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她在杨家过得不好吗?”苏厌衾轻轻的问出声。
宁灵的表情有些纠结为难,最终选择说了出来,小小的童音在这间屋子里响起,一点一丝的敲击的着苏厌衾的心房:
“那一家人可坏了,之前的时候,宁家还在,他们一家便对姐姐百依百顺,事事顺从,现如今,父亲不知所踪,哥哥娘亲远在边疆,宁府不在了。那一家人的恐怖的面孔也露了出来。”宁灵的语气带着哭腔,既心疼姐姐,又有对家人的想念。
苏厌衾没有说话,拧着眉,给她擦眼泪。
“他们私吞了姐姐的嫁妆,拿去花天酒地不说,喝醉了还要回来折腾姐姐,将姐姐从床上弄醒,伺候他,在外面受了气,便拿姐姐撒气,鞭打呵斥,她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了。姐姐是想离开的,但是他们死活不肯放手。我姐姐从小金枝玉叶的长大,却生生被他们折断了傲骨,我甚至觉得若不是我,姐姐可能早就……。在他家当牛做马,被蹉跎……呜呜。”最后,她哭做一团,书珠和巧香也红了眼眶,这种年纪的小丫头片子,最是感性。
“若不是那一次意外落水,姐姐怎么可能会嫁给这种狼心狗肺的伪君子……”宁灵这话说的有些含糊,但是苏厌衾却是心里门清。
宁家大小姐宁然,二八年华,国色天香,才华横溢,曾是各家公子哥放在心尖上想要求娶的人物,当年上元节一舞,一身红衣雪梅,飘然若神女,那当真是舞进了众人心里。
一时间风头无二,想要求娶宁然的人,几乎快要将门槛都踏破了,但是在众人期待宁家大小姐花落哪家高门富地时,她下嫁给了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
盖因为,宁家大夫人生辰宴时,宁然落水,那人舍身营救,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后宁将军见他一身书卷之气,又上进努力,没有办法才松口。
宁家大小姐嫁人之后,便再没了踪迹,只是每当上元节总是有人想起那红衣雪梅,再也没了那一舞动京城的惊艳。
后来宁家被查出通敌卖国的罪证,那些之前对宁然示好求过亲的公子哥,更是躲的远远的,生怕被连累。
苏厌衾心中一叹,这宁府的悲剧,几乎是她一手写成的,如今明明知道他们一家是被冤枉的,但是却无能为力。
居心叵测的夫君,千方百计设计攀上权贵,又在宁家落难之时,转头就投入了相府的阵营,一起讨伐曾经的岳家,实乃一代小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剩下红烛缓慢燃烧的声音,苏厌衾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思绪万千,有关于宁然的也有关于相府姨娘的。
在她又打算翻身的时候,被一个炙热的怀抱抱住了,顾辞闭着眼睛,环住女人的腰,往自己怀里带,眼睛还未睁开,先亲了亲她的耳朵。
他沙哑的声线近在她耳畔,声音却有些含糊:“作甚啊,翻来覆去的不睡觉,肚子不舒服,还是腿麻了?”
见顾辞也没睡着,苏厌衾转身对着他,主动环住他的腰,也默默的闭着眼睛,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精神。
“唔,妾身睡不着呢,侯爷给讲个故事吧。”
“爷不会讲故事。”因为睡觉的缘故,顾辞声音透着一丝低沉的性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白色的床幔,有些失焦。
女人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他往下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后脑勺。
“那怎么办呐,妾身睡不着呀。明日出门见人,指定是会没了精神,没了精神肯定就会神情憔悴,旁人一看,便会觉得侯府亏待了孕妾,丢的可是侯府的脸哦。”苏厌衾歪道理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说着。
顾辞手伸过去,轻轻地捏了捏苏厌衾的肩,语气又好笑又无奈:“怎么这么会戴高帽呢?”
“哎呀,侯爷捏我干嘛,很痛的诶,肯定又红了。”她又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说了,语气娇嗲,嗲声嗲气,但是明明顾辞一点力都没用。
“……”顾辞眨了眨眼,黑眸恍若黑石,带着一丝光亮,没有做声。
“哎呀,侯爷,好热哦,你热吗?”她全身缩在锦被里的,只剩下一颗脑袋在外面的苏厌衾,勾起一抹坏笑,头枕在他胸前,把被子往下拉,将顾辞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依然快要入冬的天气,确实有些凉了。
顾辞心中叹气:看来这故事不讲,怕是别想好好睡觉了。
他手臂一揽,将她规规矩矩的抱在胸前,一只手压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拦住她的腰,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
她好看的杏眼透着水光,莹莹如玉,眨了眨,抬头只能看见男人的下巴,主动用发顶蹭了蹭男人的下巴,又被顾辞按住,用武力压制了。
她这才老实下来,窝在他脖子下面,等着她家顾侯爷给讲故事。
“爷是真的不会说什么故事,若真要说,那就简单的说下,爷记忆中的案子吧。”顾辞胸前传来一声声震动,声音如古老的钟声一般浑厚。
苏厌衾:……侯爷,您是不是对睡前小故事有什么误解?
“在距离紫禁城的千里之外,有一座寺庙,香火旺盛,善男信女众多。一天的清晨,却突然有一具无头尸体,置于菩萨神像前……”
苏厌衾:……差点头吓掉。
整个故事说的是,该寺庙虽然面上风光,却背地里却是一个蛇鼠一窝的地方,和尚并不是和尚,信女也并不是信女。
曾经一名官家女子,慕名而来,最后在寺庙中消失了,在十几年后,寺庙的枯井里赫然躺着一具白骨。
一个和尚见她好看,又只带了几个丫鬟小厮,千里远道而来,便起了歹毒的心思。想要和这官家小姐一夜春宵,事关女子名节,很多信女,便是吃了这哑巴亏。
但是这官家小姐不一样却是一个性子烈的,不光不怕威胁,还扬言只要她有机会出去便一定会将他们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那和尚听了,那还敢放她出去,只能将她暂时囚在那寺庙底下的牢笼之中,这寺庙的其他人闻讯而来,对于那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兴趣甚浓……
终于女子不堪受如此羞辱,终于是疯了,变得疯疯癫癫起来,最后居然还怀孕了,但是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在孩子出生后没多久,那名女子便病死了,那个孩子也变成了小和尚,寺庙的众人对此事三缄其口,经过此事,再也没有和尚再敢行此等害事了。
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官家小姐的孩子,最终还是知道了真相,开始为母报仇,将这些年调查到的与当年事情有关的和尚,纷纷以不同的死法,身死在信徒面前……什么无头悬尸,什么手指馅的菜包,什么神像背后的脸皮。
当年那个最先对官家小姐下手的默默无名的和尚,如今却成了德高望重的主持,那孩子最后的目标便是他,但是在他下手之前,被顾辞抓住了。
被抓住的凶手丝毫没有任何惊慌意外的神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花白胡子主持,扯出一抹残忍又病态的笑:“这么多年,吃斋念佛,佛祖可洗去了你这一身罪孽?”
凶手入狱,秋后问斩。主持在他死后的第二天,也消失在了寺庙,任谁都没有找到,多年后,那无人问津的枯井中多了一具白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辞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说的话,可能都没今天一个晚上说的多,轻咳一声,感觉喉咙有些干。见苏厌衾许久没动,也没做声,便以为她睡着。
想要将她抱着移开自己去喝口水,谁知道,手刚刚碰到她的后背,她便像惊弓之鸟一般,往前面拱了过来,顾辞一下没反应过来,被她头狠狠撞了一下嘴巴,牙齿嗑在了下唇上。
顾辞往后一仰,凉凉的吸了一口气。
“呜呜呜……侯爷救我,我还不想死,害怕,太恐怖了……嘤嘤嘤。”苏厌衾闭着眼,死死的抱住顾辞的腰不撒手,一脸的害怕。
他捂着嘴,搂着女人的腰,小心护住她,有些干涩的嗓子有些嘶哑:“嘶……别怕,爷在这呢,没人敢杀你。”
“呜呜,侯爷作甚要讲这么骇人的故事,您就算一定要讲,作甚将手法讲的那么详细啊,啊啊……侯爷是怕我杀人的时候,不够细节吗?。”苏厌衾瞪着一双灯笼大的眼睛瞧着顾辞,别说睡着了,眼里没有半分睡意,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顾辞忍不住扶额,刚想哄着她认错,下一秒她便八爪鱼似的抱住他的胳膊,又黑又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灿若星辰。
“侯爷,再讲一个呗。还想要听,嘤嘤嘤。”她表情有些微妙,那神情的害怕不似作假。
“你不害怕吗?”顾辞这会可不敢撒手了,生怕她又猛的做动作,磕到他倒是小事,就怕她冒冒失失的磕到了自己,等会儿又有的哭了。
“爷听过一句话吗,又怕又爱听,怂且爱。”苏厌衾一双求知若渴的眸子看着顾辞,这种听恐怖小说一般的感觉,真的很刺激,加上顾辞的声线卓越好听。
苏厌衾真的是心中泪流满面,害怕是真的害怕,想听也是真的想听。
这次顾辞可不再惯着她了,伸手制止住那颗骚动的小脑袋,将整个人都圈进自己怀里,苏厌衾手脚都被压住了,杏眸溢出水光,委屈的不行,不满的噘嘴,刚想要说什么。
“乖,明天讲给你听,你看看外面天都要亮了,你忘了明日还要回相府看姨娘了吗?”顾辞语气放柔,像是雪白冬日里的一抹暖风,他抬手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肚子。
苏厌衾被揉着肚子,宛如一只被顺毛的猫,舒服的半眯着眼睛,觉得顾辞说的对,便也不闹着要听他说“书”了。
软声哼唧了两声,就不再说话了,顾辞见她瓷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额间因为刚刚太过紧张溢出了几丝细汗,他抬手擦了擦,女人若猫叫一般哼了一声。
男人原本冷硬的声线,硬是变得柔情似水起来:“我一直守着你,娇娇安心睡。”
至于顾侯爷的洁癖,早八百年就被苏厌衾给治得死死的了。
第二日,便如她料想般,躺在床上完全起不来,孕妇本就嗜睡,再加上昨晚又专注于听故事去了。
顾辞率先醒起来,他看了一眼卷在他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外头,他低头亲啄了两下她的脸,苏厌衾并没有反应,动都没动弹一下,继续睡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这回她伸手挠了挠,翻了一个身,朝着里头继续睡觉。
顾辞嘴角翘起一抹幅度,揪着她的头发,拿一抹发尖扫过她的鼻子,将她闹了醒来。
苏厌衾报复性的扯着顾辞的头发,手上拿着墨发绕着圈圈,嘴上嘟囔着抱怨出声:“啊,怎么办?不想去了,想睡觉。”
“那就不去了。”顾辞满不以为然的说道,对于他来说,这侯府如何他并不在意。
“爷倒是说的轻巧。”苏厌衾认命的扔掉手上的头发,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见顾辞还躺在前面不动,伸脚踹了踹他的腿,语气娇气:“快起来,伺候本夫人穿衣。”
男人抬眸看着她,犀利的黑眸半眯着,透着一丝危险,他擒住那一只纤细的脚脖子,沉声威胁道:“伺候谁?”
“哎呦,伺候您,伺候您。”苏厌衾好汉不吃眼前亏。
顾侯爷:谢谢,感觉到了敷衍。
第27章
两匹高大健硕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稳稳的停在苏府门前。
苏厌衾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面容精致好看,眉眼间自信妩媚,嘴角徜徉着淡淡的笑意,与半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判若两人。
门口的门房小厮都愣住了,直到看见旁边书珠,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夫人让他们等的二小姐。
“二小姐回来啦,太好了,夫人都等您好久了呢。”只见从门口走出来一个做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笑吟吟的看着她,显得很慈祥。
“肖管家。”苏厌衾神情并无几分喜色,语气平淡的唤了一声。
这人是陶氏的心腹,也是苏府的大管家,她依稀还记得他之前为难她们母女的那一副丑陋的嘴脸。
苏厌衾带的东西很多,礼数周全,先紧着苏相,接着给了陶氏,最后才将给方姨娘准备的东西搬去她屋子里。
苏相并不在家,而是在陶氏的院子里招待她,倒也显得隆重,反正在她之前当庶女的时候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她步履轻盈,虽对陶氏有诸多不满,但是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一点问题,见主座上的陶氏,眉宇间的凌厉是当了多年主母养出来的气势。
陶氏一眼便看见了苏厌衾的大肚子,眸光微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起作势要行礼的苏厌衾,表面功夫做的是极好的。
“母亲。”苏厌衾笑了笑,温温柔柔的模样,看起来很好拿捏。
陶氏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厌衾,周身气质恍若换了一个人,如今就算有人说苏厌衾的得宠是假的,她也是不信的,她在这后宅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个女子嫁人后有她娇养的好呢。
“诶,好孩子,这么久没回相府可有想念呐?”她慈祥的握着苏厌衾的手,笑的那一个温柔呀,若不是苏厌衾是当事人,怕是都要相信陶氏就是她亲娘了。
“甚是记挂父亲母亲,不知道是否府里一切都好?”她也是笑的没有一丝破绽,眸里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