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一接过花就把它放到旁边了,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小姐,彩墨已经拿过来了。”春夏的声音及时止住了夏徽音乱七八糟的想法。
“拿过来给我看看。”夏徽音对春夏道。
春夏应是,走到夏徽音身侧,打开了木匣。
夏徽音从中选了几条彩墨出来交给春夏,“磨墨吧。”
“是。”春夏应声,开始着手磨墨。
“顾锦嘉,亭外有小凳,你去那坐吧,这样我也比较好画。”
顾锦嘉闻言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很快收回视线。
“换个地方坐吧。”他道。
夏徽音好奇发问,“你想换在哪里?”
“海棠树下。”
夏徽音思忖片刻,“也可以。”
她指着顾锦嘉刚刚所待的那棵树,“便去那棵树下吧。”
那棵树是离亭子最近的,也是视野内最合适的。
顾锦嘉应好,抬步慢慢往那棵树走去。
他倚着树干而站,直直的望着她。
夏徽音起初对他的视线不以为意,只专心绘画,什么都没有多想,因而绘画的速度很快。
只不过,到了后期,需要细细描绘他的五官之时,会向他脸上投去比较多的视线,这期间,也与他的目光短暂交汇过数次。
他的眸里好似只映着自己一个人,因而眸光极为专注。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但交汇次数一多,顾锦嘉的那双眸子似乎就这样映进了她眼底,挥之不去。
而顾锦嘉想要的,正是这般效果。
他要她为自己绘彩画,一来是真的想让她画,二来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她记清自己的眉眼容貌。
她作画之时,极为认真,又力求生动逼真,往往会仔细端详所绘之物。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而他,正在被她认真看着,被她仔细描绘着一眉一眼。
第24章 彩画
顾锦嘉望着她,唇角微扬。
夏徽音看着,手下自然也勾勒出一个微扬的薄唇。
直至申时末,夏徽音才停下笔,看着画中的顾锦嘉微微一愣。
他的眼睛…很吸引人,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其愉悦的东西,以至于周身气质都变得温和了很多,少了许多戾气。
春喜瞧夏徽音看着画像发愣,禁不住问道,“小姐,已经画好了吗?”
夏徽音回神,轻声道,“好了。”
她抬眸去看顾锦嘉,却见他与画中的神情气质几乎一般无二,竟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眼花还是他今日便是这般模样。
她轻掐指尖,收回自己四散的思绪,朝顾锦嘉招手示意他回来。
顾锦嘉眉尾一扬,缓步走回亭子。
“画好了,你看看可还合你心意?”夏徽音腾开中间位置,踱至旁边。
顾锦嘉依言看过去,她笔触细腻,无论是轮廓描摹还是上色,她都画的极好,画像与他足有九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神情更是与他本人一般无二,极为生动传神。
“很合心。”他缓声道。
这兴许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观察自己,细到衣服纹路和配饰,以及眼尾那颗极浅淡的痣。
听他这么说,夏徽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原本还担心顾锦嘉会不喜欢这幅画的氛围。
“如今画已成,若是无事的话,你便回去吧。”
“等画干后,我会差人送到顾府。”
“不必如此麻烦,我在这儿等着就好,等画干了,我自行取走。”
“况且我今日无事,便是在这儿等上半天也无妨。”
夏徽音沉默一会,轻声道,“那这幅画暂且放在这里,之后你自行取走即可。”
“海棠园除了我,鲜少有人过来,你大可在此多待一会儿。”
“我要回青霜院了。”
顾锦嘉神情微顿,凝着她似玉的脸,掩在袖下的手指渐渐屈起。
“不妨一起再坐一会儿?”他道。
夏徽音摇头,“不了,我院里还有事。”
“真的吗?”顾锦嘉看着她的眼睛问。
他不太信。
夏徽音垂眸,“嗯,我哥哥待会儿要找我。”
顾锦嘉手指松开,“既如此,你先回去吧。”
话落,余光瞥至桌上的花束时,伸手将其拿了过来。
他把花递给夏徽音,“把花带回去,别落下了。”
夏徽音看向他手上的海棠花束,移眸至他脸上,犹豫一会儿终还是抬手接过,并小声道谢,“多谢。”
话落,夏徽音抬步转身欲走,岂料,脚下绊到了一团毛茸茸软乎乎的物体。
她提着裙摆后退一步,垂眼去瞧,就瞧见了好久不见的小白。
也不知它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它低头绕着夏徽音的脚踝蹭了一圈,以示亲昵。
夏徽音神色一亮,刚想蹲下身揉揉它的猫头,谁知,她还没有动作,小白蹭了一圈她的脚踝后,便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而顾锦嘉,在那里。
小白走到顾锦嘉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边转边发出喵叫声,最后,甚至也拿猫头蹭上顾锦嘉的衣摆,很是亲昵。
可小白从来不喜生人,何谈如此亲昵。
就连她自己也是花了好多时间才跟它熟络起来的。
“你见过这只猫?”夏徽音忍不住问。
顾锦嘉神情微敛,仿若不经意的朝夏徽音迈近一步,拉开了和小白的距离,神情自若。
“它曾经跑到我的院子里觅食,因而见过几次。”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理解,可不知怎么的,夏徽音对此依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摸不到原因,只能暂且放下。
顾锦嘉走近夏徽音后,小白也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近两人。
它在顾锦嘉身边叫得极欢,但顾锦嘉恍若未觉,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大约是在顾锦嘉这里受到了冷待,小白很快转移目标,缠上了夏徽音。
夏徽音可不像顾锦嘉一般冷淡,她欢喜的蹲下身,揉上猫猫头,捏了捏它灰色的耳朵,舒舒服服的揉了一顿。
而全程中,顾锦嘉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
到了最后,经由春夏提醒时,她才停止了揉猫。
“小姐,奴婢估摸着少爷已经回来了,咱们回去吧。”
夏徽音仰头看了眼天色,确实快到她与夏盛凡约定的时辰了。
她起身望向桌上即将干透的画像,同顾锦嘉道,“画像差不多干了,届时你自己把画收起来吧。”
“我先回去了。”
顾锦嘉应下,“你回去吧。”
夏徽音颔首,看向懒懒躺在地上的小白,弯腰意欲把它抱起来,送到海棠林中。
顾锦嘉明白她的意图,当即握住了她要抱猫的手,“徽音,我与许家老爷有些交情,届时由我送它回许府就好。”
他当初把这只猫抱过来,确实意在讨夏徽音的欢心,可如今,近距离瞧见她与小白的互动比他还亲密,她甚至会为了和小白玩而忽略自己时,他心里又颇不是滋味。
因而拦住了她想抱猫的手。
夏徽音的注意力被他的话吸引,“你和许家老爷认识?”
顾锦嘉不像是会主动结交邻居的人,而许家老爷,她曾见过一次,感觉就是普通的商人,与顾锦嘉应当扯不上关系。
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
“只是有过几面之缘。”顾锦嘉简而言之,并不打算多说。
而他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毕竟许府真正的主人是他。
夏徽音本来就是好奇问问,并不打算深究,见状也止住了话头,转而道,“那小白就拜托你了。”
“我得赶紧回去了,再见。”
话落,夏徽音匆匆转身走出了亭子,春喜春夏二人利落的收拾好东西,也紧随其后,一同离开了海棠园。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海棠园内,顾锦嘉才收回目光,他低头淡淡睨向地上的猫,而后越过它步至桌边,伸指触上完成度极高的画像。
确认墨迹干透后,小心卷起了画纸揣到怀里,抱起小白转瞬消失在亭中。
青霜院。
夏徽音一行人回来时,夏盛凡还未过来。
也因而,她才有空慢慢处理手上的海棠花。
她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海棠花束放进宽口花瓶,又将单独的那一枝海棠花放至一个细长的窄口花瓶,握起剪刀稍微修整满意之后,才将两个花瓶重新放回原位置。
顾锦嘉挑花的眼光挺好的,起码非常适合用来插花。
春喜放好纸笔,侍立在夏徽音身后道,“小姐,奴婢先去替您和少爷准备晚膳。”
“嗯,快去快回。”
夏盛凡与她约了晚膳,说是有事要和她谈,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徽音。”夏盛凡喊了一声。
夏徽音转身迎上去,轻声询问,“哥哥,今日都忙完了吗?”
夏盛凡如今在跟夏父打理夏家的生意,所以平日里都会比较忙,偶尔得闲之时才会来看看她或者与她约个晚膳,再随意聊些家常。
这几年,也是因为夏盛凡,她养病的日子才不会太过枯燥。
夏盛凡大踏步进门,“忙完了。”
“我听春夏说,你前几日睡得不太好,今天来主要是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件事情。”
“何事?”夏徽音好奇道。
“你知道温凝下月要办及笄礼吗?”夏盛凡问。
夏徽音摇头,“不知,还未曾听她说过。”
仔细算来,她和温凝也有两月左右未曾见过了。
夏盛凡提到及笄这件事,她才想起来,若是按原剧情,温凝及笄那日,顾锦嘉会摊上麻烦。
“你不知情也正常,我也是刚听说此事,想来再过几日,温凝会给你递请帖参加她的笄礼。”
“哥哥,你怎么会突然同我说这件事?”夏徽音问。
夏盛凡神情惆怅,“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你与温凝差不了几个月,她办完及笄礼之后,也该轮到你了。”
徽音身子虽弱,可夏家财力雄厚,这两年,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在打探她的婚事,等及笄礼一过,想必会有不少人直接上门提亲。
夏徽音闻言一笑,大概明白了夏盛凡的惆怅从何而来,“哥哥,及笄礼罢了,何必如此忧心。”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夏徽音说完望了一眼已经摆上膳食的桌子,接着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今日忙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先用膳吧。”
“行。”夏盛凡摆手,暂且把这些问题抛至一边。
徽音说的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另一边,顾府白岑院。
顾锦嘉回到院里,直接把小白交给顾五,而后独自一人进了屋子。
他一进屋便直奔书案,取出怀里的彩画,将其小心放入一个专门防潮的长形木匣里,此外,他还取了一把小锁过来,锁上木匣的锁扣,又把木匣放入了一个暗格之中。
可谓是重重守护,而这,仅仅为了一副画像。
存放完毕,顾锦嘉方才抬步离开,经过转角处的画筒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画轴。
顾锦嘉抬手去扶画轴,碰上画轴之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顿。
他从画筒中挑了一个空白的画轴出来,坐到书案前打开了画轴。
他静静地望着空白的画轴,食指轻敲书案,神思恍惚,好似在回忆什么,半晌后,才伸手提笔落墨。
时间渐移,空白的画轴上也慢慢出现了一抹青衣,她乌发垂背,双手纤细白皙,手中还握着粉色的海棠花。
仅凭这几点,便让人猜疑画中之人是夏徽音。
而随着画中之人五官的描摹越来越完整,也足以让人确定,顾锦嘉所画之人,确是夏徽音无疑。
第25章 他的心动萌芽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月光从窗外倾洒而下,铺散到顾锦嘉床前,隐隐绰绰映出他的身影。
顾锦嘉又做梦了。
大雨滂沱的梦里,他浑身浴血,无力地倚靠在墙角,神色麻木地看着地上渐渐被腐蚀消失的尸体,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冲散了地上的血迹。
顾锦嘉仰头,雨水肆意地打在他脸上,他却连眼都不眨,无神地望着黑压压一片的天空。
明明是春日午时,天上却尽是乌云,遮去了所有的阳光,徒留一片昏暗,亦如他的人生。
生来曾享光芒,但当光芒消散之后,所见却尽是黑暗。
顾锦嘉闭眼,雨滴落在他的睫毛上,滚落而下,顺着脸颊汇聚到下颌,慢慢滴到地上。
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缓缓收紧了瘫在地上的双手。
顾氏一族事变后,他何曾没有想过一了百了,可他不甘心,因而苟活至今。
顾氏一族的荣誉是他父亲一步一步打下来的,可转头,却又被人毫不留情地剥夺而走,甚至因而殒命,大权旁落,而他也一朝之间从云端跌落泥尘。
可笑的是,旁支族人为了寻求宣泄口,竟将顾氏陡然逢变的事情全怪在了他的头上。
可笑至极。
顾锦嘉兀自陷在回忆里,倏而,马车轱辘的声音在周边响起。
他睁眼望去,便看见夏府的马车缓缓驰来。
顾锦嘉看着马车上挂着的青色穗结,几乎可以判定出马车里的人是谁。
是她,夏徽音。
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哪怕他如今狼狈不堪,也没有立即离开原地,而是等着马车缓缓驰进。
很快,马车在他右侧停下,那里,是夏府后院小门。
如他所料,车里确实是夏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