她张开颤抖的双手，搂住闻泽劲瘦的腰，拼命盯着他的脸，从他身上汲取离开地狱的力量。
她张了张口，只发出模糊的呜咽。
此刻，闻泽的话音刚刚落下：“……你觉得如何？”
她回应他的，是满脸泪水。
看到她这样的表现，闻泽有一瞬间心底是怒的。
他承认自己现下对她有几分贪恋，也愿意负起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但是仅此而已。
他已经为她一退再退，她却没有半点体谅、半点动容。
他沉下脸，想把她推远一些，却发现她的胳膊缠得死紧。
用力拉开的话，恐怕会把它扯断。
他抬手，掐住她的下巴，目光沉沉，带着上位者冰冷沉沉的威压，望进她的眼底。
“不要贪心不……”他呼吸微顿，截下了未完的话。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美丽、痛苦、依赖，眼泪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流淌，一滴一滴晶莹饱满，真的像是断线的珠。精致小巧的嘴唇淡得没有颜色，像莹润的透明花瓣。
闻泽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一下。
他把这个抖得像落叶，冷得像冰雪的女孩重重搂在了怀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云悠悠，你究竟要我怎样。”
她的理智在一点一点恢复，力气也像是涓涓细流，一丝一丝回到她的身躯。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狱之夜，它给她的身体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但是她的灵魂并没有留在那里，因为哥哥带她离开了地狱，重回人间。
她没有沉浸于往事，而是及时回过了神。她想起来，自己发病之前正在和闻泽说激光剑系统的事情。
但是现在……闻泽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她很努力地冲着他笑，想要补救一下。
“抱、抱歉……殿、下……我没、没事的……”
满脸泪痕仍在，梨花带雨，苍白哀凄。
闻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狠狠揪了一把。
他叹息着，用那只掐她下巴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垂头亲吻她的额，耐下最大的性子低低地哄她。
“别哭，别哭了。你别哭了。听见没有。暂时不提那件事了，行吗。”
殿下能怎么办。
第一次哄人的殿下也很无奈。
第26章 这种秘密，是她不花星币……
闻泽把云悠悠整个拥在怀里, 把自己身上少得可怜的温柔全都挤了出来，用来哄她、安抚她。
他不断轻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单手捧着她的脸, 用大拇指抚触她的唇，禁止她再哭。
他没再提联姻的事情。
这个女孩说哭就哭, 那么惨烈的样子，好像能把自己哭死。
虽然他没有和别的女人建立过如此亲密的关系，但他能确定,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像她这么娇气的东西。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女孩是在弱肉强食的绿林矿星独自长大的，她不应该这么柔弱。但她的眼神、她的生理反应都在告诉他, 她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病理报告也支持这一点。
太子殿下唇角微抿，抱起自己的精贵小情人, 带回卧室，安放在床铺上，然后用热丝巾给她擦了脸、脖子和双手。
感觉就像在照顾一只小病猫。
他简单沐浴, 换上睡衣, 抬起长腿压上床，把她拢到自己身上。
云悠悠被闻泽抱了个满怀。窝在他的怀里，她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她发病的时候身体非常冷, 尤其是手和脚，闻泽体温高，就像一只大暖炉，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非常舒服。
身体转暖之后，刚才的记忆一点一滴浮出水面。
“……”
云悠悠的眼珠渐渐僵住。
她想, 殿下肯定误会了，以为她是因为他联姻的事情而哭闹。
职业情人风评被害。
她，才不是那种不专业的替身！才不会爱上雇主！
半晌，云悠悠委屈地扁扁嘴，默默背下这口黑锅——真实的情况更不能让人知道。无论是她的病，还是那个杀戮之夜的真相。
再等一等吧，等到她通过了机甲考核离开之后，事实就会证明她真的是一位合格的乙方，绝对不会再出来蹦跶，影响他和未来太子妃的感情。
闻泽没再提联姻的事情。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头发，随口聊别的：“刚才的蒸糕怎么样？”
云悠悠的呼吸停顿了半秒钟，随即，她略显迟缓地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回答：“很美味。”
闻泽心底掠过一丝怪异，似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异状。她好像在等他继续发问，然后老实回答他的问题。
“以前吃过？”他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嗯。”她点点头，咬字清晰地轻声告诉他，“我弟弟曾花了半个月的积蓄给我买过一块。”
她记得早上刚和秦医师聊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从前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因为十一岁男孩在出事之前曾为姐姐买过一块蓝樱桃蒸糕，所以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绿林审查官详细询问过她好几次关于蒸糕的事情。
在哥哥的帮助下，她可以毫无破绽地告诉每一位询问者，她吃完蒸糕就离开了那条巷道，不知道那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很乖地看着闻泽，连心跳速度都没有变快。
“殿下？”
“嗯，没事。”闻泽抬手，把她的脑袋按回胸前。
他表情不动，眸光隐隐闪了一下。
他打算在闲暇时翻一翻旧卷宗。
‘呼……殿下真是一位好雇主。’云悠悠默默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身上画了两条小波浪线。
手指一紧，被他攥住。
头顶落下温热的气流，他嗓音发哑，带着点无奈：“……别乱摸。”
“遵命。”她老实地点点头，脸颊和脑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又蹭了蹭。
闻泽：“……”
“对了殿下，”云悠悠想起一件事，“周日下午，我申请出门一趟。”
“嗯。”闻泽很好说话的样子，“我给你安排侍卫随行——腿不要乱动。”
云悠悠：“……”
她把自己的身体稍微挪开了一点：“不用麻烦长官们，我会戴上帽子和墨镜。”
云悠悠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就冲着网友们要把她[一堆和谐词]那个劲头，她也不敢裸脸上街。
虽然帝都的大街上不可能发生任何暴力案件，但免不了要被围观、拍照。
“注意安全。”闻泽顿了下，没问她要去哪里。
过于关注她的私事，不符合他在这段关系中的定位和形象。
“嗯嗯！”
“我将离开首都星一趟，不出意外的话，周二回来。”闻泽淡声说，“那天不要出门，我带你参加晚宴。”
那场晚宴，两位最有资格竞争太子妃之位的重磅选手都会出席。他打算带她进入所谓的上流社会，让她感受一下政治联姻的真面目，这样她就会知道他的婚姻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好的。”云悠悠什么也没问，无条件满足甲方爸爸任何要求。
除了续约之外。
她倚着闻泽，感觉到他捏在她肩膀上的那只大手稍微紧了一紧。他的手很大，罩住她整个肩头，修长有力的手指箍在她的细胳膊上，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呵护感。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殿下，”她发出极轻极轻的声音，“我希望您幸福。”
他模糊听到她细弱的呢喃，像在撒娇。
想到未来几天要素着，他抬起手，挑起她的下巴看了看。
眼泪擦干净了，唇色淡粉，看起来仍有一点虚弱，一对乌黑的眼睛温暖明亮，仿佛在邀请他对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沉着眸盯了她半天，他终于艰难地别开了头，哑声说：“睡觉。”
容她养养身子，回来再收拾她。
*
云悠悠第二天醒来，发现闻泽在枕头上给她留了一张字条。
【想吃什么自己点】
手写的字，用的是他平时签署正式纸质文书的那支金墨钢笔，字迹漂亮大气，非常洒脱。
纸张质量好得诡异，云悠悠狐疑地翻过来一看，发现它竟然是从一份皇室加冕文书上面撕下来的，镶着金线，金线上面刻了一只只皇冠，还有几句行文古旧的赞词。
“不会是殿下受封皇太子的文书一角吧……”
云悠悠残留的瞌睡虫嗡一下全吓飞了。
几秒钟之后，她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想什么呢，那样的文书，能用来做营养液菜单吗？
她托着腮思索了一会儿，决定点个草莓味的营养液。
美好的一天，从粉红泡泡开始。
*
接下来的几天，云悠悠的出没轨迹非常规律，从虚拟舱至自己的房间，两点一线。
她控制着能源消耗，每次在空能之前及时收起激光剑，用常规兵器对付目标虫族，几天训练下来，收放武器的姿势变得流畅多了。
一晃眼，就到了和覃飞沿约定的日子。
云悠悠穿上一套白色的连体衣裤，拉起衣领遮住下半张脸，戴上一顶印着胖星星的鸭舌帽，再找老管家借了一副深茶色阳光眼镜。
这下怕是连闻泽都认不出她了。
离开星河花园，她搭乘轻轨悬浮列车，前往第一机甲军校。
首都星的大学在周日都是开放参观的，沿途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家长挤上车，大家一见如故，聊得轰轰烈烈。
“哎呀，我家这孩子，成绩不行！模拟考试也就高出军校往年录取线百来分吧，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竞争特别激烈，不敢打包票呢。”
“真羡慕你啊，孩子懂事，看，这黑眼圈多重，眼镜多厚啊，天天熬夜苦出来的吧？我家孩子就令人头疼了，不爱学习，回家从来不看书只知道玩，也就勉强够个重点线。”
“嗐，我们家才是真的头疼！军校和法大都能直接保送，选择困难啊！”
“……”
云悠悠觉得首都星真是卧虎藏龙，每个学生都好厉害喔！
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列车把这一厢人中龙凤送到了军校大门口。
云悠悠不好意思和这么优秀的人才们挤在一起，于是乖乖坐在车上，等人全部下完才慢吞吞地遛达下去，低着头，害羞地走进校门。
高耸入云的黄铜雕花大门，像古老贵族居住的庄园。事实上，很多学府都是旧贵族的府邸改建而成。
云悠悠来到做成假山峰模样的全景地图前，仔细研究了一下路线。
表演赛使用的场地都很偏，云悠悠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绿林和首都学院的比赛场地。她背下路标，然后登上在校园内部按照固定线路自动行驶的轻型能源车，前往校园东部。
13：30
她给自己预留了足够的时间。
守时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跟着捡荒队下矿道做事的时候，如果不在约定时间返回，就会被扔在那些错综复杂、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地下矿道里面。
那段漫长的经历多多少少给她留下了一些烙印。
能源车发出轻微的“呜嗡”声，一路平缓向前，中途，参观者陆陆续续下了车，只剩下云悠悠继续前往绿荫深处。
当她抵达那条绿荫小通道时，距离她和覃飞沿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