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鹊和烟雀动作都很快,故此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枕棠就出了门。
大堂之内,贺乾渊果然在等着她,看到林枕棠,他伸出手去。
林枕棠赶紧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
二人并肩而行,没跟什么人。
路上,林枕棠问起贺乾渊,“表哥,我们得快些回去,不然耽误赶路。”
说起来,皇上和妹妹都在客栈,他们两个不在,那些人就得等着,这并不好。
但贺乾渊听到这话,淡淡冷笑一下,“无需在意。”
说着,已经走出了客栈的那条小道,他们站在了池城的街口。
放眼望去,这路上果然是五湖四海,哪里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装扮看得林枕棠目不暇接。
“这是绸道的中转站,四部离得远,最东也就走到这里。”贺乾渊说着,四处一瞥,“你喜欢什么?”
这话让林枕棠有些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枕棠没有什么爱好,表哥带着我就是了。”
听到这话,贺乾渊便也不说什么,他牵着林枕棠的手往东边走去。
那里是一家玉店。
“这是龟拓玉,龟拓多是白玉,也叫羊脂玉。”贺乾渊将一块果真称得上白如羊脂玉簪放在手心,“这就是羊脂玉。”
说着,他伸手将羊脂玉簪插戴在林枕棠鬓边。
美人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很配这羊脂玉。
很快,贺乾渊对着那老板指了指簪子,“要了。”
“呦!”那老板明显认识贺乾渊,他弓着身子点头哈腰,“是贺将军!”
他出来对贺乾渊跪着行了个礼才起身,“贺将军想要什么,拿去就是……”
这老板害怕贺乾渊,表现的已经是十分明显。
林枕棠看了看身旁面容晦暗的男子。
说起来,她倒是鲜少见贺乾渊穿广袖,最近却是日日都穿。
与素日里穿着窄袖劲装不同,贺表哥穿着广袖,显得人更沉稳了,而且更是俊秀了许多。
这个男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这样好看的人,真叫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可怕。
“你自己选。”贺乾渊说着,微抬下颌,“想要什么?”
林枕棠并不那么懂玉,便道:“枕棠穿戴的玉器已经很多了……”
她想要拒绝,却突然听贺乾渊道:“你们店里,似乎有件玉胄?”
老板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渗出来,“有、有……这是我们镇店之宝,是不卖的……”说到这里,他看到贺乾渊的神情阴郁了一瞬,便很快又改了口,“但是,如果是大将军想要,那……”
想想当年,贺乾渊在池城郡屠城三日三夜……如今不过就是一件玉衣罢了,哪怕的确是一件稀世珍宝,但是……比起全家男女老少的性命而言,终究还是比不过的。
第83章 皇帝是生是死,他并不在……
这件玉胄全由一种薄如蝉翼却坚如城墙的玉片制成的, 它虽然穿在身上并无束缚之感,却能安然地护住主人的身体。
说起来,这当真是一件宝贝。即使并不厚重, 但是一般的刀剑暗器, 根本无法穿透这件玉衣。
很快,贺乾渊又抬了抬手, “秦羽。”
“是。”秦羽应了, 然后拿过银票,递给老板, “银票。”
那张银票, 价值一万两。
老板有些惊慌,这件玉衣未必值一万两, 但是……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 总有些特殊感情在的, 故此, 他并不愿意卖。
但是, 不卖又怎么行?对面前这个男子的可怕之处, 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贺乾渊想要得到的,从来不会失手。说起来,曾经将军也常来这里, 但向来是对玉衣只字未提的,今日却……
想来, 是因为身旁的那个女子。
既然都已经给了银票, 别无无法, 老板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沉痛,“多谢将军了!”
很快, 他便捧出这件举世无双的宝贝来。说起来,这件玉衣夏日生凉,冬日生温,摸起来更是温温润润的,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贺乾渊没动,他让秦羽拿着,然后又拉过了林枕棠的手。
他们离开玉店之后,又走了几步。
还没见过什么东西一次就花得了一万两,特别是那老板看着这么多银子也未喜笑颜开,显得并不情愿的模样……终于,林枕棠忍不住问,“贺表哥,这件玉衣,是做什么的?”
“给你护身用。”贺乾渊说着,双目仍旧平视前方。
这话不由得让林枕棠吃了一惊,“难道,是给我的吗?”
“自然。”同林枕棠的神情不同的是,贺乾渊波澜不惊,淡淡说道:“日后,未必安宁。”
林枕棠明白贺乾渊的意思,毕竟,造反就算对他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那还是得进行战争的。
而战争,是会死人的。
想到这里,林枕棠有些失落。顿时,她不说话了,乖乖跟着贺乾渊继续走。
东边街上各种各样的都是玉店,却没有比刚刚那家更大很豪华的了,故此,贺乾渊并没有驻足。
就这么慢悠悠逛着,林枕棠发觉,池城郡的外族人并不少,有许多人高鼻深目,且眼珠的颜色也不同于中原人的黑色。
他们的眼睛,很像彩色的琉璃,甚为奇特。
果然,这里已经出了中原,是西域的一部分了。
他们两个走得很慢,贺乾渊目不斜视,林枕棠却东张西望着。
突然,有人将贴身的手绢从二楼的酒店上扔下,正扔到贺乾渊身上。手绢划过贺乾渊的衣摆,顺出一阵香风。
“喂,那个俊俏的少年郎。”二层酒楼上,一个红衣少女笑嘻嘻往这边看,她一身红衣如火,手里拿着长长的马鞭,“我是耆趾部的公主,你想和我去草原吗?”
贺乾渊眉目冷漠,他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看去。
林枕棠也寻声而去。
只见二层楼上的少女眉目漆黑,朱唇不点自红,是个热辣的美人。
那女子的目光游弋到底下二人拉着的手上,但仅仅一瞬,红衣少女便笑了起来,她看起来不甚在意,“哪怕有了妻室,也不要紧,休了就是。你依然可以做我们耆趾的驸马。”
“龙羽。”贺乾渊没什么表情,他依然抬头看着那位少女,语气却很是冷漠,“这是你的人?”
耆趾公主的话,应该也是秦羽这个耆趾皇子的妹妹了。
秦羽闻言抬起头,看到那张脸,他顿了顿,“龙音……?”
他并不能确定,毕竟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所以,秦羽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那少女并没有听见,她身手极好,从二楼一跃而下,然后扯着马鞭走过来。
看向林枕棠的时候,她打量的眸光带着些好奇,“不愧是美人儿,怪不得会有这样俊俏的丈夫。”
这话实在是让林枕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终于忍无可忍,抬起眼回看着那位少女,轻声道:“姑娘这样,不和礼数吧。”
“我们耆趾人,才没有你们中原那一套。”少女笑嘻嘻说着,看向贺乾渊,“想我四部多少好男儿,我却一个都看不上,如今看上你,可是你的荣幸呢。”
这话明显不讨好,只见贺乾渊面无表情,甚至连看也不看她。
他只是握着林枕棠的手,继续往前走。
此刻,少女离得近了,容颜看得更清楚了,秦羽看了又看,终于又开口了,这一次显得笃定了许多,“龙音?”
“嗯?!”叫龙音的红衣少女惊了一跳,她也看向秦羽,“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秦羽不说话,就那么皱眉看着她。
二人对视着,突然,龙音一声惊呼,“你是……羽哥哥?!”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声音因为激动而无法压低,“不是说,羽哥哥去侍候骠骑大将军,那、那这位……”
说着话,龙音看向了贺乾渊,她的眸色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你是、是……”
贺乾渊神色不善,终于,他拉着林枕棠驻足,阴沉地看向龙音。
龙音浑身抖如糠筛,低着头跪在地上,哀声道:“大将军,小女龙音,失、失礼了……”
她紧紧闭着双眼叩首,“我不知道您是大将军,刚刚见色起意,着实是草率了……”
女子慌张不已,贺乾渊却对这一切一言不发,他只是微微扬了扬下颌。
秦羽很快会意,他对着龙音道:“你快回去吧,没事了。”
道歉是对着贺乾渊的,但是贺乾渊却没什么别的反应,他拉着林枕棠离开,沉默冷淡。
秦羽看了看前面的贺乾渊,这才回过头来飞快地问龙音,“你到这池城郡来,可给家里人说过了?”
“我……”看龙音那神情,很明显就是没有。
于是。秦羽皱起眉头呵斥,“还不快回去?别再添乱!”
但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并不能说服龙音,她冷哼一声,“哥哥离家的时候,我不过七岁,如今还训斥起我来了?话说回来,哥哥本是耆趾皇子,却偏偏甘愿当个下人……”
“你懂什么?”秦羽不愿再与龙音多话,“别在背后妄议大将军,我不想你后悔,更不愿你连累整个耆趾。”最后,他扔下一句,“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龙音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她咬咬牙,似乎在想什么,却又下不了决心,半晌她叹口气,也转身回去了。
贺乾渊和林枕棠继续往前走着,池城郡繁华至极,丝毫不逊色于京城,他们走走停停,林枕棠看什么都新奇,贺乾渊也由着她。
但是,突然之间,贺乾渊停了下来,他看向前方,双眼危险地眯起。
他前面的男子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身穿烟青色长衫,面容清俊,腰间佩戴一块青玉,那玉水润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贺乾渊的双眼阴森地盯着面前男子,半晌,他终于阴毒出声,“你,是谁?”
林枕棠也不知来人是谁,但还不等她疑惑,就见又走出来一位男子。
竟然是荧惑。
如此一来,林枕棠清楚了,这人……应该是慎王无疑。
她初次见慎王的时候尚属年幼,已经过了近十年的光阴,容颜早已模糊不清。
此刻看到慎王,她不禁心中暗叹真是年轻。算起来,慎王该四十上下了,却看起来依旧不过三十左右。而且,还是这样的清俊昳丽。
说起来,这慎王……也有些眼熟。
还不等她再细细思量,突然,面前的慎王率先开了口,他的语气温柔沉静,“贺将军。”
“慎王?”贺乾渊的语气中罕见地带着疑惑,他的双眸在荧惑和慎王之间来回打量,看起来似乎是极为不善。
“不错,正是在下。”慎王说着,微微一笑,“说起来,那日在下未来拜别,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故此,今日来此地,拜别一番。”
贺乾渊的眼睛还紧紧随着那块玉佩,他说出的话阴毒刺骨,令人毛骨悚然,“不必。”
“想来,在下与将军,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慎王说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以后,我们二人……想来,应该有时间长叙,如今将军忙着赶路,就不打扰了。”
语罢,慎王和荧惑共同行礼,只不过,他是躬身行礼,而荧惑只是微微点头。
“大将军,再会。”
没有任何反应,贺乾渊一言不发,他双目沉沉,就这样看着那二人愈行愈远。
身旁人久久不动,林枕棠拽了拽贺乾渊的衣袖,“表哥?”
似乎是才回过神,贺乾渊没说什么,他颔首,然后阔步向前,“走。”
***
池城郡果真是天南地北各种稀奇玩意儿都有,贺乾渊带着林枕棠买了许多她没见过的吃食,又买了几身四部女子的服装。
这些衣服皆窄袖紧衣,勾勒身线曼妙的曲线,往往上面还搭配着许多各色珠宝,显得热烈又娇艳,同中原沉稳华贵的服饰很不相同,别是一番风情。
林枕棠逛够了,等正午时分,他们回了客栈,众人才得以上路。
其实,这些日子,皇帝水土不服,已经萎靡不振许久,说实在的,林枕棠有些担心,却见贺表哥不紧不慢。她不知缘故,偷偷地问贺乾渊是否要停车休养一下,却被那人拒绝。
“无妨。”贺乾渊漫不经心,“我不在乎他是生是死。”
陆玟死了,也省得他动手杀人了。而就算是真的死了,带着他的尸首,也是一样。
第84章 江河即将出新日。……
细说起来, 这么多年,除了话本中看到的以外,林枕棠竟然从来没有来过这大好河山的西北处。
看话本的时候, 林枕棠对于这种地方, 其实没有多少期待,毕竟人人都道西北边陲蛮荒之地, 西戎披发纹身, 是蛮夷之人。
那时候,林枕棠觉得, 边地一定是苦寒贫瘠的, 带着死气沉沉的气氛和萧条悲叹的苦讴。
而等她真正的来到了这里,林枕棠才发觉, 这里不同于江南的婉约清丽, 也不像中原那般山青水秀, 只见越往西处, 到处都是土黄色的山体裸露着, 有些地方竟然看不到丝毫绿意, 就连植物也是沧桑沉默的枯黄颜色。
没有一丝秀美,但是——这是完全不同于中原的雄浑与苍茫。
这份苍茫也是很美的,不仅如此, 还直让人觉得美得大气,美得狂放而热烈。
至于这里的族群, 也是不同于中原处处是齐人的景象。这西北边陲, 有齐人, 亦有四部族群,令人惊奇的是,这边地四部的族人是边地人高鼻深目的模样就算了, 竟然连齐人也不似中原人的模样,说实话,那眉目都已经有西北四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