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自嘲般的笑了笑,“书呆子,心悦我为什么不早点说,是怕我骂你么?”
她自顾自地合上了皮箱的盖子,将其重新锁上提了出去,脚步刚踏出实验室的门,就看到了打完电话回来的秦宇恒。
“师妹你这是?”他指了指路鸣手中的皮箱。
“哦,这个。”路鸣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秦宇恒说道,“这是老师早就说要送给我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密码,今天来刚好就把这个顺手拿回去。”
“行。”秦宇恒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回去吧。”
航空航天技术研发中心大楼地处郊区,晚上很难打到车。
“好,那就麻烦师兄了。”路鸣全程都很冷静,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难过,就是有点笑不出来。
秦宇恒开车很稳重,却又不失速度,在路鸣还在神游之际,二人就已经到达了showyou公寓的宿舍楼下。
“谢谢师兄。”“等等,老师有东西让我给你。”
路鸣正想解开安全带下车,却被秦宇恒叫住,只见他从车辆的储物处里拿出了一张a4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各航天大学的各个专业,书写者甚至还很细心地为她备注了各专业的历年分数线极其最低录取排位。
许儒城不愧是个数据处理高手,路鸣心怀感激的接下了。
“师妹你不要太过伤心,老师在天之灵也肯定不希望你难过。”秦宇恒见路鸣脸色不太好,便决定主动开口劝慰。
路鸣朝着秦宇恒扯了扯嘴角,“师兄放心,我一点儿也不伤心,我……”
路鸣想扯开安全带下车,却发现任凭自己怎么按那个弹簧扣,安全带都解不出来。
“我……怎么回事,我解不开这个安全带!”她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慌张。
“你别急,我来看看。”秦宇恒本想去帮忙,却被路鸣慌忙地推开。
她的双颊已经变得通红,手死死地拽着安全带,仿佛是想要将其生生扯下来,“我……怎么会解不开安全带呢!”
两滴泪珠顺势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尔后又在座椅上消失不见。
“师兄!师兄我解不开安全带!”她忽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都是泪痕,长长的睫毛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整个人看起来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冷静点,师妹。”秦宇恒强制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地按下了红色弹簧扣,安全带就这么自己开了。
“……我……”路鸣愣住了,眼中的泪水还在幽幽打转,她却忽觉自己的嚎啕大哭不过仅仅是因为安全带解不开。
“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控。”她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
秦宇恒十分体贴地从身侧递给了她一包纸巾,“没关系。”
至亲至爱的离去,从来不会让人立即就感知到悲伤,只会于某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瞬间,忽觉悲上心头,等那人再次反应过来之时,只剩枕边的泪痕作伴。
夜幕已至,为时已晚,路鸣打开了车门,迎着冷风,一步一地朝着宿舍走去。
第48章 莫莎帮的什么忙
“我这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党,无愧于心。”“唯独,有愧于她。”
路鸣从梦中惊醒,她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额间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
这些天来她每晚都在做梦,有时梦见的,是在苏联时与其他同志一起,拿撑衣杆把屋檐下的冰柱打下来当冰棍儿吃。
有时梦见的,是在MIT读书时与看不起中国的洋学生打辩论赛,那伙人一直都在跟以路鸣为首的中国留学生暗暗较劲,却奈何成绩实在比不过,因此只好在辩论赛这一块儿铆足了劲想要超越他们。
路鸣还记得那一次的辩论赛题是,“文化底蕴对于国家发展是否具有积极意义。”路鸣他们是正方,秉承的是“文化底蕴对于国家发展具有积极意义”观点,而那帮自视甚高的洋鬼子则是反方。
辩论赛进行地如火如荼之时,对方见路鸣他们实力强劲,自己已经落了下风,索性就撕破了脸。为首的那个黄毛雀斑小洋鬼子拍着桌子对路鸣大吼,“你们有文化底蕴又怎样?经济实力还不是比不过我们国家!你们华人在我们这里就是下等人!留学生是最底层的阶级!”
路鸣全程都冷冷地看着那人,直到他喘着粗气骂完,路鸣才淡然反问他,“请问对方辩手骂完了吗?”对方显然是没想到路鸣这么沉得住气,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
只见路鸣徐徐起身,背脊挺得笔直,望向对方的神色冷静异常,语气不卑不亢,她说,“1776年,你们的国家刚刚诞生,而我们中国在与此同时,却已经有了五千多年的历史。”
“我们身为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底蕴的国度,从不拿文化底蕴说事,反倒是你们这个仅仅有些两百年历史的国家,张嘴闭嘴都是阶级和家族。”
“我能理解,毕竟在远古时代,我们的国度也是阶级分明的,但发展至今,我们已经做到了人人平等,你们的国家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名嗷嗷待哺的婴儿。”
“那么,既然对方辩友这么认同阶级制度,为何见到了比你们多4000多年历史的大国,还不双膝跪地俯首称臣?”
“你!”那群金发碧眼的青年作势就要冲上来打路鸣,却被台下的中国留学生一把扯住。
只见路鸣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我们的文化底蕴教导我们,见到外邦友人要求同存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骨气。”
“我们中国腾飞是迟早的事,反倒是你们,越缺什么,就越爱拿什么说事儿,所以本人在此祝愿对方辩友长命百岁,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够亲眼目睹,看看我们的泱泱大国在文化底蕴的助力是如何腾飞的。”
这场梦境最终以路鸣方大获全胜为结局。可若是单做这些梦还好,但她近来最常梦见的,却是许儒城临去世时的模样。
他神色祥和地躺在病床之上,在一众与他一齐奋斗了多年的同志的目送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遗留下的话语长而久远的停留在路鸣的耳畔——“我这一生,无愧于国,无愧于党,无愧于心。”“唯独,有愧于她。”
他是国之重臣,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过,他的一生无妻无子,把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投身到了建设祖国的行列。即使是在我国航天技术已经发展到世界前沿的今天,许儒城也从未停下意欲建设祖国的步伐,他自学了计算机与编程,一度国安局的密保系统加上了一道更为坚固的精锁。
路鸣的眼睛忽地有些干涩,清晨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飘散的浮沉,路鸣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一握,却毫不意外地抓了个空。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喃喃道,“能够与你并肩作战,我才算是不枉此生。”
她与他是半山腰遇到的知己,曾一度携手护着那面红旗,尔后一起将其插在了顶峰,红旗迎风飘扬,她与他相视一笑。彼此交换的眼神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懂我,我亦知你。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子期身死,伯牙断琴,他们的关系正是如此。她“死”后,许儒城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将她遗留下的手稿一一整理发表,她该有的荣誉,他全力维护,她得到的稿费,他尽数捐赠,只因他万分确认,倘若她还在,她也一定会这么做。而他的离去,之于路鸣而言又何曾不是犹如抽取灵魂般的痛,她前生费尽心思探索宇宙,却不曾想过自己就是身旁之人的宇宙……
“路鸣!你大清早的念什么台词呀!”方凌用枕头压着脑袋,两条腿一直在床板上跺,打的床板咔咔响。
现在是清晨八点半,已经不算早了,第二次公演的排练还在进行中,莫莎昨天说路鸣的动作还有这问题,所以她今天本就有早起去舞蹈室练习的打算。
“噢,不好意思。”路鸣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起身下床。
方凌见状,顿时从被窝里探出了一个头,用她惺忪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路鸣,“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怪怪的。”
岂止是怪怪的,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要真说哪里变了,她一时也说不出来,因为别人跟路鸣说话,路鸣都会回答,别人跟她商量事情,路鸣也会说没问题。要真说哪里怪了,那就是好像变得有点……有点好惹!
“哪里怪了?”路鸣侧着头问她。
方凌沉思片刻,这才说道,“我感觉你变得好说话了,但又感觉好像是我自己的错觉。”她自觉把“好惹”二字改成了“好说话”,因为方凌怕自己刚睡热不久的床板二次受伤。
“别多想,就是你的错觉。”路鸣拿上护膝,笑着走出了门。
“还说不是变了,按往常你哪儿能对我笑呀!”方凌嘟囔着,翻身又睡了回去。
路鸣轻轻地关上了曾经被自己一脚踹烂了的宿舍门,脚踩阳光,一步一步地朝着舞蹈室的方向走去。
方凌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变了,因为她直到这些天才忽然意识到,她上一世能那么没心没肺无法无天,只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会有个许儒城替她兜底。
重生于她而言不是一无所有的开端,现在才是。纵使知晓接下来的路少不了曲折坎坷,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逐渐改掉她冷傲不羁的性子。
大家都说路鸣变了,不仅变得好说话了,还变得更努力了。这不是说路鸣过去不努力的意思,而是路鸣前阵子要高考,休息时间都用在了刷题上,但现在她却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到了训练里,就连休息时间她也没有歇口气。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调动了F班的积极性,大家看第一名都这么努力,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划水摸鱼,以至于F班的舞蹈一时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整齐程度。
“okok,今天咱们就训练到这里啦!严威老师今天来看过了,他说咱们的舞蹈动作很整齐,但是由于我们用的是纯音乐,唱歌方面他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会让吴雨萌老师下一次来指导一下咱们得舞蹈,给咱们的动作锦上添花!”
莫莎笑着对众人说道,经过了将近整整一天的训练,成员们白色的短袖练习服上已经布满汗迹。
“注意哦,严威老师用的词语是‘锦上添花’哦!”莫莎二次强调。
“好耶!”众人兴奋地拍了拍手,平时严威老师来,都只是礼貌性地评价一句“还可以”,这也就是他脾气好。要是换齐敏老师来了,多半就是蹬着她那双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双手环抱站在镜子前,看着F班众人各跳各的舞蹈,红唇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要退赛的赶紧交退赛申请表。”
因此她也收获了一个“泼冷水专业户”的外号。
“路鸣,你还不走吗?”莫莎正准备关灯,却发现路鸣还在舞蹈室里练着。
她其实早就留意到了,路鸣这些天似乎格外的刻苦。
“没那么快。”路鸣摇摇头,“我还想再练练。”
莫莎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难不成你背后那道口子已经好完全了?”
“当然。”路鸣拍了拍自己的背,释然一笑,“现在是一点儿也不疼了。”
“行吧。”莫莎无奈摇头,“对了,上次聚光灯那件事你不是让我帮你查吗?我把那天工作人员的名单给你了之后,你有没有去找那个人的麻烦呀?”
莫莎担心路鸣性情大变,是被人蓄意报复了。
“没有,我查过了,那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之前莫莎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让莫莎帮她的忙就是这个,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那么这件事也就没有告诉莫莎的必要了。
她知道自己前世是命数已尽才离开的人世,这一点与白湛无关,可她万分确定自己的重生,与白湛这人脱不了关系。所以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之前,路鸣不想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好吧,那你慢慢练,记得早点回去休息。”莫莎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了,虽然大家都说你胖了,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觉得你胖了反而更好看一些。”她笑着说。
“我知道了,谢谢。”路鸣报之一笑。
这是事实,原身的路鸣虽然长得不丑,体型却又干瘪又瘦小,路鸣还记得高考前复习语文课本,看到《北大是我美丽而羞涩的梦》这篇课文时,里面有个描述就是“干瘪丑陋的小女孩”,她当时照了照镜子,感觉作者说的就是这辈子的她。
而现在她吃胖了,不仅比之之前没有那么干瘦,反而越长越像上辈子的自己,可不就是变得漂亮了些。
……
路鸣练到了很晚,等她走的时候,发现整栋楼只有两间舞蹈室还亮着灯了,她关上了自己F班练习室的灯之后,又担心其他练习室最后走的人忘了关灯,便摸索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