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耳被他们瞧到脸红,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乱七八糟的教室里,有人敲了敲桌面。
“能不能上课了?”
教室很快就安静下来,陈岁从后面抬起头,情绪直白写在脸上。
不爽。
其他人见好就收,赶紧闭上嘴巴,等着老师讲课。
老师本来也在愁纪律,趁着安静的空档,把夏耳请上讲台,让大家专心听她朗读作文。
这作文她已经读过好多次,加上是她自己写的,很多地方,她都能够背下来了。
她会趁着读到这些已经记熟的地方,偷偷地、快速地扫一眼陈岁,想知道他上课时会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他比她大一年级,她想跟他同班,没有机会。
后来他走了。
现在回来了,也跟她不是一个班级,她其实很想知道跟他做同学会是什么感觉,想知道他上课的状态,有什么习惯,会不会也跟其他嘴欠的男生一样,爱调侃别人。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感觉也没有那么遗憾。
或许老天的每一种安排都自有它的道理,假如她真的跟他是同学,她现在绝对不会因为能够这样看他一眼,而感到快乐跟满足。
她独自沉浸在一个人的感情世界里,享受着,这种不为人知的狂欢。
-
周末,夏耳在屋子里写作业,听见外面的大门传来响动。
她停下笔,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
门口进来一个干瘦的男人,穿着一身黑,长得也比较不起眼。
正是张大哈。
她爸妈今天都还没走,在家里准备店里缺的东西,所以她并没有理会,回到椅子上继续写作业。
他们都在院子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会儿,有人开门进来,夏耳顺着小屋的窗子一看,是张大哈进来了。
夏耳想着他可能是有事,放下笔,站到门口去叫人:“叔叔好。”
他哎了一声,也对她笑,她看到了他常年抽烟的黄牙齿。
“夏耳啊,我是来还钱的,上次不是欠你们几十块钱吗。”
“哦哦。”夏耳应了一声,“你给我妈就行。”
“你妈说她在干活,不好收,让我把钱给你。”
妈妈这么说,她就去伸手接了。
张大哈把钱掏出来,数了数,随后拍在夏耳手心上。
夏耳刚要收手,就见那张大哈突然在她手腕上摸了一下。
“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小孩儿的手嫩,跟我们这些干活儿的就是不一样。”
在被碰到的一瞬间,虽然这并不算有多侵犯的行为,可她的心里突然毛了一下。
身体本能地,产生了一些抗拒。
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抗拒是出于什么。
夏耳向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给出回答:“多涂点护手霜就好了。”
“哈哈,早没用了,你看我这手,跟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学生没法比了,不信你摸一下。”
张大哈伸出自己的手,就伸到夏耳面前,非要让夏耳摸一下。
夏耳心中觉得怪异,身体退到门内去,说:“不了叔叔,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张大哈又伸出手,在夏耳下巴上挑了一下,好像一个长辈在逗晚辈似的:“乖,写吧,好好学习,叔叔改天再来看你。”
她在张大哈的注视下关上门,因着心中那层怪异,她把门在里面反锁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今天的行为,让她各方面都感觉到了不适。
但是这些不适,说出去似乎又,像是她在神经过敏。
-
天气一天天变凉,店里生意不如以前,夏耳周末也很少过去了。
这天晚上,夏耳去店里送完东西,一个人骑车回来。
她把车停在门口,从口袋里找钥匙开门。
正准备过去,意外发现门口有一个人影。
夏耳想起以前,陈岁也曾躲在那里等她,她这次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出声问:“陈岁,你怎么又躲在那儿啊。”
那声音听见她说话,突然动了一下,夏耳还没看清,那道黑影突然冲上来,把她欺压在墙上,一把捂住她的嘴。
第17章
夏耳感觉自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生拉硬拽, 把她拖到墙角的隐蔽处。
她拼了命去挣扎,呜呜叫个不停,男人的手像钳子, 勒得她下颌骨要掉, 另只手去撕扯她的衣服。
难闻的味道扑上来,是别人口腔里的臭味, 夏耳的心头升起无数绝望的念头,不住摇头躲避男人,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 喉咙发出嘶哑的呜咽:“呜——呜——”
男人看她挣扎太狠, 低声安抚:“小耳朵, 好耳朵,叔叔喜欢你, 别怕,叔叔就喜欢看你乖乖的样子。”
听见这个声音,夏耳浑身冰凉, 这不是张大哈的声音?之前他还欠了他们家饭钱没给,他们也没为难过他, 他怎么能, 怎么能干这样的事?
夏耳忽然感觉一阵恶心, 她的衣领被拉扯开, 肩膀露了一大片, 他把手伸进去, 要抓她的胸。
夏耳弓着身子, 不住扭曲,躲闪,张大哈一次没得逞, 掐着脖子把她抬起来,臭气再次从他嘴里散出:“躲什么,等你舒服了,自己就知道求我了。”
四周是寂寂黑夜,路灯幽暗的光亮根本照不到这边,月亮也遮隐在云层里。
没有光照得到这些阴暗的角落。
这么绝望的时刻,夏耳多希望能看到一束光啊。
已经这么晚了,不会再有人了,夏耳忍住颤抖的身子,利用唯一能攻击到人的地方——她额头对准张大哈的鼻梁,狠狠撞了过去。
张大哈痛哼一声,下意识松开双手,夏耳抓住机会拔腿就跑,路过她的车子时,顺手把车子推倒在地。
夏耳在砂石路上狂奔,陈岁家的灯关着,她继续向前跑,打算往光最亮人最多的地方跑——
前方模糊地出现一个人影。
她奔跑着,那身影也向她的方向走,等离得近了,才看出来,是刚从超市里出来的陈岁。
“夏耳?”
陈岁看到她,眉头登时紧蹙,手里提着的泡面桶扔到一边,三两步跑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语气严肃地:“发生什么事了?”
她身上的衣服凌乱,领口被撕扯到那么大,还能看到里面的内衣肩带,裸露出来的皮肤一片红,与她原本的,奶白色的皮肤对比,十分突兀。
扶着她才发现,她的身子一直在不自觉地抖。
夏耳不说话,垂着头,热泪在眼眶里蓄着。
陈岁晃了晃她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夏耳,说话。”
她缓缓抬起头,陈岁的五官一点点在泪眼中放大,模糊,最后随着滚烫的泪一起滚落。
想要开口,喉咙因为情绪上涌而发胀,发不出声音来。
“夏耳,夏耳?”
他不断地呼唤她,她就只是望着他,一直也不说话。
她没有办法说。
她觉得难以启齿。
面对陈岁,这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她突破不了心理障碍,没法直白地告诉他:刚才有个男人摸我。
我差点被强.奸。
差点……失去女孩子最重要的清白。
想到这儿,她身上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像是已经在发溃发烂。
好脏,比泥巴还脏。
终于,夏耳在他的眼神中,一点点低下头去,
“没事……”她嗓子很哑,声音微弱,“我就是……被狗扑到了……”
“狗?”陈岁眉头微松,语气仍旧怀疑,“哪来的狗?”
“我也……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
夏耳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她控制不住那种颤意,却还要,压抑着一切,假装坚强。
陈岁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捡起地上的方便袋,交给她:“帮我提一下。”
夏耳伸出手,隔着眼泪模糊的视线,接了。
他微微俯身,用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又替她拢了拢衣领,说:“我背你回去。”
夏耳下意识拒绝:“不!不用……”
她的话没说完,陈岁拉着她的手臂,绕到自己肩头,不由分说把她背到自己背上。
她手里提着的方便袋因为晃动,打在他的胸口。
“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
“一个人回来的?”
“……嗯。”
陈岁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无星无月,无边无际的黑。
“以后晚上出门,记得告诉我。”
“我陪你去。”
“这样以后就不怕遇到……狗了。”
“我保护你。”
陈岁说完这些,并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
这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他走路的声音。
又走了一段后。
他的步子微微一顿。
他清晰地感受到,在他左后臂膀处,一片温热的湿。
-
陈岁把夏耳送回家,又陪了她好一会儿。
她不想让陈岁担心,强撑着,装作没事的样子。
也许陈岁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他说:“那你早点休息。”
“嗯。”
她把陈岁送出门,陈岁帮她在大门里面挂了锁,看着她回到屋子,才移步离开。
夏耳在窗帘后看到陈岁的身影消失,终于绷不住,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没办法对爸妈说出这件难以启齿的事,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被人欺负的这件事。
在这个小城镇里,容不下,也藏不住任何丑闻。
一旦让人知道,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或者她自己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一家人,都会被口水淹死的。
那些所谓的议论,关怀,哪怕任何一句讨论,都带着强烈的恶意。
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也都代表着,她这一辈子,都将伴随这样的污点。
差点被一个男人,夺去清白的污点。
今后不管她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
——“看啊,就是她,被男人猥亵过。”
她甚至没有办法,去报复那个人。
光是想到这些,夏耳就很怕很怕,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她,对她的爸妈,传出去带来的只有无止无休的伤害。
伤害她一个人,总好过伤害她的家人。
夏耳哭了很久,为了安慰自己,她又庆幸地想,其实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可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夏耳害怕又无助,一个人打了水,用毛巾拼命擦拭被碰过的地方。
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
-
夏耳跟老师告了假,说自己发了烧,没有去上学。
她一向乖,老刘不疑有他,还提醒她注意身体,病养好了再来学校。
她想要躲起来,逃避一切,她还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其他人。
也害怕,会不会一出家门,就会看到张大哈。
他会不会再对她做什么。
她的爸妈听她说不舒服,轮流到她房间来,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爸爸打算今天歇业一天,就在家陪着女儿。
夏耳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心,更怕的,是他们发现她一个人哭,然后追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把一切推给换季,怪自己衣服穿少了,不小心着了凉。
即使这样,徐凤琴还是给她熬了姜汤。
姜汤端过来的时候,徐凤琴催促她:“凉一凉,然后趁热喝,姜汤就得趁热喝效果最好。”
又去探她的额头,见没发热,才松了口气:“不烧也得喝,早喝早预防,指定没坏处!”
“知道了,妈妈。”
她爸也站在床边:“我女儿想吃什么,跟爸说,爸现在出去买菜,回来就给你做!西红柿牛腩?红烧排骨?”
她最爱的爸妈,这样地关心她,因为她一句不舒服,一直这样守着她。
可是她却不能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夏耳吹着姜汤的热气,碗送到嘴边,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徐凤琴瞧着,急得站起来:“呀,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了?你看看,眼泪都掉碗里了。快别喝了,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
夏耳摇摇头:“没事,妈妈,就是……太烫了。”
怎么会,这么烫。
夏爸爸急了,指责徐凤琴:“你就不能凉好了再端过来?那刚做好的汤能不烫吗?瞧把咱闺女烫的!来,爸爸给你吹吹。”
就拉着她的小手,对她的指尖轻轻吹了起来。
夏耳看着她的父母,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她的爸妈,也许是这世上最普通的爸妈。
他们没有光鲜亮丽的职业,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就只是,过着普通生活,赚着辛苦钱,过着平凡一生的普通人。
但他们,同样是这世上最好,最疼爱她的爸妈。
给她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意的爸妈。
在这一刻,夏耳忽然没有那么难受了。
是经历过糟糕的事,但是,她还有依靠,还有人给她撑腰。
-
再去上学,发现陈岁等在她家门口。
夏耳步子一顿,问:“你……找我吗?”
陈岁单手提着书包,倚在墙上:“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