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孟妱见无处可躲,只能迎上去,笑着唤了一声。
孟珒往她身后瞥了一眼,问道:“怎么?沈府连马车都不配给你?还真当我们孟家没人了啊!”说着,便气势汹汹的要往沈府方向去。
孟妱忙拦住了他,“哥哥,我只是路过这儿罢了。”
哥哥虽是她最亲的人,可是……他喜欢李萦,早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了,她也不能让他知道。
“当真?”孟珒挑了挑眉,瞧着她。
方才见孟珒要往沈府去,他身后的几个小厮也都跟了上来,靠近了些此时孟妱才闻到些奇怪的味道。
她先是点了点头,后用长袖掩住口鼻,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
孟珒跟着嗅了嗅,嗅到他身侧站的一个小厮身上,忙捏着鼻子道:“快给老子站一边儿去!”
那小厮走开了些,他才讪讪笑道:“没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后头站着的一个小厮献宝似的回道:“郡主,世子昨儿出去听到上回陈家那小子为难过您,今儿便带奴才几个,去给他浇了几盆屎!”
一人话罢,其余几人都捧腹大笑起来,还不忘拍孟珒的马屁:“都是世子的好主意!”
孟妱脸色渐渐肃穆起来,陈家,不就是上回和李韵一起碰到的昭武将军陈幸的嫡子陈轩明。
孟珒狠狠瞪了后面的人一眼,个个立即噤了声,垂下头去,他看出孟妱脸色的忧色,忙开口道:“妹妹安心,我让他们在暗处做的,那小子根本没有看到我们。”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后行事该多思量些才是。”孟妱不禁嘱咐他道。
被妹妹教育一番,孟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浅笑道:“知道、知道呢。”
又与孟珒问了几句家里的事,便让他回去了。
未几,玉翠便拿着字画回来了,她又带着玉翠去街上买了些衣裙、发簪。
“夫人若是要备下月太后娘娘寿宴上穿的衣裳,这几件,未免素净了些。”夫人即便是置办衣裳,也从来不会一次买这样多,除了这个缘由,她也想不到别的。
“……只是我平日要穿罢了。”孟妱低声的说了一句。
李萦素来喜爱雅致的衣裳,而她也时常穿着这样的衣裙,玉翠并未起疑,只吩咐衣铺里的伙计,让他们将东西都送去沈府。
*
沈谦之从宫门出来时,已至子时。大道两侧虽有硕大的灯笼,但在这浓黑的夜里效用甚微,他直走近马车旁,才瞧清卫辞的脸。
他轻揉了揉眉心,上马车前停顿了一瞬,问道:“给府里送过消息了么?”
卫辞翻身上马,回道:“回大人,您派人递出消息后,属下便着人将您晚归的信儿传给了夫人。”
近日大人时常留宿暖香苑,往日大人若是晚归,这消息都是要送给碧落斋给老夫人的,如今,自然是该给夫人了。
这点子眼色,他还是有的。
皇宫距沈府还是有些距离的,即便卫辞紧赶慢赶,至沈府时也已近子时三刻。
纵使马车颠簸,但在内阁忙活了一日的沈谦之,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倚在车厢上便睡了过去。
近日,京城内频频发生盗窃案,且桩桩件件都损失数额不少。失窃之处大都是城中富商大贾的大宅,所失也皆是价值不菲的珍奇。
不论在何地,商贾向来都是官府赋税的重要来源处。可此案已耗费多日大理寺却毫无眉目,已然惹的众富商大为不满。见官府办事无能,城中皆动荡不安起来,酒楼中寻衅滋事的、烟花柳巷里为红颜搏命的,一时间整个京城乌烟瘴气,皇帝一怒之下将任职多年的大理寺卿也给撤换了。
即便沈谦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也只得将人拉了回来,处理这棘手的案子。
若在平日,这等需要力挽狂澜之能臣的时候,内阁首辅冯英德都是极力自荐的,可这回在朝上,倒是未发一言。只冷眼瞧着皇帝将这重担压给了沈谦之一人。
连日忙碌,现下即便给他一块青瓦,也能睡的着了。
“大人……?”犹豫了半晌,卫辞还是决定开口叫醒他,好容易能早回府一次,这般睡着算个什么事儿。
沈谦之蹙了蹙眉,睁开眼问了一句:“到了?”
卫辞点了点头后,他便下了马车,微拍了拍青色官袍朝沈府大门走去了。
行至栖云院前,他停了一瞬,还是往暖香苑的方向去了。
院内一片漆黑,他手中拿着方才卫辞打着的小灯,压着步子走去了主屋。缓缓推开门,又轻合上,将灯熄灭,燃了一支暗一些的烛火。
沈谦之只将乌纱卸在一旁,穿着一身官袍便走去榻旁,顿足在孟妱榻前,映着极微弱的烛火,视线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她的脸上。
烛光昏暗,却也遮不住她白皙的芙面,孟妱的样貌乍眼一瞧,并不算惊艳,但她精致小巧的五官,配上一张鹅蛋脸,却是极耐看的。
沈谦之坐在床沿上,修长的手指轻触上她细腻的脸颊,蓦然,心内一颤,下意识便要去收手。
他一定是累昏头了。
“大人……不要……”孟妱倏然握住了他的手,眉间蹙起面色满是不安。
沈谦之半坐起的身子又缓缓落了下去,她睡梦中的力气并不大,可他却觉整个人被她拖住了,动弹不得。
良久,女子黛眉渐舒,玉手松了下去,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身上的锦被教她一动,落下去了些,露出月匈前一抹雪色。
沈谦之一时耳根通红,这三年来,他甚至忽略了一个事实,孟妱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小丫头了,她已长大成人,如今,又是他的妻子。
他将气息压稳后,便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盖了些。
被角露出一点红色,有些眼熟,他伸手将那东西抽出,却是他去玉华山庄前送的首饰盒,打开后,一支莹润透亮的水仙样式玉簪静静躺在其中。
他这才回忆了一瞬,他似乎都不曾见她带过,却是这般收着。
“嗒”的一声,他扣上了锦盒,缓缓将它放回了孟妱枕下,自更了亵衣,躺回榻上。
翌日,沈谦之起身时天儿还未亮,孟妱仍睡着。走出暖香苑,卫辞在外候着,“大人。”
他手中拿着乌纱,微微颔首,走至大门前时,顿了顿道:“今日你去罢宫里,回来安排几个人,若是夫人或老夫人出门,教他们看着些。”
卫辞忙回道:“属下知晓。”
沈谦之行至马车前,又补充道:“暗中跟着便是。”
卫辞道:“属下明白。”
如今京城确是不同往日,即便沈谦之与京兆府尹共同压制,也只是稍稍平息了风波,若要完全安抚住人心还需得结了案才行。平日盯着沈府的人便不计其数,如今他更在风口浪尖上,实在招摇不得。
*
昨夜卫辞早早便给暖香苑递来话儿,是以孟妱并未等着他,先睡下了,晨起侧身也是一片冰凉,她并不知道沈谦之来过。
玉翠服侍她梳洗毕,孟妱便外间走去了。李嬷嬷仍在圆桌前做着针指,孟妱走近轻声道:“嬷嬷,我今日预备回王府一趟。”
李嬷嬷愣了愣神,放下手中的活计,缓缓道:“想回便回去罢,去瞧瞧世子也是好的。”
孟妱知晓嬷嬷向来不喜同她一起回王府,虽不知为何,眼下却可以以此支开嬷嬷。她又吩咐玉翠将昨日置办的物什邡在了马车上。
“夫人何不用咱们府上的马车?”
孟妱浅笑了笑,道:“我今日去了,说不准便住下去了,劳烦他们再来回的跑,雇一辆也是一样的。”
“夫人真的不同奴婢陪着么?”玉翠忍不住又问道。
孟妱紧紧攥着手指,稳着声线道:“不必了。”
看着马车渐渐离沈府越来越远,她才缓缓放下车帘,转身对马夫道:“去崇光门外的乌衣巷。”
第18章 (一更) 血气上头。……
孟妱推门而入时,李萦正穿着她的粗布衫蹲在墙角下采摘兰草。
时至今日,孟妱还是无法相信,李萦就这么活生生的在她眼前。
“萦姐姐,当心!”孟妱回过神时,见李萦头顶的砖瓦正要坠落,忙跑过去一把将她拉倒在地。
李萦随之惊呼了一声,见眼前掉落的碎瓦,她眼神在孟妱身上停了片刻,轻抚月匈前,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孟妱见她无事,再瞧瞧倒在地上乱作一团的二人,不觉勾唇笑起来,李萦也回笑着将她扶起。
看着李萦伸过来的手,她不由得想起从前她们在一处玩闹的形景。李萦是真正的贵女、名门闺秀,自小便被教养的极好,诗书礼乐都难她不住。偏生整日被孟妱缠闹住,虽时常拘着端庄的模样,可被孟妱闹得狠了还是忍不住与她玩作一处。
孟妱若是不慎跌倒,也都是李萦将她拉起。
“夫人金枝贵体,不该为了我将这衣裙都弄脏了。”李萦说着,缓缓将自己袖中的帕子取出,欲给孟妱擦拭身上。
李萦素爱洁净,即便穿着粗布衣裳却仍是齐整干净的,手中的帕子更如崭新的一般还隐隐带着香气。
孟妱忙道:“不碍事、不碍事的。”说着,她自拍了拍裙角。瞧着李萦手中攥着的一把兰草,问道:“萦姐姐摘这些兰草作什么用处?”
李萦抿唇轻笑道:“从前的事,我已都不记得了。承蒙夫人照顾,将我接来这京城中,无以为报,便想作些香囊给夫人用。”
孟妱也想回以笑颜,此事却怎的也笑不出来。
承蒙她的照顾?
若她真心实意照顾她,不该是将她带回家,带去沈谦之身边么……
“谢谢萦姐姐,”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牵起李萦往屋内走去了,“我今日还带了些衣裳首饰来,这里的一应用度,都会有人给姐姐送来的。”
不一会子,在孟妱的催促下,李萦换上了她带来的衣裙。
李萦本就身量高挑,穿着月白色梅花暗纹的短袄,白绫云纹束腰长裙,即便未施粉黛仍是一副绝世之容。
李萦如此打扮,恍然回到了三年前一般,她仍是李府清贵的大姑娘。
孟妱一时看呆了神,眼前忽而被李萦的身影挡住了,她微微抬首,见李萦正在给她整理着鬓间的玉簪。
里间妆奁前的铜镜映着李萦为她扶簪的模样,让她登时想起了三年前,李萦也是这般为她梳妆,将她打扮成了她的模样,还换上了她的衣裳。
那日因李萦有事,便让她先去芝斋茶楼雅间候着,她万万没想到,在那里的人,会是沈谦之。
更不曾想到,那茶里竟……
“这般,便好看许多了。”李萦替她理好鬓发,勾唇笑着道。
不知何时,孟妱眼眶已泛红,她旋过身子不敢再去看李萦,只在一旁的桌上坐下了。
李萦见她落座,忙敛起袖角,缓缓倒了一碗水,递给孟妱,笑意中含着几分羞怯:“连我住的地方,都是夫人给的,现下只有这清水招待了。”
孟妱忙拦住他,轻声道:“萦姐姐,你不必做这些的。”
李萦微微抿唇笑了笑,便拿起了一旁未做好的香囊,一针一针缓缓绣了起来,李萦的针指也是极好的。
孟妱就这么静静的坐在一旁,心内却想,若是可以,她愿意就这么照顾她一辈子,让她衣食无虞。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便起了身,李萦跟着将她送出了院门。
就在她上马车时,李萦倏然唤了她一声:“阿妱。”
这是她今日教她的,让她唤自己的名字,像从前一般。
“萦姐姐,怎的了?”孟妱顿住了身形,问道。
李萦款步走至她跟前,将手中的香囊举在手中示意与她,“我已做好了,险些忘了给你。”说着,她便俯身替孟妱系在了腰间。
自那日起,她便时常抽着空的去乌衣巷一趟,同李萦在一处时,她的心却莫名踏实了许多。
好似一切都回到了三年前,她们那般无虑的过活着。
没有沈谦之。
她也没有做过那些事。
*
这日,沈谦之难得休沐,孟妱端着老夫人王氏送来的人参乌鸡汤往栖云院去。
近日,她与沈谦之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虽公务缠身,却也不至于连她一面也见不着,只是她有意避着。
非她不想见到沈谦之,而是她害怕,生恐自己忍不住露了什么破绽。
已过冬至,天儿渐渐寒冷起来,书房的门紧紧阖着。她将盛着汤盅的托盘轻轻放在了桌上,缓缓坐了下来,眼帘低垂,她扫到了李萦给她系上的香袋。
款伸玉指,她将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放在手中,瞧着它出神。
“怀仪。”
男子清朗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扯了回来,她忙站起身。沈谦之正在她面前。
“大人。”孟妱尽量镇定心绪,回以笑颜。
沈谦之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香囊上,“这是……送我的?”
孟妱只觉她的心砰砰作响,似是要跳出来了一般,在她胸膛整个炸开了。
“是、是。”她咽了咽喉,仓皇回道。
沈谦之不觉牵了牵唇角,接过香囊,道:“多谢夫人。”
“什么?”孟妱只觉她听错了,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出口后又觉后悔,忙转身端起一旁的人参乌鸡汤,转言道:“老夫人教我送来的人参乌鸡汤,大人今日政务繁累,该补一补身子。”
话音刚落,温承奕从书房走出,上前揶揄一句:“沈大人,您要补身子?”
孟妱并不知温承奕在这里,霎时红了脸,垂下眸子瞧向别处去。
温承奕见沈谦之手中拿着一个香袋,他知孟妱素日并不通针指,只当是哪个丫鬟塞给他的,孟妱对沈谦之是一万个小心翼翼,他便替她开口道:“这是哪里来的香袋?你一向是不戴的,不如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