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像是顺应她心意一样，忽然停下来，顾苒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秦晏，问：“他的眼睛会动吗？”
周明月被戳中了痛处，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不会！”
“可是我刚刚看他的眼睛动了一下……”顾苒呆呆地说。
轰隆，周明月的心中仿佛炸响了惊雷，几秒钟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她这样一问，顾苒又有点不确定了：“好像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好像是！”周明月绕开秦烬，伏在秦晏病床边，满怀期待地问，“阿晏，你有感觉了是吗？能听到我们说话吗？是不是快醒来了？”
顾苒求助地看向秦烬，发现他的眸子也熠熠发亮。
“病房里有监控，调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调监控的时候，秦爷爷也过来了，一进门他就激动地问：“听说阿晏有反应了是吗？”
他年纪大了，情绪不宜起伏过度，秦烬上前扶着他，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还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等监控画面被拉近，定格在秦晏的脸上，一屋子的人都紧张起来。
他一动不动，要不是屏幕上的时间在走，肯定会让人觉得，这是静止画面。
顾苒不停地在心中祈祷：一定一定不要是看错了的啊。
终于，画面里秦晏的眼珠，迅速滚动了一下。
“暂停，”秦烬忙喊，“倒回去，慢速播放。”
这次，大家都看清了，秦晏的眼珠真的动了！
周明月捂着嘴，热泪盈眶，不停地对秦爷爷说：“爸，您看到了吗，阿晏有反应了！”
这么多年，他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躺在床上，靠各种机器维持着生命，很多次她都绝望了，觉得他不可能再醒来。
现在看来，上天待她不薄！她儿子的病好转了！
秦爷爷鼻子也酸了，连声回应：“看到了！太好了！”
周明月双手合十，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多谢各路神仙保佑……”
刚刚画面倒回去重播的时候，秦烬高兴地挥了挥拳头，现在同样笑得灿烂。
顾苒则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她眼神那么好，应该不会看错的。
开心了一会儿，秦爷爷问：“阿晏有反应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特效药起效果了？”
周明月停下祈祷的姿势，难以启齿地看了顾苒一眼。
秦烬回答：“当时苒苒正在拉小提琴，不知道是特效药还是苒苒的琴声，触动了哥哥。”
秦爷爷先是诧异，后感激地对顾苒道：“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儿子的身体最重要，这一次，周明月也不敢对顾苒表现出敌意了。
如果顾苒的琴声有用，她当然希望顾苒每天都能来给秦晏拉琴。自己之前对她态度那么差，她不会记仇吧？
秦烬那么护着她，逼她拉琴这条路也走不通。
周明月又后悔，又着急。早知道自己就不拦着她了！
顾苒见秦爷爷还给她鞠躬，连忙把他扶起来，说：“爷爷，您别急着谢我，还是先让医生来给他检查检查吧。”
秦爷爷如梦初醒：“对，快把医生请过来！”
他盯着画面中的秦晏，热泪盈眶：“阿晏这次说不定真的能醒来。”
秦烬在高兴的同时，深深地看了顾苒一眼。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刚刚她喊的是爷爷，而非太爷爷。
他勾了勾唇，心道：小丫头，马脚都要露光了。
医生要给秦晏做详细的检查，秦烬便将顾苒带出了病房，去了另外的科室。
到达后，秦烬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医生握了握手，用流利的英文说：“这就是顾苒。”
那位医生看着她，夸了句“她真可爱”，秦烬面不改色：“是的。”
顾苒：“……”你们当我听不懂英文咩。
好吧，她现在的人设是三岁半的小朋友，的确听不懂。
本以为秦烬和这位医生是旧识，结果他们寒暄了几句，秦烬示意顾苒：“进去吧。”
顾苒眨巴眨巴眼：“嗯？”
秦烬笑得和煦：“正好咱们一时半会儿不回去，让医生也给你复查一下。”
顾苒平静的表情差点碎了。什么呀，检查身体还带买一送一的吗！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她抗拒地后退了一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
秦烬黑眸深处划过一丝了然，示意医生给他们一点时间，拉着顾苒坐下来，柔声问：“苒苒是不是怕抽血和打针？你放心，只是进去照个相，再简单地和医生聊两句，绝对不疼。”
照相和聊天也不行啊！门牌上那么大的一行“精神专科”呢！如果这位大夫是心理医生，随随便便不就把她的情况炸出来了？
“我不要去……”顾苒心一横，摇晃秦烬的胳膊撒娇，“我不喜欢看医生，呜呜呜。”
医生站在不远处，见到这一幕，冲秦烬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估计错以为顾苒是他女朋友了。
秦烬无奈地叹气：“苒苒，你乖一点。”
顾苒像个熊孩子一样，摇头晃脑：“我不嘛。”
见秦烬还是无动于衷，顾苒使出杀手锏。她抱住秦烬的胳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爸爸，求求你啦。”
秦烬喉结滚了滚，幽深地看着她，良久，他妥协地偏开头，声音低哑：“不检查就不检查，别撒娇。”
顾苒在心里比了一个耶，乖乖巧巧地退开：“好哒。”
秦烬垂眸看了一眼空下来的胳膊，又有些怅然若失。
最终，他将顾苒带出了科室。
等秦晏那边出结果的时候，手机接到了一条新消息，正是刚刚那位金发碧眼的医生发来的——
【秦先生，据我观察，顾小姐已经恢复的可能，高达百分之九十。】
秦烬勾唇笑笑，删掉了这条消息。
傍晚，秦晏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特效药起了作用，他大脑的活跃度比之前高了十几倍不止。
周明月红着眼睛问：“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个暂时说不准，不过希望已经比之前大了很多。对了，病人有反应的时候，有人在拉小提琴是吗？”
周明月看了一眼顾苒，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医生笑着建议：“既然他对琴声敏感，不妨隔段时间就为他拉拉琴，有可能加快他大脑的苏醒。”
老爷子因为身体不好，已经回去休息了，医生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周明月、秦烬和顾苒。
周明月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走到顾苒面前，羞耻地问：“顾小姐，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能不能拜托你定期来一趟？”
周明月都做好了顾苒会借机嘲讽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然说：“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周明月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烬走过来，自然地牵起顾苒的手，淡淡地阐述：“苒苒有一颗单纯的心，所以不要拿大人的标准来衡量她。她和咱们一样，都希望哥哥顺利醒来。”
周明月对上秦烬那双坦荡的眼，脸隐隐有烧红的趋势。
在她心中，秦烬是害了秦晏的始作俑者，这些年，她一直都很厌恶他，看到他就要冷嘲热讽。
此刻，那些难听的话，她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沉默中，秦烬牵着顾苒往外走。就在他们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周明月小声地说：“谢谢你们。”
秦烬推门的手顿了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没有回头。
*
之后顾苒每隔两天，就会来医院一趟，少数的时候，秦烬会陪她一起来。
顾苒试着给秦晏拉了很多首曲子，有明快的，有浪漫的，也有悲伤的。
拉完，她会坐在秦晏的病床边，给他讲讲这些曲子的创作背景，以及创作它们的音乐家。
她讲得很生动，时不时会把自己逗笑。病床上的男人紧闭着眼，不过眼珠滚动的次数比之前频繁，有几次看他动的那么激烈，顾苒还以为他要醒来了。
渐渐地，他不光眼珠，手指也会动，对光线也有了反应。
夏去秋来，顾苒演奏起小提琴，越加的得心应手。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两点，她控制不了。
第一点，是献给秦烬的那首曲子，作曲不顺利；第二点，是秦烬总是向自己表达他的“父爱”，她这闺女快装不下去了。
这不是，黄金周之前，秦烬休了年假，对顾苒说：“总算是有空陪你出去走走了，咱们去草原露营怎么样？”
顾苒想到上次他喝醉酒，非让自己和他一块住，不禁打退堂鼓。
万一他只准备一顶帐篷怎么办？草原晚上那么冷，她往哪躲？
可是她的拒绝并没起作用，第二天醒来，秦烬已经把出行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看出顾苒的踌躇，秦烬劝道：“多出去走走，就当采风了。”
顾苒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歪着头天真地问：“采风是什么意思呀？”
秦烬：“上车以后再和你解释。”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被秦烬忽悠上车，又稀里糊涂到了草原。
他们要在这边玩两天一夜，大部分行李都被送进了草原里最好的酒店。少部分被秦烬提着，说要带她去草原上搭帐篷。
看来晚上不用住在一起，顾苒微微松了一口气。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草原绿意尚未褪去。
他将帐篷搭在了一棵大树旁，刚好遮挡了阳光。
顾苒穿了挑长款的连衣裙，带了个花边帽子，弯腰问秦烬：“要不要我帮忙呀？”
秦烬笑笑：“不用，小孩子负责玩儿就好。”
虽然装了好一段时间宝宝，听到这宠溺的话，顾苒的脸还是有点红。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一点用都没有，顾苒帮他递着固定帐篷的长钉子。
秦烬穿的休闲的短袖和长裤，下钉子的时候，胳膊上漂亮的肌肉绷紧，蕴含着力量。
顾苒只看一眼，就烫得把目光收回来了。
等帐篷搭好，秦烬让她坐在里面，又在帐篷出口那里，铺了一块餐布，摆了些厨房准备的吃食。
顾苒见他额头有汗，心疼地说：“你坐下来歇歇吧，别忙了。”
两人只搭了一个帐篷，垫子也只带了一张，铺在了帐篷里。
秦烬看向顾苒，等她邀请自己进去和她一块坐。
结果对视几秒，顾苒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算了，他坐旁边的草地上也是一样的。休息一会儿，带她去玩玩草原上的项目。
正要坐，顾苒清咳了一声：“那什么，你到里面来呀。”
她挪了挪，又微红着脸，拍拍身边的位置。
秦烬展颜一笑，弯腰走进帐篷里面，坐下。
刚好有一对情侣经过他们身边，把帐篷搭在了不远处。
秦烬喝了一口水，暗示道：“苒苒你看，来玩的很多都是情侣。”
顾苒“哦”了一声，说：“那咱们就是亲子行。”
秦烬：……还真是把“闺女”这个身份坚持得彻底。
下午，两人玩了不少项目，然后秦烬带顾苒去吃饭。
怕外面的不干净，食材都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除此之外，他还带了烧烤架、炭和冰镇的饮品。
顾苒在他们住的别墅前，见秦烬有条不紊地往烧烤架里面添炭，愣了一下。
“咱们今天吃烧烤哇？”
“对，”秦烬薄唇上扬，眉眼锐气，“看爸爸给你露一手。”
他背后，是缓缓降下地平线的夕阳，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如此的美景，在他的笑容中黯然失色。
顾苒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停了一拍，才快速跳起来。
还好秦烬的自称，把她拉回了现实。
说是露一手，其实食材都是家里的厨师切好、腌好的。秦烬要做的，就是把食材放上去，刷点油，抹点料，烤熟，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饶是如此，顾苒还是特别捧场地说：“哇，好香啊，我都流口水啦！”
吃到嘴里，她更是一脸的满足，直冲秦烬竖大拇指。
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秦烬给她倒了杯西柚色的饮料，说：“喜欢可以多吃点，一会儿咱们走路去广场看表演，当消食了。”
“嗯嗯。”顾苒接过饮料，喝了一杯。酸酸甜甜，味道有点熟悉，怪好喝的。
一杯喝完，她还想再来一杯，被秦烬拒绝了。
“听说广场那边有鲜榨的果汁，留点肚子喝那个。”
顾苒不疑有他：“好叭！”
吃饱喝足，秦烬朝顾苒伸出手：“来。”
她眼神躲闪：“好热哒，苒苒自己走吧。”
秦烬没勉强：“也行，那你记得跟紧我，别丢了。”
“嗯嗯！”顾苒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头有点晕晕的。
可能是起的太急，大脑供血不足吧，一会儿就好了，她如是想。
两人到广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解决了晚饭的游客们，乌泱泱涌向了广场。
这就导致两个人挤不进去前面，秦烬还好，他个子高，顾苒就不行了，看不到表演。
秦烬带她过来玩，并没有摆什么排场，其他人只当他们是长相优越的小情侣，不可能主动给他们让地方。
音乐开的很大，低音炮好像在顾苒耳边轰炸，她的体温慢慢升高，精神也兴奋起来。
踮着脚往里面看时，顾苒不满地噘嘴：“还是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