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可能的夜晚——金呆了
时间:2021-06-09 09:10:15

  按照退修意见逐条修改途中,薛尔惜打来电话,问他旅游回来就值班,吃得消吗?
  温柏义扶了扶额头,确实吃不消,秦苒消失后,他又有点失眠了。他很诚实地说,前两天没睡好。
  尔惜有点气,“不能调一下班吗?干嘛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这么满,病了怎么办?”
  “就一两晚没睡好,哪儿那么容易生病。”
  “你不一样,你虚。”她本意是为他担心,但话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尤其听在温柏义耳朵里,更像是讽刺,“我怎么就虚了?”他是西医,不信“虚”。
  那边也是语塞,没想起来,“你就是虚啊,你睡眠不好,睡眠不好的都虚。”
  由于睡前通话导致情绪不佳,温柏义晚上又没睡好。
  夜里病人病情波动,他听见硕士生接电话时吞吞吐吐,“要不冲洗一下吧”,“要不用止痛药吧”,“要不让他翻翻身试试,看不看能不能流出来?”
  温柏义神志清明地听完全程,心中组织数个问题终是化作叹气,沉默起身去看病人。就研究生这番问答,都不知道要滚几回车轱辘。
  研究生不好意思,听见床铺窸窣,跟着走出值班室,一起处理病情。夜间值班,本都是研究生先处理,处理不了再请当值的医生。温柏义一向比较负责,他要是再懒惰就不太妥当。
  温柏义踏步昏暗的病区走廊,一间间房间铺陈延展,有一刻因睡眠不足晃神,鲜艳的酒店红毯画面来回闪现。
  他紧咬牙关,揉了揉太阳穴,逼迫自己清醒。他已经回到S市第一医院,回到生活的正常轨道。
  离开南澳岛,一切应该归位。
  旭日东升。
  泌尿外科54区在新大楼的20层东面,恰能观见桔红的圆球由五阳湖里蹦出来,火焰般的红光反射在高楼的玻瓦,掀开都市巨幅篇章。
  城市的日出就像是抢拍的盗版电影视频,画质低劣,没有具体的震撼。
  温柏义就这样连续看了两个夜班的日出,没有同事调休的情况下一周一个夜班,再遇见秦苒时距离她消失的那晚正好过去十天。
  回忆故事比故事发生还要久,以致温柏义看到秦苒以为是第二世。她身着一件宽松乳白色连衣裙,皮肤滑如瓷片,要不是见过,他大概只会当做一个面容清秀知性的姑娘,失足一样在妇科门诊手术室徘徊。
  *
  南澳岛和温柏义像是大梦一场。
  秦苒捏着B超报告在妇产科排队,烦躁得出了一身急汗,汗水染湿额角和背脊。她讨厌门诊,讨厌人群,这两天属于电视剧情的孕期生理反应终于姗姗来迟,她开始反酸,厌食,闻不得腻味,时常捂着嘴干呕。
  在南澳岛,她时常觉得这个生命不曾存在,她是一个结了婚的自由人,她可以离开徐思伦。都21世纪了,离婚算什么,别人可怜的眼神算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可怜别人的人才比较可怜。
  只要她心智坚定,一切都不是事儿。
  只要她好好跟家里说,只要她态度坚决,一切糟糕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也许她可以好好跟家里说,也许她可以做到挣扎出软糯的性格束缚,也许她可以试图去解决肚子里这个糟糕的问题。
  她越想越无力,越无力越烦躁,海风吹不走孩子,也吹不散婚姻的阴郁。
  温柏义为她按下下楼电梯,留下那句“放心,等我”时,应该不会料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刻她很紧张,涌上羞耻感,但都不如下到酒店大厅,看到徐思伦来得震动。
  上帝从来只会觉得剧情不够狗血。不会共情凡人的愁楚过负。
  徐思伦风尘仆仆,抱着僵硬如兵马俑的秦苒兴奋转圈,亲吻她的耳垂,细嗅发香,“宝宝,Surprise!”
  确实很惊喜。
  他们那晚在青澳湾就塌,她不让徐思伦在那家酒店入住,拽着他以体验别家风味为由去了隔壁的酒店,如果不是太晚,她想立刻离开南澳岛,藏住她的乌托邦。
  徐思伦的惊喜,喜不知有多少,惊倒是一点没掺水。
  他改名了。名家慕一个又哲又亮的名字,徐思伦不知打哪找大师一解,认定名字偏文,不够大气,所以他三十多岁也只挂名艺术馆副主任,事业线太过平稳不够陡峭,便改成了徐仑。
  秦苒太过震惊,愣在那里都忘了生气,等他洗完澡出来,她第一句是,“那结婚证还作数吗?”她居然天真地飘过这样一个念头,想来人真正绝望的时候思想是可以返璞归真的。
  “宝宝你想什么呢。”他宠溺地揉揉她的脸蛋,“老天哪会给我这等好事。”他想等她气恼再抛她一句蜜语,但秦苒毫无反应,睡眠不足一样两眼无神,他只能自己接话,“娶你两次这样的好事。”
  秦苒皱眉,“还是伦理的伦吗?”
  “昆仑山的仑。”
  很好,搞个艺术,人都不做了。
  他遗憾凌晨两点多的南澳岛灯火都熄了,落地窗外入目是一片漆黑。
  “睡吧,旅游累吧。”
  秦苒任他抱到床上,察觉到他的手部动作,赶紧闭眼装死,发出抗拒的疲惫哼唧。
  好在,老夫老妻,不会有谁对这事如此饥渴。
  半迷糊中,秦苒非常放浪地想,如果胆子再大一点,就跟他做了,通过身体把越轨的羞辱传递给他。
  24小时被两个人进入,是秦苒这样的女孩可以刻在墓志铭的风光大事。
  但她没有,她想让甬道内的属于温柏义的余味再留得久一点。是温柏义,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秦苒知道南澳小分队的计划,所以在他们驱车前往42号风车时回房整理了行李。她沉默地整理,徐思伦,不对,徐仑抄兜左右晃荡,宽腿裤摆不时扫到她的手。
  她问他:“看什么。”说完瞥了眼垃圾桶,由于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客房打扫过,塑料袋里空无一物。
  “看老婆这几天不肯接我电话是不是偷人了。”他玩笑地抛下这句话,却在秦苒心里砸下一枚破局的洋钉。
  心中的干柴被丢了根火柴,秦苒猛地起身,两手在身侧紧攥成拳,厉声反问:“那你呢?你这几天呢?”
  徐仑被她忽如其来的起势一呛,长身一退,“我忙展呢。”说完,他松了口气,好笑地捧起她的脸,“我不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吗?”
  眼尾岁月的痕迹每一条都长在了魅力点上,面对这张脸,再负面的情绪都能被颜值消解。他真的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男人。气息都美好。
  “徐思伦,”她依然改不过口,“你第一个个人书画展我不去,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她和徐仑进入了冷战。主要是她冷,他不住哄。
  换做以前,秦苒很容易心软,毕竟她就是吃这套的人。可这回他将自己的动机剥开揉碎,将酒精的迷离作用放大,将赤子忠心捧到眼前,她心如死水。她来时明明难过得死去活来,怎么三天一过,心境大变,好像抱定孤独终老的决心。
  什么汕头什么海上餐馆他们都没去,秦苒持着一颗秤砣心回去了。原因不是徐仑,是她在离开酒店的瞬间,股间一热,她见红了。
  淡淡一痕血丝,然后一切平稳,不痛不痒。
  她在搜索引擎上判了自己死刑,又在网络科普热帖上找回生命,终于在回到学校准备了几天比赛后,被办公室的老师吓得去了医院。
  她密切注意过王珊珊的态度,与往常无异,甚至因为她跟自己父母一起旅游多添了一层亲密,在食堂遇见会积极引荐其他其他护理系的年轻老师认识。
  就在秦苒全情准备市级优质课比赛时,犯困导致的疲乏极大影响了她的效率。这次本来就是别的老师家中急事,导致预留给她的准备时间骤缩,本就在焦头烂额之时,实习期回校签住宿申请的同学和老师交流实习心得,说起在妇科门诊实习,里面有个专门做人流的手术室,每天都排满了人。
  由于接触新行业的新鲜感,她青春张扬的声音漾满整个办公室。
  秦苒握鼠标的手顿住,低头看着键盘,不由分散注意力,听她们说起话。
  学生说,很多女孩子对怀孕流产很不上心,有时候会多次堕胎不以为然,而子宫是西瓜皮,越刮越薄,女人根本流不了几次产,所以医生在对未婚女生进行手术时,用力一些,让她们知道疼。无痛人流根本记不住伤害,她们以为打胎就像来一次大姨妈一样无所谓。
  秦苒忍不住问,现在不都是无痛的吗?
  学生回答,超过三个月就不能进行无痛的,需要引产,很多人就拖拖拖,最后不能做无痛的了。
  秦苒心生绝望,距离比赛还有一周,她颓丧地想要逃避,眼前不断修改的PPT让她焦虑不止。
  她没有想到自己入职体检后第一次去医院,会遇上温柏义。或许她应该挑一家小医院的,她忘了有缘人何处不相逢。
  她拿着B超报告,医生似乎处理惯了这类事,问她结婚没,要不要孩子,凌厉得不容她思考,像刀架在脖子上的不幸婚姻,她借着本能摇头,“我不要。”
  “你确定?”
  “我确定。这个孩子我绝对不要。”
 
 
第18章 02   人流
  瞠目相视, 周围人声瞬间被屏蔽。一个追,一个逃,当然, 仅是眼神遭遇。
  公共场合, 所有的故事都被埋在声色不动间。
  秦苒只用一个眨眼的时间刻度便勾出了得体笑容,如一滩春雪融化, 纯净温柔。“好巧啊温医生。”
  她将头发挽至耳后,睫毛飞眨, 掩饰局促。
  身穿白大褂的温柏义在来往的门诊人群中精气神十足, 到底主场作战, 眉眼间气定神闲, 没了南澳岛的忧郁。清咖色绞花毛衣露出半截领口,衬得人愈发白净, 这于男人来说太加分了。
  温柏义当然不胖,只是秦苒之前不好意思夸他风神俊茂气宇轩昂,这些词听起来都不是形容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的, 面对面说,掉书袋得很, 只好一板一眼回复他对自己身形的自卑。
  尽管这一刻无比仓促慌张, 但秦苒在对视的瞬间, 见到了理想中的医生, 于脑海戏剧地穿梭回糟糕的回答瞬间——她想说, 医生并不需要腹肌, 白大褂比任何西装都要帅气。
  温柏义目光在妇科门诊引导牌几个汉字上来回巡睃, 最终停在她手上的病历本,眉头皱了皱,惜字如金:“嗯, 巧。”
  不过十日,简直隔世。他们在世外桃源一样的海岛偷情,再见面是在众目睽睽的医院,要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但秦苒没有想到温柏义会直接越过她,没多寒暄,径直进了手术室。
  每周二、周五下午是人流专场,门口排满了漂亮姑娘,如果没有那个实习学生的返场交流,她大概会对现在的人流行情大吃一惊,一直以为人流只是马路上的小卡片,见不得光的隐私手术,没想到大家漫不经心地刷手机,好像等待美容院的叫号一样自在。
  她们的自在叫她很不自在。尤其在温柏义出现后,秦苒的脑袋又开始胀痛。
  她懊恼自己为了避开本校学生,特意跑来不安排门诊区实习的一院,想过温柏义在这家医院,万没想到会碰上,一院成千个职工,就这么巧?
  她在包里摸索了一番,翻出口罩,胡思乱想导致慢慢吞吞,还没戴上,温柏义便怒气冲冲由手术登记的地方出来,一把拽过秦苒。
  她忙瞥四下,紧张地缩手,“干嘛……”
  他面色阴沉,“找个地方说话。”
  温柏义第一反应是她有了他的孩子。直到踏进手术准备室,被护士提醒一句,这里有女患者在准备,非手术男医生避嫌时,他才惊觉,这才过去十天,怎么可能是他的,而且他的措施绝对到位。
  “不好意思,手术排满了吗?”
  护士点头,以为他帮熟人插队,“今天下午的预约满了,礼拜五顺利的话,四点以后估计可以插一两个。”
  他扫了眼工作台面,指了指摊开的记录本,“我能看一下登记表吗?”
  护士将本子一反,反身继续准备术前用物,温柏义指尖停在秦苒的名字,看清“孕9w”字样,手背上冒出鼓暴的青筋。在南澳岛,她怀着孕!
  简直是疯了!温柏义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她之前的一系列反常。她厌腥,滴酒不沾,去过一趟药店后对人生意义产生怀疑。他以为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甚至交付自己的自卑,但她竟然瞒了这么重要的事!还与他上床,在沙滩背他。他完全不敢想象,秦苒是如何敢的!
  温柏义身着白大褂,简直是人形指路牌。
  走到电梯的十步路,就被两个门诊患者拦住问路。他耐心回答,抬手给白内障的老人指了方向,等进了电梯,他将一沓报销的□□丢在秦苒手上,“帮我拿一下,”说罢便开始解扣子,手指利索地向下转腕,几秒搞定所有扣子,脱下白大褂搭在手腕,接过那沓□□冷冷道,“谢谢。”
  秦苒为他迟迟不入主题而窒息,主动道,“你是想问我……”
  温柏义打断,沉声道:“找个安静低地方说。”
  确实,电梯医患拥搡,人多口杂,他们的事情不宜在此讨论,是她心急了。
  温柏义则不想三言两语,在打断中随意让她跑掉。他想要知道她的近况,以及孩子真的要打掉吗?
  温柏义下电梯时,语气稍稍缓和,问她渴吗?
  秦苒摇头,“我不能喝水。”她要空腹。一上午门诊排队检查做b超,挣扎后中午什么都没吃,空腹就来了。医生说正好下午还有一个空位,要么就要等周五。她等不及了,怕回去再犹豫,索性一鼓作气。
  温柏义对院内建筑熟悉,一路走到住院部二楼的星巴克,找了张临窗的高脚位置,作为对话点。
  医院的绿化带尽收眼底,患者医护来去,人人步履匆匆,地点明确。
  温柏义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问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苒回避,“今天会弄掉。”
  “我作为父亲没有知情权吗?”他故意懊恼地“嘶”了一声,“太残忍了吧。”
  如果不是在妇科门诊手术室门口碰见,秦苒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这么恐怖的事情。在明知有孕的情况下越矩,从温柏义对孩子、对生命的重视来看,她会被讨厌、被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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