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非常忙，这一点云悠悠三年前就知道。
她爬起来，动了动四肢，发现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训练了。
昨夜的闻泽非常体贴，虽然让她魂飞魄散，却没有给她的身体带来任何不适。
洗漱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他在亲密时说过的话。
动作停了下，她怔怔抬起眼睛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闻泽说，他快要定下结婚对象了。
不知道是韩家还是孟兰家的小姐。韩詹尼和孟兰洲的外貌和才能都非常出众，可想而知，他们的姐妹一定聪明漂亮。
镜子里面的女孩牵起唇角，弯起眼睛，露出祝福的笑容。
“殿下，你一定会幸福的！”
*
云悠悠到秦医师的医疗舱报备。
“没问题了，”检查之后，秦医师推了推她的大眼镜，“今天心情怎么样，姑娘？”
这是殿下交待的任务。
他希望秦医师尽量帮助病人恢复身心愉快，并且顺便问问她偏好的口味。
秦医师当时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
太子殿下表现得再怎么正经冷淡，也无法掩盖他的真实目的——讨好女孩子。
这是开窍了，还是老房子着火了？
云悠悠很老实地回答了医师的问题：“心情非常好，迫不及待想要投入训练。”
“嗯，”秦医师刷刷记录下来，“姑娘你出身绿林矿星？”
“是的。”
秦医师推了下眼镜：“唔，我记得绿林好像有一样出名的美食，蓝樱桃蒸糕？我还没尝试过，不知口味如何？”
云悠悠眨了眨眼睛，慢慢垂下头，细声细气地“嗯”了一下：“很美味。我弟弟曾花了半个月的积蓄给我买过一块。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
“啊……”秦医师神色有点呆愕。
太子殿下这么小气吗？三年都没给她买过一次蒸糕？
“你和弟弟感情一定很好。”秦医师掩饰地干笑了一声。
“是的。”云悠悠缓缓点头，“曾经非常好。”
离开医疗舱后，她靠在廊壁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
闻泽今天约了孟兰洲。
谈完绿林战争中白银家的前期投入和预期回报之后，孟兰洲冲着闻泽狡黠地眨了眨右眼。
“殿下，别怪我出卖您，那什么，血浓于水，肥水不流外人田……”
闻泽还没来得及皱眉，就感觉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一位女子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了近处。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约我……”声音一顿，贵族女子适时地表现出惊喜和意外，“太子殿下您也在这里。殿下，晚上好。”
她拎着裙摆躬腰行礼，礼仪举止无可挑剔。
闻泽起身，颔首回礼：“三小姐，晚上好。”
孟兰洲的妹妹，孟兰晴。
这一位就是孟兰家这一代最出色的贵女。
她拥有一个非常东方的名字，外貌却一点也不东方。金色长发就像阳光下的麦浪，浅蓝色的眼睛，冰雪凿出的高鼻梁，玫瑰色的唇，气质高贵而亲和。
她在首都计算机大学的攻读博士，是韩詹尼从前那位北斗导师的关门弟子。除了技术课程之外，她自幼接受家族内部顶尖的政治、军事、人文历史、财经方面的综合教育，这几年，她已在民间积累经营了足够的声望，即将角逐议员之位。
如果闻泽娶了她，除了能够得到一位强有力的左膀右臂之外，还能得到白银大世家倾尽全力的支持。
孟兰洲装模作样拉妹妹入席。
和雄狮韩家那位野心写在眼睛里的韩黛西相比，不显山不露水的孟兰晴显然是更优质的联姻对象。
餐桌上有典雅精致的银质花台，距离闻泽左手很近。依旧深蓝帝国的习俗，他只要摘一朵假花推向孟兰晴的方向，那就意味着两方势力可以将议亲提上日程。
手指微动，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孩摇头的样子。
后来他用手捂住她的眼睛，看不见她那令人怜惜的眼神，可是被遮住眼睛的女孩继续虚弱摇头的模样，却让他的心脏在此刻一下一下发紧。
指节微微泛白，他斯文地握起餐具。
三位大贵族维持着完美的用餐礼仪，偶尔简单交流一两句。
用过晚餐，三个人礼貌道别。不生疏，也不热络。
看着闻泽乘坐星空车离开，孟兰洲和孟兰晴并排坐进了自家的车舱，驶入暗夜。
“太子殿下对此事并不热衷。”孟兰晴淡声说。
孟兰洲仰在靠垫上，懒散眯着眼睛：“嗐，他呀，哪天不是假正经的死样子？反正他总得娶一个，不是你就是韩黛西，要不然……呵，储君登不上皇位，只有死路一条。”
“凭殿下的实力，似乎并不是非要依靠我们或者雄狮。”孟兰晴表情更淡。
孟兰洲轻轻摇了下头，浅色的眼珠里泛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凛冽寒光：“他啊……似乎还在追查林德案。”
孟兰晴皱眉：“那个能够让三大世家和四大军方巨头同时出手的秘密？殿下是聪明人，为什么要做引火烧身的事情？而且，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父亲，为什么还想和他捆绑？”
“他也许是为了西蒙？”孟兰洲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而我呢，万一哪天我含冤而死，这位朋友肯定也愿意替我伸冤。”
孟兰晴：“……说人话。”
孟兰洲沉默片刻，给家中最聪明的妹妹交了底：“他很强。做最后一个背叛他的人，总比直接与他为敌安全。玛琳皇后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十一年前林德家族谋逆案爆发之后，出身林德家族的皇后选择站在丈夫这一边，亲手剿灭了林德家所有的秘密据点。事后她没有因为身份被问责，而是得到了表彰和荣耀——在那之后，皇后接手了林德家的资源，壮大了自己的政治势力。
同样，如果那个秘密终有一天将闻泽置于绝境，他的妻子也可以背叛他，转投别人，给他致命一击然后从中获利。
孟兰晴抿住唇，半晌，低声问：“如果确定联姻的人是我，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提前从父亲那里探到关于那个秘密的口风，也便有所防备？”
“不可能，别想了。”孟兰洲沉下脸，“那样的秘密，连大哥都不敢开口问，你确定你背负得起？”
“是我失言。”想到林德家的结局，孟兰晴脊背微寒，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端正。
星空车默默前行一段，孟兰晴咯咯轻笑起来，打趣道：“二哥！你给我说句实话，太子殿下对联姻那么不上心，不会真是为了平民小姐吧？”
她转换了态度，不是讲正事，而是妹妹和哥哥随便聊天。
孟兰洲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会为了哪个穷小子私奔吗？”
“……”孟兰晴略微脑补那个场面，惊恐得浮起一身鸡皮疙瘩。
“连覃飞沿都干不出这种蠢事。”孟兰洲嗤一声，“你看他整天捧林瑶臭脚，姐姐长姐姐短，你叫他娶她试试？”
“没错。”孟兰晴捋了捋手臂，“殿下人中龙凤，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林瑶那种目光短浅、好大喜功之辈？几年前林瑶急吼吼在星网上公布恋情、宣示主权那场闹剧，至今仍然令人记忆深刻——听说殿下最近挺宠另外一个长得像林瑶的替身小姐，你见过真人么？”
“见过，平平无奇。”孟兰洲往窗舷一靠，“你不必在意那些女人，成不了气候。”
孟兰晴笑了笑：“我又不爱太子殿下。他可以一辈子把小猫小狗养在别院。”
孟兰洲开开心心搂住妹妹的肩膀：“等你成为太子妃，我就把竞争太子妃之位失利的韩黛西娶进门，绑上船。”
“绑、上、船。”孟兰晴颇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古怪，发音十分不标准。
过了一会儿，孟兰晴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哥，虽然都是政治联姻吧，必需的道具还是得准备，比如鲜花、星戒、追求仪式，”她顿了顿，瞥了对方中空的脑壳一眼，“又比如，一顶质地精良的假发？”
孟兰洲：“……”
第25章 殿下也很无奈。
星空车驶向星河花园。
闻泽调出医师秦丽珍早晨发来的报告, 扫了几眼，沉吟片刻，绕路去了一家绿林特产专卖店, 带回一份蓝樱桃蒸糕。
做完毒性检测，他随手拈起一小块, 放进嘴里。
淡淡的奶油味混合蓝樱桃的酸味，口感一般，味道也普通。
“这就最喜欢了？”他轻嗤一声, 余光瞥见舷窗上映着自己的脸，唇角有不自知的浅笑。
他收敛了神情。
心中想着，最好在出征之前安抚好家里的女孩, 然后敲定联姻事宜。
*
回到别墅，闻泽一眼就看见云悠悠站在老管家身边。
她冲着他微笑, 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面装满了期待。
他的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他上楼。
他步子大，云悠悠得时不时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 平时她跟在他后面时,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总是不断拉大、缩小、拉大、缩小。
今天却不一样。她很急切，好几次差点踩到他的皮靴或是冲到他的前面，进入书房的时候，她甚至十分僭越地伸出手, 轻轻推了他一把。
闻泽回身，关门，望向她。
云悠悠激动地仰起头：“殿下！”
依赖又期待的样子，让他的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说不清是酸还是甜。
“您先坐，休息一会儿, 喝口热茶。”她很狗腿地请他坐到书桌后方的大靠椅里面，为他沏了一杯热茶，捧到他的面前。
向人求教的时候，就得端正态度——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他。
今天，她试过激光剑了！
一上手，她就知道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兵器。
她不需要艰难地瞄准，也不需要手忙脚乱地按下一串串攻击键，她只要凭借本能，往虫族脑袋和身体连接的脆弱处一剑削过去，就能从庞大坚硬的虫躯上斩下它们的小脑袋瓜。
一步杀十虫，千里不留行。
她像砍瓜切菜一样往前冲，击杀数目蹭蹭往上蹿，没几下就冲破了E级的2000大关，剑指D级！
然而……
在这个关键时刻，机甲竟然能源耗尽了。茫然无比的虚拟机甲傻乎乎停在深空，被涌上来的虫群撕成了一朵合金大烟花。
云悠悠训练了三年，从不知道虚拟机甲还会空能。
她迷茫地重试了好几次，结果一模一样。大约在击杀3000只虫族后，机甲总会空能熄火。
她爬出虚拟舱，蹲在门口打开光脑，上星网查询。
扒拉了半天，发现整个星网上根本没有“虚拟机甲能源耗尽”之类的词条和提问。
也就是说，别人从来不会遇到这个问题。
她很不甘心地又搜索了一遍“实战中机甲能源耗尽”问题，发现所有人问的都是“弹药耗尽”相关。
机甲拥有强大的能源核心，足以支撑它们把弹药打空几百遍。战争中，机甲驾驶员需要时不时返回主舰补足弹药，再继续投入战斗。
野路子不入流外行驾驶员彻底懵圈了——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盼了半个白天，终于把闻泽盼回来。
向他献茶之后，她老老实实收着手站在书桌旁边，站得规规矩矩，就像一名到教师办公室见老师的犯错学生。
闻泽微微挑眉，把装着蓝樱桃蒸糕的纸袋子放到一边，双手交叉，摆在书桌上：“有求于我？”
云悠悠：“……”
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她扬起真诚的笑脸：“殿下，我今天试过激光剑了，它非常好用，就是打着打着，机甲就空能不动了。这是为什么啊？”
闻泽：“……”
他的训练舱是无限强化过的炼狱模式，虫体硬度堪比合金战舰。激光剑烧的是机甲能量核心的能源，用它砍战舰，当然很快就会空能。
他轻咳一声。
就她那跳起来也碰不着入门门槛的水平……算了，闲下来再从基础开始从头教起吧。
他说：“虚拟机甲系统只有最古旧的激光剑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耗能自然厉害。”
这是实话。使用近战武器要求太高，别说是训练生，就连在生死战场上磨练十几年的老兵也未必驾驭得了，虚拟舱自然不会更新这个无用的模块。
“啊……”她怔忡地随口问道，“可以让工程师把新的激光剑数据添加到虚拟系统里面去吗？”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
闻泽笑了笑：“那工程量可就大了——为你一个人么。”
他探手把她拉过来，坐在他身上。
云悠悠看向他的眼睛，见他一副懒洋洋的、很放松的样子，似笑非笑的。
也不知道是在认真责备她，还是在戏谑地和她说笑。
她顽强地狡辩了一句：“当然不是为了我，说不定很多人像我一样天生只能用剑呢。”
闻泽呵地轻笑：“别人与我无关。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殿下！”她睁大眼睛，“您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我是。”闻泽笑得好看极了，眼睛显得特别漆黑深邃。
“那您说吧！我能给您什么？”她摆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他环着她的细腰，放在桌面的那只手轻轻叩了两下，思忖着，从纸袋子里面摸出一小块蓝樱桃蒸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