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笔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就像一把开启自由大门的钥匙,所以她一直留在身边,但只有特殊情况才会用它——发生那件事后,她就不太想看到自己写下的黑色字迹了。
“借这个机会补上一场迟到的告别吧。”片雾不紧不慢地翻开笔记本,声音轻柔得像是吹动纸页的一缕春风,“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更不需要你因愧疚而保护我。”
她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被时间洗刷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况且,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错的是他们。放心,我已经解决好了。”
“片……雾……”
清秀漂亮的字迹认真地写下了“栗花落千春”这几个字,片雾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留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从栗花落家逃出来后,她宁愿用别的方式杀人或是祓除诅咒,也不愿意她直白地写下让谁去死的文字,她很抗拒用这种轻飘飘的方式掌控生死,也曾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写下了。
但这是最轻松温和的方式吧。
“永别了,母亲。”
她落笔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栗花落千春,请去死吧。’
咒灵的身体崩塌消散,如同一滩散沙似的落下,化为了堆积在了原地的灰烬。生得领域也随之消失,成了最开始看到的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栗花落宅。
片雾盖上了笔帽,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堆灰烬,用不了多久,咒灵存在过的痕迹将被吹得干干净净,但它会融入风中,随着自由自在的风走过生前未曾抵达的大千世界。
“这种事都办得到吗?”
五条悟凑到了黑发少女的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纸上的那行字,她的能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片雾合上笔记本,半真半假地说:“这算什么?让全人类灭绝我都做得到。”
“哇,好厉害~”
哄小朋友一样浮夸的夸赞实在无法让人高兴起来,片雾回以一个没有感情的假笑:“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摸了一把她的头:“真名栗花落片雾,是导致栗花落家灭门的真凶,对吧?”
“没错。”
“当时栗花落家仰仗的是你的能力吧?”白发男人的声音沉了沉,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囚禁play?”片雾半开玩笑地说,她还以为他会详细问灭门那件事,她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你可以理解成被二十四小时监视、限制自由的文职人员。”
虽然她对五条悟挺有好感,他们还阴差阳错地发生了一些拉近距离的事,但她和他不像中原中也那么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详细交代。
是以,她留下了很多没有解答的疑惑,比如她为什么自称不死原千裕,又比如她那天为什么要去不死原家,但五条悟似乎不是很在意,没有契而不舍地追问她。
片雾觉得自己好像掉马掉得一回生二回熟了,就算来个陌生人跑来问她,她也能平静地点头说,没错,她的真名不是不死原千裕。
五条悟双手抱臂看着一副看破红尘的黑发少女:“片雾,你——”
“Stop!”片雾严肃地打断了他,“在我正式用回原名前,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栗花落这个姓氏就像一个移动靶子,连那个穷鬼都能找到很多结仇的人,鬼知道到底有多少仇家。她早晚会用回原名,但暂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给自己招惹麻烦。
“诶?”五条悟试图发动颜值的优势,“私下叫也不可以吗?”
没想到片雾的态度比刚才还要坚决:“不可以!”
她第一时间就想了曾经她和那谁私下互叫名字的那段日子……绝对不可以!ptsd要复发了!
“但现在叫你千裕会有一种喊另一个人的感觉。”五条悟叹息一声,搭在少女脑袋上的手滑到了肩膀上,他轻轻地拍了拍,弯起嘴角,“之前没说完的后半部分,等你是‘栗花落片雾’以后再说给你听吧。”
……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回归被窝的怀抱,迎接第二天的委托,片雾选择了用能力瞬移回家。
但她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睡觉,而是一边黑着脸压下瞬移后的不良反应,一边联络她认识的所有情报贩子去调查那位自称栗花落的诅咒师。
她本来懒得搭理他,没想到他居然蹬鼻子上脸,搞出这种事情故意恶心她。
她改变主意了。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穷鬼找出来,她非要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不可。
片雾面无表情地转了好几份定金,在花钱这方面她一向大手大脚,和挣钱速度有的一拼。
搞定完一切,她又洗了个澡,然后心满意足地钻进了温暖的小被窝,进入了梦乡。
……
清晨。
绑着绷带的黑发少年用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他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沙发上的某道身影,鸢色的眸子冷淡地注视着在他心中可以和傻子划上等号的部下们。
“是我邀请不死原小姐留在我的办公室的,你们想违抗上级吗?”
……
午后。
案桌前的黑发少年托着那张好看得挑不出毛病的脸,慵懒得像一只刚结束午睡的猫咪,他注意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微微翘了翘嘴角,眼眸偏转。
“睡醒了吗,片雾?”
……
夜晚。
横滨的风吹起了黑发少年的衣角,他嬉皮笑脸地揽住了身边人的肩膀,却被无情地拍了开来,他习以为常地再次勾上去,这次没有被拍开。
“放心吧,织田作,我一定把不死原小姐安全送到家的~”
……
最后。
绷带散开,赭红发男人停止了呼吸,黑发少年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落寞又孤寂。身后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子,鸢色的眸子哀求地望着对方,眼底是摇曳着微弱的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片雾,你的能力……”
“不可以。”
“……”
她决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也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希望。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
……
“——!”
片雾猛地睁开眼睛。
她茫然若失地望着天花板,耳边是响个不停的闹钟。她任由闹钟不断地响着,直至完全清醒才按掉了它。
她心烦意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房间的窗帘。她居住的地方靠海,远远能看到海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红霞,云朵被染成了桃红色的,大地被金光覆盖,这座在黑暗中挣扎的繁华城市即将醒来。
她想起几年前有一次她和太宰玩游戏玩到三更半夜,通关以后都精神亢奋得不想睡觉,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跑去海边装模作样地看日出,结果她还没等到日出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路过的织田作之助把他俩拖了回去。
事后,太宰治一口咬定他是看到日出才睡着的。
“唰——”
片雾拉上了窗帘,面无表情地把这幅光景隔绝在外,她一定是最近脑子不太正常才一直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六道骸发短信说今天到日本,下午带着同学录到这边。
骸通快递,值得拥有。
……
奔波了一天,工作在下午顺利收工。
一想到今晚就能把那本同学录撕得片甲不留,片雾的心情就格外顺畅,以至于见到一些麻烦事,她出于好心地随手帮了对方一把。
“那些是你同学吗?”片雾眺望着落荒而逃的几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偏头看向头发遮住一只眼睛的男生。
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遮一只眼睛?她漫不经心地想。
“呃……是、是的……”
吉野顺平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被霸凌者堵在了学校角落的围栏旁边,但拳头还没碰到他的脸,一个身型娇小的女孩子从至少两米高的围栏外轻松地翻了进来,几秒就放倒了他们,还扬言要把他们揍得肋骨外翻。
出手相助的女孩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一头黑发被压在了猫耳渔夫帽下,耳边和刘海有几缕非常明显的粉发,她长了一张非常可爱无害的脸,非常招人喜爱。
“下次他们再来找你,你就说你姐姐是混黑的,当心水泥灌木桶,尸沉横滨港。”她一本正经地为他出谋划策。
“谢谢……”吉野顺平以为片雾在开玩笑,没放在心上,“请问……为什么要帮我……?”
自从他被这些欺凌者缠上,没有人帮助他或者谴责他们,就连老师都视而不见,结果今天他被一个翘课的外校女生救了。
十九岁的片雾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当成了翘课的不良少女,她眨了眨浅紫色的眼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因为我心情好~”
“……诶?”
顺平本以为会听到电影或者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正义凛然的主角台词,没想到对方给出的原因仅仅是心情好,看她的表情和语气,似乎的确是心血来潮。
意思是——心情不好就不救了吗?
顺平没有问出口,他局促地看着黑发少女翻出高了她一大截的围栏,像一阵风似的来得快也走得快。
日行一善的片雾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一开门就是六道骸那张黑得仿佛刚挖完煤回来的臭脸,他似乎等了很久。
意识到这点,她决定恶人先告状,严肃地指着他说:“私闯民宅!”
六道骸:“……闭嘴,快进来。”
“凶死了。”片雾换好室内鞋,摘下帽子走了进来,“你绝对是我所有朋友里对我最凶的一个。”
六道骸假惺惺地笑了笑:“kufufu,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没有中原中也或者五条悟或者太宰治他们对你那么温柔。”
片雾捏着下巴认真地打量他:“你好像吃醋的女子高中生,会在小本本里愤愤地记下靠近闺蜜的不轨之徒。”
“……”六道骸忍无可忍,抄起一本薄薄的册子拍到她的头上,“拿好。”
——是同学录。
片雾眼睛一亮,顾不得计较六道骸对她从语言暴力发展成肢体暴力(?),欣喜地接过拍在头上那本同学录。
她迅速翻开,找到自己填过的那一页。
“你还真厉害。”六道骸凉飕飕地说,“那么多项内容,你只填了姓名、生日、地址和愿望这四项,结果不死原千裕顺着名字找到了地址,而愿望那一栏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实现了,我该夸你填的都是有效信息吗?”
“没见过运气差的人吗?”片雾轻哼一声,她正准备痛快地撕个粉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没什么仪式感。我是不是该提着那个穷鬼的脑袋再开一瓶香槟,然后礼炮横幅都……”
六道骸冷漠地打断了她的奇思妙想:“快撕。”
“嘤。”
不像异能力或是咒力或是死气火炎那些花里胡哨的仿佛加了一堆特效的,更不像《HNTERxHNTER》的“天使的自动笔记”会冒出一只念兽,片雾的能力可谓是相当朴实,撕纸不会有奇奇怪怪的颜色或者彩光冒出来。
普普通通地撕掉了。
心情平静,甚至有些不真实,可能是因为没有特效吧。
“怎么样?”片雾把废纸丢进垃圾桶,笑嘻嘻地凑到蓝发青年的眼前,“有没有突然觉得我很讨人厌?”
六道骸把她那张没个正经的脸推到一边,异色的眸子像是看傻子似的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kufufu……顺眼多了。”
片雾:“?什么,我的能力出bug了?”
“是你脑子出bug了。”六道骸没好气地说,他懒得和她胡扯,索性直接换了个话题,“本来想等你恢复记忆就立刻回来,但在意大利那边发现了一些小虫子,解决他们耽搁了几天。”
“小虫子?也是想来横滨参观我这位稀世珍宝的旅客吗?”
“kufufu,很有自知之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留在日本,正好我闲着没事,顺手帮你提高解决小虫子的效率。”靠着沙发的六道骸翘着二郎腿,非要强调自己不是特例留下来的,“沢田纲吉知道这事后塞了两个守护者,你不必在意,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就行了。”
片雾挑了挑眉:“他为什么要派人?”
“为了感谢你从来没有接过会对彭格列不利的单子。”六道骸扯出一个讥笑,“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天真得令人发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面对三天两头就要把同事兼上司数落一顿的友人,片雾不免佩服沢田纲吉至今没把这家伙开除,但六道骸口中的天真……
她倒不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举动无疑把她的立场按得死死的,除非她亲自证明她和彭格列毫无瓜葛,但骸是彭格列的雾守,她不可能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的。如果不是当初骸这个傻子被关入水牢还把她瞒得死死的,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半威胁半逼迫地签上这份卖身契。
有点不爽,但还是算了。
片雾曾经接触过彭格列十代目,他是一个温柔、包容、坚定的好首领,所以她能够理解友人嘴上一万个数落却依旧选择沢田纲吉,那边是属于他的归宿。
如果彭格列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家伙,她早就要冲去总部抢人了。
片雾换上了不着调的笑容,开玩笑地说:“但我觉得他这种行为更像是为了感谢我对你的悉心照料的老父亲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