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雍一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沈鹿溪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写着抗拒,干脆往地上一躺,哭天抹泪地道:“您知道太子心腹一般都是什么下场吗?您要不趁现在一刀给我个痛快吧!”
为了不当什么心腹,她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使出来了。
姬雍现在真挺想给她个痛快……
他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心口翻腾的怒火,冷冷道:“侍卫一职自有任期,你现在还没到任期,更不知道下一任要去哪当差,给我好好地把剩下的几个月干完。”
打死他他也不可能说软话挽留沈鹿溪,但要让他放人走,他也绝不会允,只好使用拖延一法了。
正准备打几个滚的沈鹿溪一听有门,眼睛亮了亮,把这话琢磨了下:“也就是说,只要我任期满了之后,找好下一任当差的地方,殿下就肯放人?”
到时候她爹再活动活动,这事有门啊!
姬雍没搭话,冷冷地嗤了声。
沈鹿溪如今是在编羽林卫,她功夫不行,皇上那里她肯定去不了,当差的地方无非就是皇子和宫妃那几处,他倒要看看,在他放出话之后,谁敢收她。
…………
接下来几日姬雍和沈鹿溪的气氛莫名诡异,姬雍单方面对沈鹿溪爱答不理的,往常他有些什么小事都喜欢使唤沈鹿溪去办,现在是彻底把人晾着了,就是君臣俩偶尔走在一处,姬雍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冷脸。
——不过沈鹿溪全然没受影响,抽空还去摸鱼嗑瓜子。
姬雍见她这般没心没肺,更气恼了,遂把一腔怒火投向了张贵妃,第二天,一碗桃羹和那个负责太后膳食的御厨就被带到了皇上面前。
朝明帝是个孝子,自然知道老娘对桃子的忌讳,他也一向小心,如今见了这碗差点送到他老娘面前的桃羹,顿时勃然大怒,那御厨没见过世面,被内侍司一审就什么都招了,朝明帝很快查到张贵妃那里。
张贵妃身边那女官倒也忠心,直接站出来把此事大包大揽,说自己当初和沈鹿溪有私怨,这才蓄意陷害,说完就触柱而死了,来了个死无对证。
但即便如此,朝明帝仍是龙颜震怒,也不顾三皇子的颜面了,把张贵妃降为三品婕妤,比好几个入宫不满三年的得宠新人还不如,她失了位份,又断了臂膀,险些没昏厥过去,朝明帝这次却是发了狠,任由她昏迷不醒,硬是没去瞧她一眼。
沈鹿溪听说此事,心里直叫痛快,忍不住跟姬雍絮叨:“张贵……张婕妤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
张氏虽然可憎,但张氏一族却不容小觑,更有老三强势,估计她失势也只是一时,不过一时也好,够姬雍干很多事了。
转瞬间,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在跟沈鹿溪较劲,懒懒撩了撩眼皮,没说话。
沈鹿溪讨了个没趣,懒得理他这阴阳怪气的劲,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去外面站岗了。
姬雍斜睨他一眼,招来内侍吩咐了一句,内侍抽抽着嘴角两步跑到沈鹿溪跟前:“沈侍卫,殿下吩咐您,等会随他去寿康宫一趟。”
沈鹿溪:“……”
她忍了又忍,才把到嘴边的‘有病啊’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和姬雍之间就隔了一丈多远,只要姬雍张嘴她就能听见,用得着特地使唤人传话?!这是什么小学鸡行为?!
沈鹿溪嘴角抽抽,看了眼姬雍:“是。”
姬雍现在就等着沈鹿溪之后找不到其他当差的地方,最后嘤嘤嘤地滚回他这里,看她还怎么好意思提离职这事儿。
他想到这里,十分傲娇地哼了声,直接背过身去。
沈鹿溪:“……”
…………
寿康宫里,太后正在和一个貌美的妇人说话,这妇人眉眼有些像姬雍,脸型轮廓却像太后,便是眼角堆起细细纹路,容貌也碾压大多数女子,可想而知她正值青春时是何等貌美了。
她正和太后说些家常:“……母后,六郎的婚事皇兄不上心,那边又指望不上,也只有您能帮着操持一二了。”
这妇人是文贞长公主,冯太后和先帝共有两女一儿,最长的大公主早逝,隔了十多年才有了文贞长公主,帝后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就连当今朝明帝,对这个妹妹也是万般疼爱,所以她在宫里一向是想什么说什么,跟冯太后倒是一个脾气。
这话正中冯太后心坎,拉着闺女的手道:“可不是,他贵为太子,怎么能没有子嗣?前阵给我急的一嘴泡。”她老人家思路经常飞驰,连连叹气道:“可惜你家里就俩小子,若是你有闺女,我非给六郎聘了,姑表做亲也是极好。”
文贞长公主哭笑不得,说来姬雍的身份其实有点尴尬,他虽贵为太子,但身子病弱,朝明帝的圣心明显不在他这处,上头更有强势的庶长子和得宠张贵妃,这亲事不上不下的。
她想了想:“反正也到到了食蟹的时候,母后不如办一场食蟹宴,把那些公主皇子啊都叫来,再叫上京中适龄的名门贵女,让他们这些年轻人一道说说话,说不准六郎就有看上的呢。”
冯太后深觉闺女贴心,含笑赞了几句,就见姬雍带着沈鹿溪过来了。
冯太后笑着招呼宝贝孙子:“你来的正巧,我和你姑母正说你呢。”
姬雍脸色难得和缓,在冯太后下首坐下:“在说什么?”
冯太后脸色一变,幽幽道:“说你能在我闭眼之前能让我抱上曾孙,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姬雍避重就轻:“祖母这是什么话?三哥四哥的亲事将定,不出两年,您必然能抱上曾孙了。”
冯太后给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又不好直说她对嫡皇子比庶皇子看重,只得另起话头,瞄了眼沈鹿溪:“听说你有意把小沈撤换掉?”
姬雍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冯太后已经笑眯眯道:“那正好,让小沈来我这里。”
姬雍:“……”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他才发狠话说没人敢要沈鹿溪,祖母就……他深觉自己是捡来的,见沈鹿溪一脸喜色地正要答应,他抢在她之前开口:“您的护卫名额已经满了,若您执意要添人,就得打发走一个,其他侍卫也没犯什么错,您这又是何必?”
沈鹿溪目光熊熊,恨不能在姬雍背上烧两个洞出来。
冯太后给他绕晕,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又把话题扯回来:“过两天我和你姑母要举办一个食蟹宴,你刚好也没什么事,过来陪陪我。”
姬雍岂能不知道太后的心思,淡声拒了:“父皇令内阁给了我好些公文,让我帮着处理,如今还没看完。”
冯太后气的:“什么公文能比你终身大事重要?旁的皇子无后也就罢了,你身为太子,岂能无嗣?”
文贞长公主连连附和:“是呀是呀。”
冯太后目光继续寻找队友,随手划拉到沈鹿溪,问道:“小沈,你家里也是有爵位要承袭的,子嗣为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沈鹿溪见姬雍一脸衰样,心里那叫一个幸灾乐祸:“您说得对,太子乃国祚之本,更该有人延续香火才是。”她假模假样地劝姬雍:“殿下,太后是为了您好,您身为一国太子,更该重视子嗣传承才是。”
姬雍冷冷扫了她一眼,见她这般热心地给自己介绍亲事心里就不痛快。
他抬了抬下巴,冷笑:“你给我生?”
沈鹿溪:“……”
文贞长公主一直没注意沈鹿溪这么个小角色,听她贸然插嘴太子婚配之事,心下不悦,觉着此人太没分寸了下,她抬头呵斥:“放肆,你……”等她看清沈鹿溪的脸,话到嘴边立刻转了,调戏一句:“哎呦,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啊。”
姬雍:“……”
他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长公主完美继承了冯太后的颜控属性,笑眯眯地问:“小沈呐,要不要来我这儿当差?”
姬雍沉默片刻:“……咱们继续说相亲宴的事吧。”
…………
冯太后母女俩见姬雍松口立刻加强了攻势,可怜姬雍在朝堂上从无败绩,却被他奶他姑逼的要去相亲宴相亲了。
姬雍回到琼华殿,还是心气不顺,随口吩咐沈鹿溪:“去给我倒盏蜜水。”
沈鹿溪下意识地要行动,转念一想不对啊!本来她干的是侍卫的活儿,事君那是内侍和婢女的差事,平常她看在太子府福利高薪资好的份儿上都忍了,现在她都不打算在这干了,干嘛还要给他端茶倒水的!
反正她是在编公务员,只要本职工作没出大错,姬雍也不可能打死她,于是她稳稳地站住了。
姬雍斜了她一眼,口气不大好:“愣着干什么?”
沈鹿溪睁着一双猫眼,理直气壮地道:“殿下,这是内侍的活儿,卑职不能总抢内侍的差事啊!”
姬雍呵呵两声:“若我非要让你倒呢?”
“端茶倒水也不是不可以,”沈鹿溪被他的气势秒杀,瞬间一怂,弱弱地道:“……得加钱。”
姬雍怀疑自己要被她气死,冷声道:“……滚出去,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以为她多少要有点愧疚感,没想到沈鹿溪仿佛听到了解放的号角,愣了一瞬之后,手舞足蹈地去带薪休假了。
姬雍:“……”
第27章 别的男狐狸精
太后这次食蟹宴就定在离太液池颇近的蓬莱阁,如今正值盛夏,太液池上烟波澹澹,水色濛濛,池上莲开千朵,蓬莱阁檐铃叮铃作响,实在是不亚江南的盛景。
冯太后还是个挺会过日子的老人家,寻思着花这么多钱办食蟹宴可不能浪费,底下好几个皇孙亲事还没着落,反正一个驴也是赶,两个驴也是放,她干脆就把几个适龄的皇孙也拽了过来,就连姬彻这位未婚皇叔都被拽来凑人头。
姬雍过来的时候,贵妇贵女们已是来齐了,她们自然知道太后和皇上举办食蟹宴的目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姬雍身上,带着含蓄的审视和矜持的向往。
姬雍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掂量审视的感觉,对各怀心思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向太后和皇上见了个礼。
而且他不知道又有什么大病,本来好几天没搭理沈鹿溪,今儿沈鹿溪本来正要继续摸鱼睡懒觉呢,他硬是命人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赶早来参加这什么食蟹宴。
沈鹿溪此时正循着规矩跟在他背后,硬是忍住一个又一个哈欠。
太后拉着姬雍叮嘱了几句,让他务必寻个意中人掌管中馈,夫妻恩爱。朝明帝也叮嘱了几句:“立太子妃之事非同小可,你若一时拿不定主意倒也罢了,只是你年岁不小,尽早诞下子嗣为好。”
沈鹿溪听的暗自疑惑,冯太后她老人家催婚,虽然一口一个曾孙念叨,但是能看出来她老人家主要是为了孙子的幸福考虑,想让姬雍找到一个真心喜爱的良人,所以才大费周章举办宴会。皇上则完全相反,他倒是不在乎姬雍能不能找到意中人,只要生下儿子便够了,不然当初也不会不顾姬雍意愿强塞一屋子秀女进太子府。
这母子俩的态度分歧还怪有意思的,不过姬雍尚未娶亲就诞下皇子的话……那不是非婚生……哦不对,古代叫庶长子?合适吗?
沈鹿溪暗中跑了一会儿神,姬雍已经见完礼,带着身后侍奉的人落座。
冯太后和朝明帝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活跃气氛,又担心长辈们在年轻人不好说话,便带着宗室长辈借故离开一阵。
姬彻见长辈走了,笑眯眯地打趣姬雍:“还是我们家老六有面子,让皇婶费这么大功夫举办宫宴。”他换了个轻松的坐姿,改跪坐为踞坐:“跟小叔说说,有没有喜欢的?别害臊。”
姬雍臭着脸不搭理他,姬彻也不尴尬,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沈鹿溪身上,欣赏片刻美人,笑吟吟地道:“你们家殿下面皮比女子都薄,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女郎一眼。”
沈鹿溪见姬雍一脸衰样,心里暗爽,假假劝道:“殿下,您若遇到中意的,不妨跟王爷说说,别因为面皮薄浪费太后的一番苦心。”
姬雍狠狠地横了她一眼,冷呵了声:“你这般热心,不若你来给我挑啊?”
他本来有意挤兑沈鹿溪,没想到她眼睛一亮:“真,真哒?”
漂亮姐姐哪个不爱看?这些女郎们相貌上乘,举止优雅,一个个甭提多养眼了,她瞬间兴奋,兴冲冲地道:“殿下殿下,那个穿着银红襦裙,面若桃花的女郎如何?”
姬雍见沈鹿溪双眼放光地欣赏美人,心里就颇是不痛快,面无表情地道:“……她是我堂妹华阳郡主。”
在这个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社会,沈鹿溪连家里的丫鬟都不敢多瞧,难得能有正大光明看美女的机会,一双贼眼四处乱瞄,继续跟姬雍回报:“还有还有,那个穿齐胸月华裙的丰腴美人如何?”
姬雍额上青筋乱冒:“那是礼部尚书的夫人,已育有两儿一女。”
沈鹿溪连着两回失利,第三回 就谨慎许多,目光终于捕捉到一个魏晋古画里走出来的飘逸美人,这女郎完美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她一时竟瞧的痴了,半晌才怔怔的,用有些漂浮的声音道:“那位貌似神仙的佳人如何……”
看她眼珠子跟黏在那女郎身上似的,姬雍瞬间变脸,硬是按着她脑袋把她的脸转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道:“谁准你乱看了?仔细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厮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见着女子也走不动道了?
色痞!下流!
而且那些女子哪里好看了?分明连他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睁眼瞎!没眼光!
沈鹿溪相当不服:“您准的啊!”
姬雍:“……”
姬彻本来在一边安静吃瓜,忽然间姬雍这般气恼,他不觉轻皱了下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和沈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