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就行,我没事,身上已经不痛了。”
“好吧,那小师姐有需要可以叫我。”
等秦如霜退出屋里,她掀开衣襟对着镜子照了照,秋玉膏是真不错,一夜过去,她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不过手臂和背脊上的血痕依然触目惊心。
褚珀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拉上内衫,行动之间还有点拉扯的轻微刺痛,再过一两日,血痂脱落,这些痕迹就会消失了。
只不过灵鞭抽在身上的痛,已经刻入骨髓,只是回想一下,都能感觉从骨头缝里泛出的痛感。她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挨过后面那二十多鞭的痛的。
勾星刀的寒芒射到半空,长刀悬空,霜气冲天,发泄它憋屈已久的不满。
外面晴空落雪,秦如霜扬声道:“小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又陡然停在门外,褚珀察觉到宴月亭的气息,连忙应声,“我没事,勾星刀耍小性子呢。”
褚珀抱住勾星刀好一阵哄,待它平静后,才换好衣服,抱着小熊猫从屋里出来,就看见秦如霜和宴月亭坐在庭院里,一人说着什么,一人认真听着。
庭院四处覆着霜白薄雪,冬日里冷白的阳光倾泻下来,梅花开得正盛,有风拂过,绯红的花瓣从枝头脱落,合着雪花飘飘摇摇地落在他们身周。
秦如霜忽而笑起来说了什么,宴月亭脸上一红,低下眼眸。
这是什么她想要立刻报警的画面!
褚珀浑身的警报系统都开始呜哇呜哇尖叫,慌里慌张地跑下台阶,踩进湿漉漉的地面里。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秦如霜急道:“小师姐,你身体还很虚弱,出来做什么?”
在她说话的同时,一道身影已经飞快掠过去,揽着褚珀的腰将她重新塞回廊下。
檐下廊柱上刻着一个金色的铭文符箓,将寒湿全都阻挡在外,屋内干燥温暖,燃着宁神的熏香,一步相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
宴月亭退出廊外,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挥手除去地板上的湿脚印。
褚珀没工夫计较他这种把自己当猫拎的做法,问道:“楚风呢?”怎么就他们两人单独相处了?!
两个人都没想到她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楚风,齐齐一怔。
秦如霜说道:“好不容易进屹峰一趟,他在演武场同人切磋呢。”她顿了顿,疑惑道,“小师姐想见他?”
褚珀摆手,在心里吐血,“不……我就是随口问问。”
绝了!她算是明白罗不息的感受了,楚风就是个棒槌,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她自己亲自上阵去把霜师妹拿下。
身旁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话,“小师姐,你的伤还疼吗?”
宴月亭问这话的时候,眸光散散地浮在半空,似乎不敢正眼看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小师姐,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故意去试探她,她也不会去坦白不属于自己的错。他看着褚珀被塬清抱回来时,浑身染血的样子,一边痛恨之前步步相逼的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泛上欢喜。
褚珀弯腰看了下宴月亭的眼睛,“我不疼的,你应该比谁都知道。”
第32章 从今往后,一步一步,就……
宴月亭睫毛颤了颤, 没有说话。
“你怎么老爱说对不起。”顾忌到还有外人在场,褚珀没有说太多,捏住小熊猫的前爪, 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看过伤了吗?”
宴月亭被猫爪子拍得有点懵,下意识抬头看向小熊猫,小熊猫瞪圆眼睛, 整只猫比他更懵,张嘴吐着舌头, 傻乎乎地与他对视,还胆大包天地又抬起爪子给了他一巴掌。
“嗯?”褚珀连忙捉住它的爪子,“别作死。”她都不敢打宴月亭的脸,小心他把你记上复仇小本本。
宴月亭脸颊上被小熊猫爪子蹭出一抹红,看上去反倒像是有了点血色,“温师兄已经看过我的伤了, 不过需要几天准备药材, 炼制丹药。”
“那就好。”她抿抿嘴, 转眸来回看两人, 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表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笑着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宴师弟问我小师姐的伤如何了。”秦如霜说着, 忽然意识到什么, 脸上的神情变得促狭, 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说起来, 宴师弟还是第一次主动靠近我,与我搭讪呢,还夸我人美心善,还脸红了呢。”
褚珀眼眸慢慢睁大,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不会吧!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宴月亭惊讶地回头看秦如霜一眼,急忙否认,“我没有!我只问了小师姐的伤。”
褚珀脱口问道:“那你方才脸红什么?”
宴月亭抿起嘴角,不说话了。
褚珀原本还不太信他会夸人,见他这样子,忽然有点动摇。
秦如霜搞完事,笑嘻嘻抱上自己的医药箱,往外跑,“我要去找楚风那个呆子了,你们慢慢聊。”
院子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莫名地诡异,褚珀不自在地捏着小熊猫的脚丫子,正想开口找他要回铃铛,只听当啷一声,旁白上线:
【宴月亭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有说过那些轻浮的话,真要说的话,人美心善的,是现在的小师姐才对。】
褚珀动作顿了顿,现在的小师姐,他把我分得很清楚呢。
【他该如何解释,他为什么脸红,他脸红了吗?秦如霜问他是不是喜欢小师姐,宴月亭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作出的是何反应。】
【他喜欢吗?这算喜欢吗?】
宴月亭四肢发热,像是有一团火窜上身,一路烧到头顶。
褚珀被旁白里一串“喜欢”嚷得心惊肉跳,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黑人兄弟抬棺”的音乐,恼羞成怒道:“闭嘴!你、你别说了!”
这是在催命呢。
宴月亭:“……”他没说话啊。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一撞,同时转开头去,一人望向院中梅花,眼眸生波,一人望向廊下风铃,目光呆滞。
小熊猫在褚珀怀里打了个滚,呆呆萌萌的目光忽然一变,看向宴月亭,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小熊猫抖了抖毛,打一个喷鼻,懵懂无知地望向来人。
闻莲大步跨进院中,一眼看到廊下的两只人形木雕,他掩唇咳嗽一声,“我来得不是时候?”
“大师兄!”褚珀用力揉一把脸,想要去迎他,被闻莲一拂袖摆扫回去。
“安生呆着。”闻莲走过去,从褚珀怀里揪住小熊猫的后颈皮提起来,上下审视,“这东西从哪来的?”
“回大师兄,是我从三师兄洞府捉来给小师姐解闷的。”宴月亭疑惑不安道,“它有什么不妥吗?”
这只小灵兽,他仔细检查过,又驯化过几日,没有问题才送给小师姐的。
小熊猫在半空蹬着腿,大尾巴摇来摇去,吓得嘤嘤叫。
闻莲摇摇头,“没有不妥。”兴许是他感觉错了,他把灵兽重新扔给褚珀,“你的伤好些了吗?还疼吗?”
褚珀挠挠手肘上的疤,抠出一小片血痂,不好意思地捏进手心里,“不疼了。”
“那就好,这几日你们俩都好好养伤,等师尊回来,有任务要交给你们做。”
之后,闻莲单独找了褚珀谈话。
“宴师弟识海有伤?”褚珀惊讶道。灵台识海和神魂相系,重要程度可见一斑,跟身体上的伤是不一样的。
这个主角是怎么回事?从她穿入书中开始,他不是这有伤,就是那有伤,整个人从身到心,怎么到处都破破烂烂的。
“斩魂刀本就是作用在神魂上的法器,他强行结契刀魄,识海必定受损。”闻莲慢条斯理地煮着茶,眼中露出些赞赏,“宴师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个心志坚定的。”
那是,宴月亭可是升级流龙傲天男主,大师兄有眼光。
褚珀想到他之前说的师父的任务,“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师尊想为宴师弟修复识海,同时化解他过往苦楚所生的心结,这一月来,师尊与柳长老一直在布置浮生幻阵,过不了几日,法阵将成,届时需要有人与他一同入阵。”
巽风派大岳山长老,柳君行,符阵双修的大佬,在阵法方面,没有谁比他更靠谱了。褚珀点点头,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闻莲敲她脑袋一下,“听我说完。”
“大师兄请讲。”
“你如今炼成金丹,法身已成,算是正式步入修仙大道,下一步便要开始炼神,浮生幻阵对你亦是一个机会,师尊原就打算让你和宴师弟一同入阵磨炼。”
“幻阵以他为主,你为辅,构建幻阵的是他的意识,但引导幻阵走向的是你。”闻莲轻抿一口茶,“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守住灵台清明,万不能一起沉沦其中,你能做到吗?”
褚珀捏紧手指,感觉到了压力,一时没有答话。
过了半晌,她谨慎地问道:“那我要是守不住,沉沦其中了,会怎么样?”
“分不清是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
换句话说,就是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许多人入过浮生幻阵修心炼神,在幻阵里度过一生,垂垂老矣,有人醒来后大彻大悟,心思通达,有人心中的锐意被消磨殆尽,从此在心境上再无突破。”
“师尊和柳长老会在外为你们护法,若有不对,会及时引导你们出来,不会有大的危险。只是心境会受如何影响,就要看你们个人了。”
在这本小说的设定中,修真界筑基遍地走,金丹多如狗,境界达到元婴,就可被称为真人,开山立派了,因为修身易,炼神难,很多人在金丹境界上摸爬滚打几百年,直到寿命耗尽,都突破不了。
她之前都是靠着原主的积累,突破至金丹,从今往后,一步一步,就要靠自己走了。
褚珀冷静地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给大师兄传去纸鹤,“大师兄,我入阵。”
闻莲回传给她一卷“浮生幻阵说明书”,让她好好学习。
在此期间,宴月亭在闭关疗伤,可能也没有功夫东想西想,所以旁白也无声无息,格外安静。
褚珀身上的伤痒得很,坐立不安地在到处扭,抱着卷轴一边看,一边从床上扭到坐塌上,又从坐塌上扭到地上,蛆宝宝都扭不过她。
一只纸鹤从半空飞来,褚珀躺在廊下的木地板上,脑袋冲着外面,纸鹤“啪嗒”一声落在她额头上,里面传出罗不息久违又沧桑的声音,“褚师姐,你给我信息准不准啊,我怎么跑遍了都查不到这两个人?”
褚珀一个翻身坐起来,纸鹤从她脑门上掉落,身上颇有些长途跋涉的风霜,他们这属于长途通信,往来得一天,从这一点上,玄幻就败给了高科技。
小熊猫被纸鹤里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带着院子里滚出的满身泥,一摇一摆跑过去,好奇地用爪子刨纸鹤。
褚珀指尖勾出一缕风,带着纸鹤一上一下地跳,小熊猫就伸长两只爪子不停蹦着去够它。
因为是长途单线联系,罗不息说得很多,“我用他们的发肤‘寻踪’也没有反馈,便又花钱请了道友搜魂,他大爷的,这牛鼻子老道竟然要我二十块灵石,竟然这么赚钱,不知道我现在转职还来不来得及,实在不行的话,希望能申请去大岳山内门当个旁听,也修个双学位。”
在褚珀忍不住想隔空抽他的时候,罗不息又半点不打磕绊地转入正题,“总之,搜魂也没搜到,极有可能是死在伏地魔刀之下,魂飞魄散了。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能如此武断,我再沿途查查,over。”
褚珀沉吟片刻,给他回信,“屹峰档案资料应该不会出错,你去了他们老家吗?是人没回去还是根本没这两人?如果是没回去,那或许是遭遇不测,或许是去了别地。如果没这两个人……这不应该啊。我想剧情会不会是在阻碍我们查清真相呢?因为现在还不到书里真相大白的时间。”
褚珀看向手中卷轴。
浮生幻阵是构建在宴月亭的意识之上,如果她引导得当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曾经都做了什么。
她放出纸鹤,准备撕了罗不息的纸鹤时,那纸鹤又突然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丫头!你怎么回事?听哥哥一句劝,暂时先别给宴月亭送温暖了。”
褚珀动作一顿,纸鹤被小熊猫叼进嘴里,它歪着脖子看看褚珀,等她点头后,才抱着纸鹤滚到地上玩起来。
***
飞星崖的禁制开启那一刻,褚珀立即便感觉到了。
血痂开始大面积脱落,她总忍不住想去挠,这几日来,都泡在浴桶里渡过。
褚珀从浴桶里起身,撩起长发,回眸看了一眼镜子里照出的背脊,白皙的肌肤上,血痂已经全部脱落,新生的皮肤带着点娇嫩的红,像是绸缎上铺染的桃花,还怪好看的。
用灵力烘干身体,她动作利落地穿好衣服,用发带将长发高高竖起,端起院中石桌上的仙露草,往外走去。
到惊风危楼的时候,温竹影正和大师兄说完话出来,宴月亭跟在两人身后。
温竹影看到她时,稍微愣了愣。
褚珀拱手行礼,“大师兄,温师兄。”又偏头跟宴月亭打招呼,“宴师弟,你的伤如何了?”
宴月亭一直盯着她怀里的花,被喊了一声,才抬起眸来,“谢小师姐关心,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闻莲认出她手上的花,猜到她的来意,正好还有话要与宴月亭单独谈,便顺水推舟道:“小师妹,你来得正好,替我送送温师弟吧。”
“好呀。”褚珀对温竹影大方地一笑,“温师兄,本来闭关结束就该归还仙露草的,结果耽搁到现在,它又长了一个花骨朵。”
温竹影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那个含苞待放的雪白花蕾上,又抬起眼眸,“这花本就是送给褚师妹的,送出去的礼物又岂有收回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