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探微身世存疑之时, 杀了明探微,可以把水搅浑, 趁机兴风作浪。如今东窗事发,固原郡主、江博儒当年的龌龊事已经公之于众,明探微的身世大白于天下,这时候杀了明探微也诬陷不了诚王了, 没有意义。
明瑞一直竖着耳朵听大家说话, 后悔得不行。
他是明肃政的堂哥, 有身份的人, 堂堂正正和六皇孙见上一面,有何不可?为什么要藏着躲着, 蹲又蹲不下, 站又站不直, 好不狼狈……
明瑞腿麻了,伸手捶了一下, 这一下就把他给暴露了。
张鄠反应快得出乎意料,把明探微护在身后,低声喝道:“谁?”
“我。”明瑞举起双手,苦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你怎么了?”明肃政吃惊。
“腿,腿麻了……”明瑞不好意思。
明瑞壮着胆子往张鄠、明探微那边看了看,见六皇孙生得极好,龙章凤彩,凝脂点漆,不由得自惭形秽,慌慌张张的低下头。
丢人啊,实在是丢人啊。
他是明家的长辈,第一回 和六公子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给明家丢人,给明肃政丢人,也给明探微丢人……
“堂舅舅,原来你藏在这里呀。”明探微拍手笑,“我可找到你了!”
“我赢了!”明探微宣布。
张鄠跟着拍掌,“五妹妹是在捉迷藏么?这赢得可真轻松,堂舅舅自己便出来了。”
“堂舅舅是让着你的。”明肃政见两个孩子善意为明瑞解围,他自然帮着圆谎,“要不然堂舅舅一直藏着不出来,你岂不着急?”
“多谢堂舅舅。”明探微和张鄠齐声道。
“哪里哪里,不谢不谢。”明瑞晕晕乎乎的,只会说客气话了。
大家坐下来说话,明瑞喝了两杯热茶,慢慢缓过来了。
“这个外甥女婿很不错。”明瑞小声告诉明肃政。
明肃政笑而不语。
那还用说么,张鄠这个外甥女婿,谁见了不称赞。
相貌好,有才华,那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对微儿格外体贴。
张鄠很和气,一口一个堂舅舅,明瑞飘飘然。
被皇帝陛下的亲孙子待若上宾,这是何等的荣光?等回了明家村,可得好好显摆显摆!
明瑞渐渐的话多了,“六公子方才说的那个‘他’,是宣德侯江博儒吧?这江博儒要见微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费这么大劲?不瞒你们说,我这回过来,还有人托我给微儿递话呢。”
明肃政关切问起详细情况,明瑞说,是住客栈时认识的一个商人方世勋,因为受过宣德侯的恩惠,不忍心宣德侯至死不能和亲生女儿相认,托他见了明探微,好歹劝说一番。
“商人嘛,眼里只有铜钱。”明瑞坐得笔直,脸色严肃,“方世勋再三再四要送银钱给我,我当然没要。我明瑞堂堂男子汉,岂是银钱能买通的?”
“说实话。”明探微比他更严肃。
明瑞嘿嘿笑,“我这趟来京城,是想给彬蔚谋个官,给星儿找书院,这两件事哪件不比几两银子重要?”
明瑞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既想要明肃政帮个大忙,还到明探微面前找不痛快。
明探微和明肃政、明瑞,你看我,我看你,同时笑出声。
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自家人面前,当然要实话实说了。
明瑞拍桌子,“再说了,江博儒那厮,我真不爱理他!我们明家的姑奶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嫁到宣德侯府,正经八百的侯夫人,他竟敢不珍惜!瞎了眼的狗东西!”
明肃政清清嗓子。
明瑞惊觉,“微儿,那个,堂舅舅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说,江博儒也是明探微的亲爹,当着明探微的面这么骂江博儒,不合适。
“骂吧骂吧,别客气。”明探微大方极了,“堂舅舅你使劲骂,随便骂-----这方面我不大擅长,不然我也跟你一起骂。人渣嘛,人人得而骂之。”
明瑞看明探微更顺眼了,“微儿就该跟着咱明家姓,这孩子是明白人。”
明肃政温和提醒,“微儿,若到了外面,不要这样。”
张鄠心里是向着明探微的,“宣德侯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却故意装糊涂,让五妹妹受了许多委屈。五妹妹烦他嫌弃他,人之常情。”
明肃政轻轻叹气,摸了摸明探微的小脑袋,没再说什么。
人人得而骂之?也好,想骂便骂吧,横竖微儿还是小孩子。
明玫的丈夫沙洲,也到了明府。
他已经买下了宅子,正在整修,暂时要借住在明府。
沙洲和明瑞、沙暄等人,在外院居住。
明玫差侍女来了几回,把沙洲叫到花园,当面抱怨,“你就是嫌我老了,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住了。”
沙洲无奈,“我哪里是嫌弃你?暄儿娘,咱们借住在明府,不好住在一起的。”
明玫想了想,老家确实有夫妻回娘家不能同房的习俗,也就算了,“等宅子修整好了,咱们住到自己家,你可不能再躲着我了。”
“住到自己家,咱们便长相厮守。”沙洲许诺。
明玫心情便好多了,啰啰唆唆说了一大堆的话,无非是儿子、女儿的前途等等。
“对了,你给我参详参详,我见了明府这位了不得的五姑娘,应该怎么说。”明玫想起一件事,跟沙洲讨主意,“她亲爹想见她,她总是躲着,不像话。”
沙洲吃了一惊,“你是不是已经跟五外甥女说过些什么了?”
“还没有。”明玫悻悻,“这位五姑娘十分娇养,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姨母,简直不配跟她说话。”
沙洲略微放心了些,“暄儿娘,你见了五外甥女,什么也不要说。”
明玫不干了,“我什么也不说怎么能行,我收了……我义不容辞……”
“你收了什么?”沙洲太了解明玫了,紧张的追问:“不要瞒着我,对方是谁、送给你的是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我。”
明玫还不大想说实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儿……”见沙洲脸色极差,也不敢再拗着,不情不愿的道:“就是胡知州的如夫人,她和宣德侯府是远亲,小时候宣德侯还说过要娶她呢,奈何没有缘份,做不成夫妻。女人就是重感情,她虽然没嫁成宣德侯,还是愿意替宣德侯着想。”
沙洲想了一会,才想到胡知州是来京城的路上,在驿站认识的人,“咱们跟那个胡知州又不熟,你就这么答应她了?她送了你什么?”
“几件首饰罢了。”明玫轻描淡写。
沙洲嘱咐,“若你和她还有联系,赶紧把这几件首饰还了,以后莫再兜揽这种事。你也说了,将来暄儿上学,昕儿的终身大事,都想要明府帮忙。你总不能又要明府帮忙,又要得罪人家的宝贝小姑娘吧?”
“我可是明家的姑奶奶……”明玫不服气。
沙洲叹气,“你是我的姑奶奶行不行?姑奶奶,我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比你经历得多,你就听我的吧。不要因小失大。”
明玫犹犹豫豫,“不会吧?我看明肃政很照顾老家的人,明珨不回夫家,不回娘家,带着个女儿赖在明府,他二话不说就养活了……”
沙洲道:“明瑞、明珨,和明肃政同一祖父。你呢?”
明玫很是烦恼,“好吧,我和明肃政离得是远了些,不及明珨亲近。行了行了,我什么也不说了。”
少洲又交待明玫,让她一定把首饰还了。
明玫答应是答应了,却喜欢那几件首饰精致美观,舍不得还回去,就一直拖着,没去找胡家的如夫人。
谁知过了数日,明玫便听说,明探微要到大理寺和宣德侯相见了。
明玫大喜。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白白得了几件上好的首饰?送上门的好事啊。
明玫喜之不尽。
明探微去大理寺的那天,父母亲自护送。
一家三口,乘坐同一辆车。
明琅又是心疼,又觉抱歉,“都怪娘没有保护好微儿,微儿还要面对那个人。”
药归尘满眼都是怜惜,“怎么能怪你呢?这都怪我。”
明琅温柔反对,“不,都怪我。”
明探微两只小手捂住了脸,“没法看了,你俩也□□爱了吧?”
明琅和药归尘不由的都笑了。
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
明探微坐在爸爸妈妈中间,絮絮叨叨,“你俩可以把自己当成书里的人,现如今是一本书,咱们可以再改写一本书。比如说吧,当年解了金集之围,娘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知道了真相,便去找爹爹了……”
明琅听得入神,“那样该有多好。”
她初婚便遇到归尘,微儿是她和归尘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再比如说,爹爹小时候便从江家逃出来,追着娘,一直去了积县……”明探微编上瘾了,“爹和娘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个好。”药归尘无限向往。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的,到了大理寺。
下了车,迎面竟然遇上了江浩歌。
江浩歌由忠王府的两位少夫人陪着,依旧是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过气势和从前差了许多,脸上隐约写着两个字:落魄。
明琅纳闷,“这是何意?难不成江博儒是想托孤,让微儿照顾他的宝贝女儿?”
“不会。”明探微道:“江家倒了,还有忠王府呢,难道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庇护不了一个江浩歌?”
就算宣德侯、固原郡主罪过大,有忠王在,也连累不到江浩歌。
原著之中,江浩歌多次为她的身世而自豪,为她是忠王的外孙女而自豪。
忠王府先前派去明府的侍女是被打出来的,两家算是撕破脸了。
明琅和王氏、曹氏,彼此都没有打招呼。
江浩歌倒是很想跟明探微说话,碍于药归尘就在旁边,犹豫再三,没有说出口。
药归尘一张俊脸冷得像能把人冻住一样,江浩歌有些害怕。
宣德侯江博儒,坐在椅子上,双手背在背后。
不用想,他的双手是被绑着的。
看到明琅和药归尘成双成对的进来,江博儒如死水般的眼神起了波澜。
他阴狠盯着药归尘,“哥,当年爹爹真不应该收养你。若没有你,宣德侯府只是不会立功,只是会渐渐没落,却不会被抄家灭族。”
江博儒言语中的恨意,让人背上发凉。
药归尘下意识的把明探微抱起来,温柔拍了拍。
明探微笑了笑,“爹爹,我不怕。”她看向江博儒,“虽然这个人又凶又丑,可我是你的女儿啊,胆子大,不怕他。”
牢狱生涯消磨了江博儒的志气,但他听到这样的话,还是火冒三丈,“微儿,我是你亲爹!”
明琅皱眉,“你敢再冲我女儿吼一句,我夫妇二人带上微儿,立即便走,这辈子再不和你相见!”
江博儒恨极,“我们是原配夫妻,你对我却丝毫没有情意……”
明琅气笑了,“你和孟瓀那般算计我,我还要对你有情意?”
江博儒恨意不减,“你一直高傲,一直看不上我……”
“你住口。”药归尘忍无可忍,“明明是你心里有鬼,是你用欺骗的手段骗到了她,所以你心虚,你自卑,你不自信,想用红杏出墙来证明你的魅力,结果遇到固原郡主,不光你毁了,整个侯府都毁了。”
江浩歌快急死了,一直冲江博儒使眼色。
好不容易把明探微叫来了,赶紧办正事啊,纠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有用么?
但江博儒也不知是被关在牢狱里关得傻了,还是真的很在意那些陈年旧事,胸膛起伏,眼睛血红,满是仇恨。
“看着沙漏。”大理寺的官差提醒,“别光顾着吵架了。”
把人叫来,就为了吵架?不是说要父女相认么?
犯人,不可能让你一直这么自在,限时的。
过时不候。
江浩歌真着急了,高声叫道:“爹爹,我知道您是忠君爱民的好侯爷,您一定有话要嘱咐我们,对不对?”
“过时不候。”明探微慢吞吞的提醒。
明探微年龄小,嫩生生的,看着江博儒的眼神,却全是戒备。
江博儒苦笑。
他想跟明探微叙叙父女情,可能么?明琅和药归尘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明探微小脸蛋上全是抗拒……他这个亲爹,可真是不招人待见……
“湄湄,微儿。”江博儒柔声呼唤,“为父只有你们这两个女儿,为父疼爱你们的心思,是一模一样的。”
“停。”明探微叫停,“既然一模一样,为什么我的名字,在江浩歌后面?”
明琅冷冷的补上,“对啊,我的微儿才是原配嫡女,为什么你先叫的是那个奸生女?”
“你说谁是奸生女?”不光江浩歌,连陪着江浩歌一起来的王氏、曹氏,都急得面红耳赤。
“不是么?”明琅冷笑,“固原郡主孟瓀做的那些好事,还有人不知道?”
王氏和曹氏被噎得没话说,江浩歌泪水横流。
第70章 070
固原郡主的丑事, 确实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江浩歌感觉她做为固原郡主的女儿,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江浩歌本来是带着目的来的,但巨大的屈辱感包围了她,她什么都忘了, 只觉得羞耻、委屈、难过, 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