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礼凝着眉,沉思了许久,方才提笔。
既然是要牵制外族,那最好就是要给他们造成外耗,顾成礼之前在江南就想过酿酒,他有烈酒之方,却无粮食可酿,若是将这酒方弄到草原未尝不可。草原之人本就好酒,若得良方,很难不心动。
而这一招是阴谋,若草原之上有远识之士,必能勘破,但能不能奏效,却是两说。
顾成礼还有第二招,则是阳谋。
草原盛产牛羊与马匹,这些都是大周没有的,大周曾与草原上各族开榷场,但是这些草原各族也都相当精明,在草原上不算值钱的牲畜卖到大周,价格都翻了好几倍,不仅如此,他们也担心大周会养起骑兵,故而对卖入大周的马匹一直有严格把控。
顾成礼这次要提也是贸易往来,但却不是购入草原上的牲畜,而是牲畜的毛发,他要的是羊毛。
不管是牛羊马匹,还是牛皮羊皮,都是贵重物,前者价值不必多说,后者也是用来御寒的主要之物,但是羊毛就不一样了,对草原上人来说,这只是无用之物,对大周来说,也是毫无用处。
可是顾成礼知道,羊毛是可以纺线,然后织成毛衣。
而他恰好知道这羊毛纺线的方法,这样一来,大周百姓有了可御寒之衣物,而草原各族,却也无法拒绝,用他们毫无用处的羊毛,就能从大周换来一笔钱财,必然会有些人心动。
况且这是一笔长久的买卖,日后就算有部族想要出兵与大周交战,也要事先掂量,一旦开战,则可能就会失去这一笔长久的收入。
便是有野心部落想要开战,也会有想要一心求安稳的部族,想要与大周和平往来,这样光是草原内部就起到了一个分化作用。
顾成礼这一招就是明晃晃的阳谋,他将足够的利益摆在草原部族面前,让他们很难不心动,而为此,大周也是有利可图,不仅为军队的发展强大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还可教百姓织毛衣的方法,到了冬日也能有御寒之物。
顾成礼将自己的两招写下后,把其中的利弊分析完毕,就搁下了笔,这时会试的九天差不多也已经到了,贡院外早就侯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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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顾成礼与李秀才从贡院出来,便见着赵明昌与许敬宗二人在外面候着,傅五与李秀才带来的小厮也在。
顾成礼与李秀才出贡院的时间不过一前一后,都不用等对方,刚好可以相携归去,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神情俱是轻松,在里面待了九日,也不过是消瘦了几分,精神气儿瞧着竟还是不错,这和其他考生相比就已经很难得的。
在外面候着的许敬宗等人见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却没有开口相问这次考得如何,只要再过上十来日就能晓得结果,何苦要在这个时候问了反而平添烦恼呢。
会试是由礼部来主持的,出卷人是礼部尚书,考官足足有十八名,而这会试又是在天子脚下举行,整个贡院里面都站满了士兵把守,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拎出来禁考,除非是考题提前泄露,若不然想要在这里面作弊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考题是由礼部尚书出的,是一位上了年龄的老大人,其人品在朝中皆有口碑,且家中人口单薄,又一向以清廉著称,着实没必要在年老时来一场徇私舞弊然后晚节不保。
故而这次的恩科出乎意料的顺利,便是等考生从贡院里出来后,不少人都发现了考题上的陷阱,发出哀嚎悲叹声外,也没其他的声音传来,直到半月之后,报喜的小吏急促地敲响了许府的门。
小吏不知道顾成礼与李秀才的关系,但这不妨他远远地就欢天喜地地喊了起来,“‘一门双贡士’!小的来给贡士老爷们贺喜了!”
这报喜的活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首先要腿脚跑得利索,能抢在旁人前面当头一个,其次这声音得洪亮,得听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这小吏的声音是否听着让人高兴,顾成礼还不太清楚,但是的确够洪亮的,原本他与李秀才不过是坐在堂屋里,拿着他之前弄出的那成语寓言在翻看,就被这小吏的声音给惊了一下,哪怕是隔着庭院,他们还是能听到小吏在外面卖力的喊声。
没等顾成礼反应过来,就见李秀才的小厮回过神,满脸喜出望外,连声贺喜道,“小的给老爷贺喜!给顾公子贺喜!老爷、顾公子大喜啊!”
“哈哈哈,好!”李秀才发出畅怀的笑声,看了一眼那机灵的小厮,“快去那些赏钱,随我去外头!”
他看了顾成礼一眼,示意他跟上来,见小厮转身回房里取钱,不忘喊了一句,“多拿些,双份的!”
他见顾成礼身旁跟着的那傅五也不知去了何处,心里觉得那小厮不称职,不过没关系,他这个当老师的可以帮衬着些,但心里还是觉得,得早日劝顾成礼买些下人回来教规矩,今时不同往日,是时候将门面还撑起来了。
顾成礼不知道这么小会儿的功夫,他这老师心思已经转了这么多道的弯,他租的是许府外院,两人很快出了二门,见了那前来报喜的小吏。
这时许府院子外面早就挤满了人,许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不过是个品级不高的京官,如今许家宅子附近的人家几乎都是有人在朝中为官,但也都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如今竟听见了这么大动静,纷纷派了下人出来瞧热闹。
许敬宗是带着带着一两个老仆回来的,如今早就一脸喜意出来,跟左邻右居派来的下人解释起来,如今考中贡士的两个大老爷,正是他们家少爷的同窗好友,是同乡。
这是多大的喜事啊,同时两人中贡士呢,那就是妥妥地要入朝为官的,那老仆一脸骄傲,仿佛考中之人是他家少爷一般,在他心里还真没差多少,这顾公子与他们少爷关系好,顾公子考中贡士飞黄腾达了,对他家公子来说,也就多了一助力,那李老爷与他家公子又是同乡,总而言之就是喜事,是天大的好事!
老仆已经让小厮赶紧去国子监报喜去了,得让他家少爷早点知道这桩好事,也来沾沾这喜气,说不准来年就中上了呢。
那些左邻右舍的下人探了消息,就立刻还回去禀报自家主人,却还各自留了人继续竖着耳朵在那儿听着,他们还不知道这许府住的两个大老爷具体考得如何呢。
那小吏是晓得了地址后,第一时间抢在别人前面跑过来报信,根本就没来得及打听这考中贡士的大老爷究竟是何许人也,起先见着李秀才倒还好,等瞅见顾成礼时,眼里露出惊疑。
这少年看上去也不过才十来岁,倒是一副如玉好相貌,可总不会是贡士老爷吧?
哪有这么年轻的贡士老爷,怕不是天上文曲星托生来的?
顾成礼翻过年已经十五了,身条早就抽长,便是站在李秀才身边,也不显得稚嫩,反而是少年朝气,可若是贡士老爷的话,这么年轻,怕是整个大周都屈指可数。
小吏面上犹豫,开口就结结巴巴起来,“顾成礼会试第一名,是为会元;李文彦会试第三名,是为贡士!恭喜两位老爷,贺喜两位老爷……”他也不管眼前这少年是否是贡士老爷,总归道喜是没有错的,脑袋瓜子稍微一转,一车咕噜子的好话就这样冒出来。
李秀才是顾成礼的启蒙老师,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隐秘消息,在场不少人都知晓,如今顾成礼摘得会试头名,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是当老师的李秀才却考得比学生差,那就有些尴尬了。
李秀才的小厮也不知他家老爷如今是作何想的,径直掏了赏钱出来,塞给那小吏,然后回过头看向李秀才,等候他的发落。
没想到李秀才却是一脸喜意,看向顾成礼时眼里是赞许,“不错,不错,‘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于我,反而是双喜了!”
他看向顾成礼很是欣慰,自己沉浮多年,总算是一朝得以扬名,如今顾成礼也已经是五元及第了,李秀才他又不傻,如何看不出这些人面上的异色,可他是傻了才不高兴,顾成礼却是厉害,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当老师的更不凡。
若是可以,李秀才希望顾成礼能殿试考中状元,这样就真正做到了“六元及第”,历朝历代又有几个能做到六元及第,若是顾成礼做到了,青史留名不为过,而他这个当老师的说不准也会为后世所记住,岂不是要比此刻争出个高低要出息多了?
顾成礼见李秀才脸上笑容没有一丝勉强,心下也宽松几分,作为一个学霸,他身边真正惺惺相惜的却并没有几人,也曾遇到过不少志同道合之人,最后却走着走着就散了,唯余他一人孤独于行,虽然顾成礼早已经习惯于此,可李秀才曾是他的恩师,对他有过不少切实的帮助,若是没有李秀才当初的帮助,他不可能走得这么快,所以顾成礼心里还是希望能与李秀才一起走下去。
顾成礼成了会试头名这事,在放榜后一个时辰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的有心人耳里,众人反应不一。
傅茂典是真的高兴,原本他想着,只要少年能考中贡士就行,这样就有机会在陛下面前露面,到时候顾成礼自然就能为皇上重用。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成礼居然这么争气。
他是知道顾成礼先前几场考试都是头名,但是这又如何能与会试相提并论呢,这可是整个大周地方各府的举子都前来同考,至少有千人之多。
而这千人里有不少都曾是县里的案首,甚至还有的是府里的解元,就算是放在顾成礼身旁,也不会逊色丝毫。
所以傅茂典是真的不敢想顾成礼会压这些人一头,遥遥领先成为京中眼下最耀眼的存在。
当得知这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便是要将顾成礼喊过来,想问问他这次又写出了什么精妙文章,可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此举不妥。
他本就是与顾成礼同从江南而来,又与顾成礼往来亲密,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此番顾成礼成了恩科会试的会元,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他若再与顾成礼走得过于亲近,倒是容易成了旁人攻讦的由头。
不若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半月之后的殿试出炉,到时候尘埃落定,便知顾成礼究竟能走到哪里。
除了傅茂典对顾成礼很上心外,忠义伯爵府的裴原砚也不遑多让,他听了小厮的禀报后,一脸艳羡,不过十五的少年郎,就已经五元及第了,若是他家能有这样的少年郎,他何需还要操心着这裴府的未来,但好在如今还有四房的清泽,裴原砚想起这个隔房的侄儿,心里宽慰不少,立刻让人将这侄儿喊来。
裴原砚是这忠义伯爵府掌握着最高话语权的人,他的命令吩咐下去,不过半盏茶功夫,裴清泽就到了书房外面。
裴原砚见他不过是一身常服,估摸着尚未出门,便问道,“可已听闻会试放榜了?”
裴清泽点了点头,一脸沉稳,“先前便让小厮留意,放榜消息一出来,便听闻了。”他不仅知道顾成礼成了会元,还知道顾成礼的老师此番也考中,名次还不错,心里为顾成礼感到高兴。
顾成礼本来在家世上就有所欠缺,如今顾成礼与自己的恩师一起考中,倒是多了一个可以相互照应的人了。
裴原砚见裴清泽第一时间就得了顾成礼会试成绩的消息,便知道他与顾成礼关系不凡,心里一个念头微动,不动声色看了这个侄子一眼。
“清泽,你这同窗着实是一个读书苗子,偏生就差在了这家世上……”
裴清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之前就多次为顾成礼担忧,这考试凭的是自个儿本事,顾成礼卓尔不群,自然是遥遥领先于众人之中,可家世未免太差了些,日后定然会成为他的后腿,等进了官场,反而要落后于那些庸碌之人。
每当想到这些,裴清泽就为顾成礼感到不平,哪怕这些事情眼下还未发生,他就已经为顾成礼感到心急,却也无可奈何,暗自自嘲一句,他自己也不过是裴家一庶房男丁,哪里能帮得了顾成礼什么呢。
裴原砚留意着他脸上的神色,觉得心里的想法多了几分把握,斟酌片刻,方才开口,“其实你不知,若这生来的家世不足,也是可以想办法弥补的……”
裴清泽微皱了一下眉头,便盯着这个伯父,“伯爷若是有话,还请明说。”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裴原砚喊他来,应是有事要交代。
“咳。”裴原砚也觉得有些许尴尬,但还是继续说道,“对于这些出身寒门的骄子来说,联姻能最快改变他们如今的窘境,与这京中的世家大户联姻,都道女婿如半儿,便是与大户子也少不了多少,有了岳家的帮扶,再加上他自身的聪颖,还愁未来仕途不够顺畅?”
裴清泽陷入沉思,他如今自己都尚未婚配,故而一直未曾考虑这条路,如今听了裴原砚所讲,不得不说还真有几分道理,而且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就他听闻到的就有不少。
京中有不少人家已经逐渐落魄下来,想要将女儿嫁到出息的好人家困难,嫁给没出息的又不甘心,不少人心一横,就在每次放榜后捉一些年轻些的贡士进士回去做女婿,这又被称为“榜下捉婿”。
对于那些被京中大户捉去当女婿的寒门子来说,也是极其乐意的,哪怕这些人家已经逐渐没落,但也是他们高攀不上的,这家大户人家手中的人脉资源都是值得寒门子去攀附的。
可一般考到贡士进士的举子,一般都已经二三十来岁,这还算是青年才俊,对于寒门子来说,读书就更是不易,不少人在乡下都已经娶了妻来照顾家小,等娶了这京中大户女后,时常闹出原配糟糠妻不远千里来寻夫,然后成了京中笑闻。
故而裴清泽听闻过的寒门子娶大户女几乎都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但他也知道顾成礼不一样,如今顾成礼才年过十五,也不曾听闻他有过婚配,若是能与这京中世家女成一段婚事,不为一段佳话,这番一想,裴清泽脸色缓和起来。
裴原砚一直暗中留意着他的脸色,见他意动,知道果然有戏,继续道,“你与这顾成礼本就是同窗,若能成为郎舅,岂不是亲上加亲……”
裴清泽听这话一愣,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哪来的姐妹?过了半晌眨了眨眼,才明了裴原砚说的应是隔房的堂姐妹,他一直待在江南,将自个儿当中家中的独自,但是到了这京中,各房堂兄堂妹加一起却是极热闹的一大家子。
裴清泽听着“郎舅”二字,也很是心动,但一想如今裴家待嫁的姑娘只有三房的裴婉容、裴蕴容与裴柔容三姐妹,他知道裴婉容与二皇子是有婚约的,至于裴柔容,一想到她上次在宴会上的举动,裴清泽就心中不喜,这个堂妹心里的那点算计太过明显,要真是许给了顾成礼,只怕成了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