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老徐的座位并不难找,路鸣看着角落处那个办公位,径直走了过去,此刻的老徐左手正端着一杯茶,右手拿着报纸,双腿颇为惬意的放在了桌子上,整个人仰靠在皮质摇椅上,就像是快要被那张皮质摇椅吃进去一般。
见到路鸣朝自己走来,老徐连忙放下了腿,他的脸色有些熏红,小胡子上还挂着几滴水珠,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才喝过了酒。
“大明星,你来啦。”老徐将手中的报纸叠好,塞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路鸣不喜欢被人这么叫,但碍于老徐班主任的身份,加之之前她被人怀疑作弊,老徐却一直坚定不移的相信她,甚至还让她上台演讲这件事,路鸣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徐老师。”她乖巧地将手放在身前,“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虽然在看到冯萌萌的时候路鸣就有预感,这次肯定没什么好事,但是既然被叫过来了,她也想把这件事问个明白。
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这事儿,依着路鸣的暴脾气,绝对不会就此咽下这口气。
老徐“呵呵”一笑,小小的眼睛顿时就眯成了一条缝,他对着面前的路鸣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这次考试,你的考场多了几个老师呀?”
路鸣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五位监考老师的身影,“有。”她点了点头。
“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老徐继续问。
“不知道。”路鸣实诚地摇了摇头,她怀疑考场有犯人。
“就没往自己身上想想吗?”说到这个,老徐敛起了笑容。
往自己身上想?路鸣皱起了眉。
不待她细想,就听得老徐继续说道,“三模前,咱们班的冯萌萌向校方实名举报,说你上次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考试内容,所以才考了年级第一,学校……当然是不相信。”
路鸣松了一口气。
“但是,冯萌萌却又二次实名举报,这一次她还一口咬定你不仅知道上一次的考试内容,还知道三模的考试试卷,校方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她说——”
老徐抬头,与路鸣四目相对。
路鸣神色冷静,似乎是在听老徐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那眉间的几分阴戾,多多少少出卖了她心中的不悦。
“她说,你的试卷是白肆盏拿给你的。”
“轰——”路鸣只觉得一道天雷自上而下劈到了她的脑门上,雷得她眼冒金星。
“那……那学校信了吗?”她的语气有些急促,对于白肆盏,她一开始还抱着些许交朋友的好感,但是如今,她再也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老徐眨了眨眼睛,望向路鸣的眼神里有些无奈,“你说呢?校方要是不信,会派五位监考老师监督你么?”
路鸣:很好,犯人竟是我自己。
“先不说泄题和安排多几名监考老师来监督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就说三模吧,这是市教育局直接批下来的题,怎么可能泄题?”
还能直接泄到她这个没权没势的中学生手里?路鸣觉得冯萌萌污蔑她的理由十分荒谬,但是更荒谬的是校方竟然信了?
“不一定呀。”老徐摇头,“毕竟盛望中学是白家的,白家又那么只手遮天,他白家小少爷想搞一份三模试卷也不是很难的伐。”
听老徐的语气似乎也没有相信她的意思,纵使路鸣自认为内心多强大,此刻却也不由得有些沮丧。
“你瞧瞧,我又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你哭丧着个脸做什么呀?”
老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u盘,将其递到了路鸣面前,路鸣有些疑惑的接过。
“好巧不巧,昨晚的监控是由我负责查看的,你们两个关系好我知道,外表看起来呢也的确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但再怎么样也千不该万不该在学校做什么——”
老徐的话才说了一半,路鸣的心中就已经了然,所以,昨晚白肆盏来她宿舍这件事,已经被监控记录下来了?!还被老徐他看到了?!
思及此,路鸣只觉得手中的u盘有些发烫,灼得她手心疼。
“对于透题一事,我个人倾向于你是不知道试卷内容的,至于别人怎么看你,就要看你高考成绩能不能让别人心服口服了,毕竟一个人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一样搞不到高考卷。”
“但是,对于感情这件事,你自己还是要上心些,白肆盏那小子,好伐,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你以前没来过几次学校不知道,他这小子皮得很,高一高二还好好的,一到高三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非要从文科班转到理科班。”高三才学理科?路鸣挑了挑眉,白肆盏说“父命难为,只好学理科”时的神情路鸣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他原来是自己选的。很好,白肆盏又骗了她。
“平时也没见哪个同学跟他玩的好,主要是他自己性格有问题,骄傲的不得了,看谁都不顺眼,也就跟你能说上几句话。”
“但是吧,你要是错把这个当成喜欢,那就太太太天真了,你们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感情,你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出名,那和白家也是门不当户不对。”
“你性子也是傲,从你前几次演讲我就看出来了,你要是真跟他在一起,先不说白家那个难搞的大家族你吃不消,就说你们身份地位的不对等,你就注定没发跟他平起平坐的讲话。”
老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也别觉得我本人是一个活在封建社会讲究门当户对的老迂腐,只是不得不说,阶级的不对等真的会很大程度的影响一个人的三观与世界观,两个身份地位相差很多、又都不肯先低头的人,就算结了婚,婚姻肯定也是一地鸡毛。”
“记着了,真正的爱情是势均力敌。”
一直在默默听着老徐说教的路鸣在听到这句话时蓦然抬起了头。
“真正的爱情是势均力敌”,这句话不光老徐说过,她的父亲也说过:——“真正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爱情之于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必需品,他们只会出于惺惺相惜,而选择往自己的生活中加一剂调味料。”
感受到了老徐对自己真诚的建议,路鸣真挚地朝着他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徐老师,但是我和白肆盏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以前还勉强算是朋友关系,知道他骗她之后,她不把他揍上一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老徐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是不相信路鸣的话。路鸣有些无奈。
“好啦,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你就好好的考试,至于其他的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产生嫉妒情绪很正常,但一旦超过了某个阈值,情绪就会支配那个人去做出无脑的事。”
“冯萌萌她以前和你没什么交集,但她是艺考生,以后注定要走演艺这条路的,她看到你不仅成绩比她好,又比她出道早,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所以你也不要苛责她,只需要好好的学习,去走自己想想走的路,比如什么……航天航空造火箭?”
老徐干笑了两声,胡子上挂着的水珠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这让他看上去格外慈眉善目。
“井底之蛙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呢?因为他的眼界只有自己的一亩田地,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注定会扶摇直上的鹏鸟,见过了大海,自然也不会被池塘的是非左右了。”
……
路鸣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脑子里一直都是一只在“呱呱”叫的青蛙,那只青蛙的面容还会变,时而变成方凌的脸,时而又变成了冯萌萌的。
路鸣连忙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个画面从脑海里拂去。
太阳已经落下,天边的那抹残阳红得耀眼,照得盛望中学的垃圾桶都染上了一层金边,路鸣攥着那只u盘,咬牙一掰,顿时就将其分为了两截。她毫不留情地把那u盘的尸体扔到了垃圾桶,尔后扬长而去。
能用来摆弄是非的东西,还是彻底消失的好。
第二天的考试是理综和英语,都是路鸣擅长的科目,她没什么感觉,就是那五名监考老师的目光让她有些不爽。本来昨天还觉得没什么的路鸣,在知晓了他们是来监视自己的过后,竟也有些如坐针毡。
所以她早早的就做完了卷子,有些题甚至还连跳好几步,就为了能提前交卷离开考场。
这一次的考试之于她而言,确实算不得是一次较长的休息时机,因为她刚一考完试,陈申就来校门口接她了。
路鸣到达showyou公寓的时候,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选择去了舞蹈室,第二次公演在即,F班成员们的排练亦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她们都跳的很卖力,但整体效果并不怎么样。路鸣看着眼前这些不知是真努力还是假努力的队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上一次因着她受伤没法儿跳舞的缘故,节目组再一次的将她分到了F班。方凌……莫莎……如今望见这些熟人,路鸣一时不知做何心情。
腹部再次传来了一阵痛,路鸣整个人都缩在了舞蹈室的角落里,用手掌紧紧的捂着肚子,试图减缓一些疼痛。不知为何,这几天她的胃部一直在疼,还伴随着恶心、想吐的感觉。
“你怎么了?英年早孕?”方凌没好气的走了过来,路鸣正欲反驳,手机的来信提示音却忽然响了,她忍痛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额间豆大的汗珠顺势低落在了屏幕上。
屏幕微闪,路鸣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一颤。
三模的成绩出来了,只是……为什么会这么快?为什么会……这么低?
第33章 正面冲突是非多
数学128,理综250,英语147,这分数考的很离奇,她最擅长的数学和理综都没考好,反倒是最害怕的语文却考了137分,比之上次进步了整整二十分。
路鸣的目光在“总分:660”一栏停留了良久,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她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五指紧紧地攥着手机,双眸如深潭般沉寂。
对于数学和理综,她可以确定自己的答案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检查得不如上一回那么仔细,却也不可能一下子丢了那么多分。
这么简单的试卷只考了660分,那么航空航天领域,她这辈子还有机会涉足吗?
路鸣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方凌见她神情不悦,也不想再看她脸色,只得幽幽地走回了队伍中继续训练。
待方凌走后,路鸣便从身旁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套理综真题卷,一言不发地开始做了起来,越做,她的胃部就越疼,发间的汗珠顺着她的脊椎滑落,流经伤口处时,路鸣也未曾做声,只皱了皱眉头。
莫莎和几名队员站着路鸣正对角线的角落里,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精致而带有攻击性的面容上夹杂着些许不悦。
“莫莎姐,你说她来舞蹈室不练舞也就算了,还在这儿做题,这不是存心膈应我们吗?”一位队员率先对莫莎开了口。
这一句话仿佛给一众看路鸣不爽已久的众人们一个合理的宣泄口,她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了路鸣。
“就是,她想做题怎么不回自己宿舍呢?搁这儿装给谁看呢!”“还能装给谁看?装给我们看呗,自以为自己是大学霸,但我可是听说,她这次考试可是因为作弊被学校特殊对待了呢!”
F班中不乏与路鸣一样高中在读的学生,其中更有几名是盛望中学的,冯萌萌故意将这件事闹得极大,因此在当事人路鸣知晓此事时,学校内差不多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特殊对待?什么特殊对呀哈哈。”另一名队员追问道,语气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刚刚说这话的女生听了也捂着嘴笑,“还能怎么特殊对待呀,多安排几名监考老师呗。”“哎呀,那有没有用呀?”“怎么会有用!”那女生讽刺般地看了路鸣一眼,“人家的作弊手段可不是小抄小看,人家呀直接就提前拿到了考试试卷!”“考试还能透题?谁给她的题目啊?!”“还能有谁?她的金主爸爸呗。”……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都一字不漏地传到了路鸣的耳朵里,这些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往常她还能心平气和地当作听不见,但是眼下——路鸣的笔尖一顿,白色的试卷上顿时就留下了一道黑色墨迹,她冷冷地抬眸看向了正对面,眼中一片寒意,原先那几个大声说话的女生立即就把声音压了下去。
莫莎朝着那几名队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噤声。这些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明明都是正值年少的小姑娘,却偏偏都活的像小说里的反派。
莫莎默默地把目光投到了对面的路鸣身上,少女身着校服,绑着高高的马尾,脸颊未上妆容,素净的皮肤上还带着几分苍白。她就这样倚靠在墙角,大腿上放了一本展开的试卷,眉头紧皱地思考着,看样子颇为吃力。
不应当,不应当。莫莎摇了摇头,大步朝路鸣走了过去。
“你来做什么?”路鸣合上了试卷,冷淡地对莫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