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科的医生啊?”
“就是我们新大楼哪个科的,听说三十出头,长得很帅,而且,”她兴奋地扬起声音,“一看渣男的那种。”
“那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啊?现在事业单位已经在搞婚内联谊了吗?”
“不知道。”
“你这个消息不全面啊!”
“啊哈哈哈哈哈,人家没告诉我啊,”她顿了顿,脑袋一转,“等他结婚了不就知道是谁了么……”
第53章 14 冷战
温柏义:【这是Sather Tower, 今天好多中国旅行团参观。】
温柏义:【伯克利的无人送餐车,像不像瓦力。】他发去一段视频,斑马线前, 可爱的小机器人笨笨摇晃, 红绿灯跳灯,它停住机身, 等在那里,视频最后他自己都笑了, “居然还会等红灯……”
秦苒通过呼吸科主任给的信息, 一路磕磕绊绊, 暴走在春日炽烈到反常的阳光下, 抵达香港九龙湾某所医药公司,取到药物, 她背上了笨重的药箱。
药物需要冷藏、防震,她几乎背上一个mini号冰箱。
来时不知此装备,毫无准备。
今日最高气温29度, 但实际感受在30度以上,恰逢傍晚高峰, 她时程赶得很紧, 21点的高铁, 眼见天光暗下, 还堵在路上, 急得她失措。
她本来不是这么急的人, 可一切都这样糟糕, 忍耐的情绪濒临崩溃,偏又要咬住一线喉,死死踏在理智线内。急得秦苒直喘气。
徐仑来电话时, 她累得撑着栏杆喝冰水,听他问现在哪儿了,眼泪不由急掉,呜呜咽咽说自己赶不上高铁了,本来想零点能用上药,现在堵成这样,要是有双翅膀就好了。
“那就改签啊。”
“福田口岸十点就关了。”一切事情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她认定自己会非常不好运地错过,还没出发,已经自暴自弃了。
“没事,十点呢,来得及,而且皇岗24小时开着。”他让她看看后面车次的时间点,别急着改签。听电话里压抑的哭声,他逗她,“哎哟,这就哭了,没我你哪儿行啊......好啦,现在打开地图看看哪里不堵,走到不堵的地方打车。”
他经常出差,经验丰富。秦苒第一次需要在24小时完成一轮奔走,时间、空间感混乱,有个人给句话,完全是一剂定心针。
她低声诉苦,“这里司机都不肯载我。”也许她背了个像外卖一样的小箱子,很奇怪。
徐仑考虑到口音因素,若有所思,“是么……”
秦苒不敢多喝水,怕等会需要上洗手间,咬咬牙把矿泉水丢了,刚准备挂电话,徐仑让她发个定位给他。
她不解:“干嘛?”
约莫半个小时,徐仑虎臂的朋友骑机车轰着油门从高坡处一路张望。秦苒惴惴不安,演电影一样,半信半疑地招手,直到摩托车在脚边停下仍没确信是来接她的,机械接过安全帽,来不及道谢,后坐力将她猛地掼向人身。
勉强抓稳,心跳蹦跶,一路风驰电掣,20点就过了关,一点没耽误。
23点多抵达S市高铁站,徐仑和朋友一起从上海赶回来接她。看到秦苒,他非常戏剧地当着友人的面送上热吻。
她抿紧嘴唇,手臂死抵,也不好意思说别的,撒娇地哼哼,“重死了,快帮我拿一下。”
“哦哦哦。”他一边走一边笑,将她揽进怀里,像失忆了似的,把下午电话里说过的事情重复地问了一遍,不停朝朋友咂嘴,显摆自己能耐。
有一段时间没迎合这样的演出,秦苒一时不适应。以前是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戏码是甜蜜,眼下抽离,写满虚伪的荒诞。
徐仑与秦苒一道出现在病房,尽管只逗留了几分钟,王娟还是很高兴,慌了一天的心神终于得以安定。没等药物输上,连催带赶地让她回家。
秦苒也累得慌,车也不要了,倒在副驾上打盹,徐仑说下次什么时候去买药,秦苒说三个月后,那正好是七月,时间很赶。
“我下次提前一天去,住一晚,就不会这么赶了,”她语气懒洋洋,身体紧绷,恨不得来一场马杀鸡,“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去,找不到地方耽误了一会,熟了也不至于。”
“我帮你找个人去买吧。”
“谁啊?”秦苒掀开眼皮,“是今天的机车大哥吗?”
“机车大哥?”听着怎么这么好笑。徐仑撑着车窗笑得直颠,“他是香港那块的策展人,人家住半山别墅。”接着,他讲起香港摩托车多贵、别墅多贵,秦苒没了兴趣,人又软倒,徐仑捕捉到她的兴趣缺缺,换了话题,“现在给钱,什么事情没人办……你不是看那个什么动漫么,就里面那‘万事屋’,现在多得是这种给钱就办事的单位……”
树影晃过秦苒阖目后毫无表情的脸庞,像划过一具苍白的尸体。
徐仑没听见声儿,问她,怎么,不信?
秦苒不咸不淡,好像在接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不看动漫的。”她眼皮都懒得掀了。要么尴尬,要么无所谓,要么着急,这些反应她都腻了。
可能她看腻了,然后他也演腻了。
果不其然,车厢陷入了死寂。
手机震了下,秦苒看也没看。
凌晨长街与高架,昏光旋动,思绪偶尔被哪束停驻的路光逮住,心头颓废感才勉强消遁,车再打拐或加速,她又陷进了茫然,如此往复,直到再没有一束灯光。
徐仑没有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小区弯道半腰处,说自己一会有事。
秦苒解开安全带,终于睁开了眼,入目是徐仑难得严肃的脸。光线黯淡,他忽然不笑,多少怖人。
他又说了一遍,“我有事。”
“知道了,我自己上去。”秦苒点头。
他扶着方向盘,挤出声音,“老婆……”
秦苒偏头,温柔笑道:“你有事你就去呀,忙完早点睡。”怕自己笑得勉强,她颊部肌肉作了作劲。也不知道像不像那个“苦笑面容”,可她管不了这么多。
“我真的走了?”他又试探一遍。
不由自主地,秦苒目光落在亮起的时间上,凌晨零点四十三。她恍惚了一下,忽而沙哑,“哦……走吧……”
她推开车门又被他拉住,五指紧紧扣着,插进指缝。
秦苒没回头,较力似的挣脱,牙关紧咬,只字未发,终于在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得以抽身。
她大步往电梯间走,诺大的门厅华丽亮堂,静谧止于她打破的脚步声,等了等,没有清脆的趋近。
踏入电梯,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她仰面深呼吸,泪水滑至颈窝,挠得皮肤痒,她随手擦了擦,咸咸的苦涩在手心腻开,湿漉漉的,黏糊糊的。
人类的感情实在太可笑了。
*
温柏义在接下来的三天发来四条消息,隔得越来越久,到了最后终于也不装傻了,终于问了出来:【你知道了?】
秦苒没回他,行尸走肉式地学校医院来回跑,晚上也不愿意回家,有道呼吸声响动着,让她不那么害怕。
以前宿舍同学说过,她天生就是要结婚的人。她问为什么,室友说,怕黑的姑娘不结婚多惨啊。
是的,相比同床异梦,她更难突破基因钦定的怕黑。她不知道别人的开放式婚姻是如何开始的,是有商有量?还是这样,始于太太的视而不见,或是力尽声竭。
她想,要是没遇见温柏义,倒也好,至少她还多了一个装聋作哑的选择。
莫名其妙的冷战终结于温柏义的信。
他手写后拍了张图,从微信发给了她。挺短的,三分钟看完,秦苒忍着喉头哽咽,颤着嘴唇,读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信始————————
温柔的秦老师:
又是来不及车马邮件的时刻。我踌躇后还是决定坦白,而在坦白前,我要认真地对你说一遍,对不起。
你信人倒霉吗?以前为了面子,我没提过,我是个在大事上没有好运的人。第一件大事是高考,稳居年级前30名的人跌出100名,第二件是结婚,情感发育迟缓,在婚姻里迟钝找到了真爱,第三件是离婚。是吧,我好像把我喜欢的人吓到了。
从南澳岛回来,因为失眠,情感无处投放,恶补了不少电影,主题有些难以启齿,就......都是出轨的。当时作为观者,只道该类文艺片为立意或煽情,强行悲剧结局很扯,却在自己亲身经历后明白,那种狼狈和张皇并不适合点缀在美好的爱情后面。太丑陋了。如果从第一次离婚到第二次结婚之间需要经历这样的声名狼藉,我是个导演,我也不会拍。
不知道秦老师听到的是哪个版本,也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给你抄个句子,弥补我的不善言辞。
“不要把星星摘给我,今生我只缺少黑暗,只缺少错上加错,今生只恨我不是恶魔。”
圆圆,空了回个电话吧!
温柏义
20X(X+2)年04月18日
————————信末————————
第54章 15 双娇
人啊, 就是喜欢反差。
夸一个人时,内心似乎就在隐隐期盼他掉入谷底。
不需想象便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而用力想象, 也猜不出传闻的边界尺度。
泌外对温柏义可能有点亲好滤镜, 倒是还好,别的科同事仅几面之缘, 除了帅没啥印象,这下好了, 添上“渣”字。泌外其他医生出科会诊, 也会受到指点, 或被拉住八卦温柏义的事, 更别说温柏义本人到场了。
办公室都帮他庆幸,幸好最近他不在医院。
甚至有人阴谋论, 怕不是故意在出国期间撕破脸,这样山高皇帝远,谁也折腾不到谁?
有可能。平时不言不语、温温柔柔的人最藏事儿了。
*
温柏义有进修任务, 又要写国青标书,忙不过来。2月底他与科里研究生联系密切, 分配标书任务。马仔是肩挑大梁的其中之一。
几次语音电话里, 温柏义听出点言外之意, 追问下, 小伙子吞吞吐吐, “现在都说你有个儿子……”说罢自己率先生气, “我知道你没有!他们瞎传!”
温柏义玩笑问, “几岁啊?”他立马想出了“儿子”谣言的源头,深知接下来除了撇清与秦苒的关系,没有任何能做的。
对方听他逗乐, 松了口气。
相熟的友人多担忧他的状态,温柏义就像展示出来的一样,不好也不坏,没有颓废忧郁,也没有如释重负。
当然这与有秦苒的联系托底有关。她温温柔柔的语音和上下班途中的随手一拍都叫人难过不起来。
只是秦苒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私人通信被阅读,还闹得人尽皆知,换作谁都会剧烈不适。温柏义假设过秦苒的反应,不理他自然是预设之一。南澳岛就发现了,她不知所措或者生气时,会赌气不说话。
信发出去约莫半天,他算好时间,主动打去视频电话。秦苒在逛超市,切成了语音。
好歹是通上话了。
“吓到了吗?”温柏义清朗的声音递进耳朵,舒服得像凉凉的清泉。
他那处安静,秦苒则立于嘈杂中,倚靠货架,对比奶粉的蛋白质含量,不悦道,“我胆子这么小?”知道好几天了,走出初初的震惊,灌满的慌张此刻也落定了。成年人的承受力像弹簧,看着柔弱,还蛮抗压的。
“怎么知道的?”
“经过护士站无意听见的。”
温柏义低声自嘲,“都已经传播到这个程度了。”走过路过,都能八卦入耳。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成为风云人物的能力。
蛋白质含量乱七八糟,看也看不明白,秦苒把奶粉放回去,没精打采的问,“你都看的什么电影啊。”
“就随便看看的。”
“WD.XX看了吗?”
“是那个深陷丑闻的导演吗?”他看过新闻报道,“那没有,我看的应该都是日韩。”
“他是最会拍……”讲到一半,秦苒停住嘴,左右张望后小声继续,“……出轨的导演。”这心虚,颇为讽刺,“日韩的偏压抑,他的节奏很奇妙。”
温柏义漫不经心地接话道,“是吗,有空我看看。”
“不用看了。”秦苒闷声赌气,“你拿到的剧本比上映的都要精彩。”
喉咙噎了口饱实的白馒头,上不去下不来的。
秦苒先前在学校也听过只言片语,只当耳旁风过,没细想。后来串联信息,难过得锥心。
这些话平日根本没少听,谁出轨了,谁离婚了,谁是渣男,谁是茶女,闲言碎语的,可一旦对上具体的人,眼光总是异样的。
青梅竹马,律师医生,郎才女练情深意笃,十多年的感情,没曾想还是落得男人变心、女人伤心的下场。
多土俗的故事,若不认识温柏义,她肯定也这样接受信息,可一想到是这么美好的温医生,是站在海边忧郁爱犬离世、太太出轨却无奈得只能吃饭的温柏义。她心脏跟被搅拌器搅了似的,恨不得杀出去和人辩论,像个疯子一样拉住所有人,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无瑕白璧徒惹尘埃。
可不是这样,又是怎么样?
“对不起。”他平静地道歉。
“然后呢?”对不起,然后呢?
他没说话,于他也是无解,“从我知道尔惜在医生办公室,我就知道无解了。”他了解尔惜,她就是个□□桶,顺毛捋还行,失控到医生办,那等于自爆了。
“你们都吵了些什么,她怎么知道信在办公室?你上锁了吗?”她喜欢回头看问题,总想回去找到线头,给它拆开来,幻想这样就不会面对眼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