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王一笑,“我若去找小六,便太没眼色了。小六忧愁他的五妹妹要远赴铜城,正烦闷着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恭妃不由的发愁,“那怎么办?实在不行,你生场病?”
礼王一手支颐,“这是老法子了。”
不管新法子老法子,管用便是好法子。
礼王打算装模作样的“查”上几天,然后便“累”病了。
生病了自然要休养,顺理成章可以把差使交卸了,所有的风波争斗都可以躲过,简直完美。
……
老族长坐在明府客厅,板着张脸,心情非常糟糕。
他到京城已有数日,药归尘这位晚辈从不曾登门拜访。
没办法,他只好带着孟俭、孟佶等人,主动来到了明府。
这已经让他很难受了,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来到明府,竟然还是没有见到药归尘,出来接待他的,是两个娃娃。
虽然这两个娃娃彬彬有礼,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可娃娃就是娃娃,让两个娃娃来招待他,是何道理。
“孟老爷子,请喝茶。”女娃娃白皙如玉,乖巧可爱,仰起小脸冲人一笑,笑得人心都要酥了,“这是专门给您老人家准备的红茶,暖胃抗寒,滋味甜醇。”
“孟老爷子,这是您爱吃的枣糕。”男娃娃亲手捧上银叉,“按您的习惯给您切好了,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享用,请勿拘束。”
“多谢六公子。”随行的孟佶双手接过来,含笑道谢。
孟佶趁着没人注意,冲老族长使眼色。
老族长知道孟佶的意思,“六公子是皇孙,您这样的身份亲自替老夫拿这个递那个的,老夫担当不起。”
张鄠谦逊,“哪里,我是晚辈,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族长憋屈了许久,总算抓住了一点错处,那是绝对不肯轻轻放过的,“六公子,您是不是晚辈,还没有定论,你岳父药指挥使的身世目前还没有查明……”
“孟老爷子误会了。”张鄠不慌不忙,“我自称晚辈,是按皇家和孟家来算的,和我岳父无关。”
老族长:“……???”
孟佶小小声的提醒,“老爷子,六公子也没有说错,本朝开国皇帝和孟家先祖是结义兄弟,皇家和孟家,一直论着亲戚呢。”
老族长更憋屈了。
见不着人,连个错处也抓不着?
孟俭连着喝了两杯茶,不耐烦了,“六公子,五姑娘,可否请药指挥使见上一面?”
孟傥等人也道:“对啊,请出来见个面如何?”
“对不住,不方便。”明探微笑得还是那么乖巧甜蜜,态度好得无可挑剔,“我爹爹说了,在他身世查明之前,不便和诸位相见。”
“请诸位体谅一二。”张鄠说得合情合理,“我岳父并非摆架子,只是身世若不查明,他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诸位相见。”
“朝廷尚在查证,他没办法以孟家人的身份和诸位见面、认亲。”
孟俭脾气急,“他以鹰扬卫指挥使的身份先和我们见一面不就行了么?”
“很遗憾,不可以。”张鄠微笑,“朝廷规制,近卫指挥使不得私自交接藩王,包括藩王的近支长辈以及子侄。”
孟俭等人语塞。
是啊,见个面是很容易,可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相见呢?哪个都不合适啊。
老族长仔细思索,确实是这个道理。
方才老族长还觉得明家只派两个娃娃负责接待客人,未免有些轻慢,这时却发觉,明家并不失礼。
“老夫来得鲁莽了。”老族长缓缓道。
“哪里。”明探微说客气话,“阁下德高望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孟佶弯下腰,“五姑娘,你很会用词哦。”
“多谢夸奖。”明探微很开心,“英雄所见略同,我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老族长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被这可爱的小姑娘给吸引过去了。
来明府之前,老族长想到明夫人是二婚,而且明夫人还带了位小姑娘,很是嫌弃,但见到明探微,老族长想法不知不觉间已经有所改变。
这般冰雪聪明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老族长招手叫过明探微,一脸慈祥,“微儿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想不想离开京城,到铜城去看看啊?”
孟俭、孟傥等人,无比诧异。
老族长这是什么意思?还没见着药归尘呢,便开口邀请明五姑娘去铜城了?
……
章氏和明珨、明玫等人,远远的往客厅这边张望。
“孟家来人了?”章氏两眼放光,“这回是真的要认回去了吧?不改了吧?不瞒你们说,这些天我这颗心啊,上上下下,起起浮浮,也不知道我们明家能不能出一位王爷。”
明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应该能。”
明玫就不一样了,“什么叫应该能啊,肯定能。”
明玫初到明府,多多少少是有点嫉妒明琅的,但到了今天,她那点嫉妒之情,已经烟消云散。
因为差得实在太远了。明琅的身份地位,明玫拍马也追不上。
“明家出位王爷,咱们都跟着沾沾光。”明玫想得挺美。
“对,沾沾光。”章氏喜气洋洋。
客厅的门打开了,明探微和张鄠,陪着客人们说说笑笑的出来了。
花白胡子的老爷子肯定是辈份最高的,这老爷子一直冲明探微笑。
“微儿这么讨人喜欢么。”明珨酸得不行。
“这你就不懂了。”章氏以官员家眷自命,做出很懂行的样子,“妹夫以后便是忠王了,妹妹便是王妃,微儿当然是郡主了。这位老爷子辈分再高,他也得巴结王爷、王妃和小郡主啊。”
明珨更是冒酸气。
微儿这个一度连父亲都没有的可怜孩子,要做郡主了?这还真是世事如棋,变化莫测啊。
“也不知道妹夫到底是不是王爷。”明珨推心置腹,“一开始说是,后来又说要再调查,今天孟家长辈又和微儿如此亲近。这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变化了吧?”
“不能有变化。”章氏比谁都着急,“妹夫若不是王爷,我出门得被人笑死。不行,妹夫必须是王爷。”
章氏没城府,早就在外面吹嘘开了。最后如果药归尘没做成王爷,章氏吹出去的牛皮怎么办?没脸见人了。
章氏一直目送明探微、张鄠把客人送走,方才急急忙忙的迎上去,“微儿,那是孟家的人吧?他们是来认亲的?”
“我不知道呀。”明探微懵懂的像个无知孩童,“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张鄠声明。
两个孩子客气礼貌的和章氏、明珨、明玫打了招呼,告辞走了。
章氏等人急得不行,“到底怎么回事,没说清楚怎么就走了?微儿,你快回来。”
明探微已经走得远了。
明珨不悦,“微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全家人宠得她跟什么似的,她爹娘更是把她惯得没样,家里什么事情瞒得过她?”
“就是不想理会咱们这些闲杂人等呗。”明玫半开玩笑半认真。
明珨、明玫提议章氏去找明老太太打探打探,章氏眼珠转了转,“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明老太太这些天心情欠佳,章氏才不去找不自在。
普通人家若是能有位亲王女婿,做岳母的大概会喜不自尽,明老太太却因此很是烦闷。
明琅嫁给江博儒后经历的那番风波,着实把明老太太吓到了。明老太太不放心再让明琅离开她,离开明家。
药归尘是忠王,意味着明琅要随同药归尘远赴千里之外的铜城,明老太太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章氏这个时候到明老太太面前打探消息,能得着什么好脸色?
明珨、明玫拿自己当客人,思来想去,不便在这紧要时刻没眼色,胡乱开口讨人嫌。
三人谁也没有行动,不过三人都是急着想知道结果,一颗心焦灼得恨不得从胸中跳出来。
……
真正的美人,手必定也是美的。
明琅一双纤纤玉手,灵巧的修剪着花枝。
人美,动作也美,如行云流水。
药归尘温柔的、专注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明探微和张鄠远远的望了几眼,悄然离开。
“真希望尽快查清楚。”明探微倾吐心事,“我爹爹他内心深处,盼望有父母疼爱,盼望有家族庇护。”
在孩子心目当中,父母就是他们的一片天,无人可以代替。药归尘虽然已经成年,可他的童年孤独又痛苦,所以他特别珍视家庭,特别注重亲情。
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出身,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张鄠低眉,“可查清楚之后,便会分离。”
张鄠不愿让明探微离开京城,离开他。
“分离?”明探微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我娘和我阿婆会分离?不会啦,阿婆也可以去铜城。”
明家早就分过家了,阿婆当然是由亲生儿子奉养的。
明琅去铜城,明玕一家人跟着去便可以了。
阿婆会舍不得大舅舅一家人,会舍不得二房的几个孩子,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事实上,官宦人家是很难合家团聚的。一大家子的兄弟,有的在江南任职,有的远赴塞北,毫无稀奇。
明探微笑容顽皮欢快,张鄠心情跟着明媚起来。
阿婆可以去铜城,他当然也可以啊。
“会很快查清楚的。”张鄠许诺,“包在我身上。”
“全靠你啦。”明探微调皮的抱拳。
“好说,好说。”张鄠含笑还礼。
张鄠张鄠经历过前世,知道孟真的一些秘密。世人都知道孟真有嫡子孟伦、庶子孟休,却不知道孟真还有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外室子,名叫孟伟。
孟伟的生母是青楼女子,孟真最初不敢确定孟伟是不是他亲生的,就随意的养在外面了。后来孟伟渐渐长大,越长和孟真越像,孟真就相信了,孟伟确实是他的儿子。
孟伟可以做为一个普通少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外面;也可以做为罪臣之后,和孟真一起被圈禁,今生今世,不见天日。
张鄠已经暗中命人把孟伟带到京城了。
张鄠命孟伟换了书童打扮,把孟伟带到孟真面前,“孟伟能走哪条路,你来选。”
孟真看到孟伟这个本该安然无恙、置身事外的儿子,又惊又怒。
“父亲,求您给孩儿一条生路。”孟伟哭着央求。
孟真看着这张和他相似的脸,犹豫挣扎,最后还是父子情占了上风。
孟真为了换取孟伟不被牵连,把当年的真相卖给了张鄠。
想当年,孟真知道孟直在木和成过亲,而且孟直之妻顾怀璧已经怀孕,杀心顿起。
追杀顾怀璧的那些人,正是孟真派过去的。
这些人向孟真禀报,说顾怀璧和婴儿都死了,孟真相信了。
孟真回忆往事,恨死了那些曾经的手下。如果这些人跟他说了实话,他一定早就把药归尘给找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
张鄠拿到孟真的供词,接着重新搜查宣德侯府,发现了老宣德侯的一些笔录、随笔,其中包括发现药归尘、收留药归尘的经过。
日期、地点等,都和孟真所招认的对上了。
这些证据,一一摆在了礼王、随王、老族长、孟俭等人面前。
礼王头都是疼的。小六这也太神速了吧?他都还没来得及装病,小六便破案了?
现在装病还来得及么?
老族长仔细核对证据,流下热泪,“可怜的阿直,被恶贼给害了。归尘确实是我孟家的人啊。”
孟俭还有不甘,“就凭一个小襁褓就定了忠王人选,我还是觉得草率了些。”
老族长道:“怎么会是草率决定?我前前后后去了明家好几回,已亲眼见过归尘,这般出类拔萃的英杰,这样的天纵奇才,必须是咱们孟家的人啊。”
孟佶附和,“对极了!咱们孟家人就是英勇善战!”
老族长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药归尘那英挺的身姿,老泪纵横,感慨万千,“阿直,你泉下有知,应该瞑目了。你有个好儿子啊。”
孟俭、孟佶等人,陪着老族长落泪。
礼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这次的调查本来就是因为老族长有疑议才举行的。现在老族长都认可了,难道他还要节外生枝?
张鄠自告奋勇,代替礼王向章和帝汇报调查结果。
礼王心中暗喜,“小六,你这孩子遇着和你岳父有关的事,你也太殷勤了……”
“小叔叔你不懂。”张鄠口气非常之大,“等你以后定下亲事,等你有了未婚妻,你便明白了。”
礼王忍俊不禁。
张鄠去向章和帝汇报。
这个结果,章和帝一点也不意外,批奏章的手并没有停下来,“小六,朕很是同情你,你的小微微要远赴铜城,和你分隔两地了。”
张鄠腼腆一笑,“我可以去找她啊。”
章和帝手颤了颤,“小六你不会想到忠王府上门吧?”
药归尘为了明琅,甘当上门女婿;小六为了小微微,也是如此?
可是小六,你才十岁啊,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张鄠脸红羞涩,“那我倒没想过。我只是想出京游学,我觉得铜城就很不错。”
张鄠满是向往,“铜城的忠王府,一定是个很有学问的地方,祖父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