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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岁跟夏耳去了一家小店里。
夏耳打开保温桶, 那股饭菜香味顿时散出来, 豆干韭菜一层, 杏鲍菇一层, 红烧鸡腿直接盖在饭上, 汤汁浸在米饭里,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快点吃啊,再不吃该饿坏啦。”
夏耳催促他,拧开果粒橙放到他面前:“给你水喝, 别噎到。”
离开家的这几天,他确实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反正平时也没怎么吃,他也自暴自弃地习惯了。
然而,在看到保温桶里的饭菜时,他的胃液加速分泌,突然就感受到了饥饿。
陈岁吃了一口菜,熟悉的味道入口,伴随而来的,还有儿时那些在夏家温馨的记忆。
他发现,记忆里那些稍微感到美好的画面,都是由夏耳带给他的。
他吃了几口,抬起头,夏耳正托着小脸,期待地看着他。
心脏在她的眼神中停了一停。
陈岁咽掉嘴里的菜,缓缓开口:“你不想问吗?”
“什么?”
“我为什么不回家的事。”
夏耳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发:“是有点想问啦,但是,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喜欢追问。”
“我说过的啊,希望你永远开心。”
那是在大年初一的时候。
她送他出门,在她的家门口叫住他。
在新年的爆竹声中,她对他说:“希望你永远可以开心。”
只有平时很难实现的事情,才会在重要时刻许下愿望,送上祝福。
是啊,开心,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
陈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也没什么,只是我发现,在我家里面,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陈岁发现,再下一口红烧鸡腿里,提鲜的甜味不见了,只有说不出的微苦。
夏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是啊,谁会相信他的话呢,毕竟在他的家里,他们的爸妈都在为他赚钱,付出,努力供他上学,给他最好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们是人人羡慕的家庭,他的父母那么爱他,怎么会不在意他呢?
所以,就算是夏耳,也理解不到他的想法吧。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张狂叛逆,觉得他辜负父母的苦心……
“算了,我只是……”
“你家里的情况也许我不清楚,但是,陈岁,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陈岁的身体轻轻一震。
他所有的坏情绪,都被夏耳这一句话轻轻瓦解。
笼罩在眼前的阴云,统统被她拨开。
原来他并不是无人在意。
还有人,把他当成家人,当成重要的人。
他以为她会跟其他人一样,对他说他的家里人有多么多么好,他是如何如何被爱。
但是她没有。
她告诉他,他也很重要。
陈岁捏紧了筷子,认真地看着夏耳:“谢谢。”
“嗯?谢我做什么啦。”
“谢谢你给我带的饭菜,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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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耳找到陈岁,没有提起让他回家之类的话。
她始终觉得,既然陈岁不想回,那她就不要做让他讨厌的事。
她把找到陈岁的事告诉了陈岁的妈妈,至于她有没有去找,什么时候去找,陈岁什么时候回的家,她就不得而知了。
陈岁回来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来发生过的事,夏耳还是高兴的。
她终于跟陈岁回到了小时候那种状态。
即使他们分开几年,但也并没有,因此生疏什么。
抛弃那些其他的念头。
即使是这样,也令她感到幸福。
如果说,能跟喜欢的少年,一起成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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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高二学生来说,比升上高三更紧张的,还有高二的会考。
对他们来说难度虽然不大,但也,是一个很大型很正式的考试。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月,大家都有些紧张。
有一天背题纲时,程可鱼说:“我看他们都说要去织女庙烧香诶。”
夏耳呃了一声:“会考,不至于吧?”
“这不是求个万一吗?那理化生也不是人学的,万一有不会的,能保佑一点是一点。”程可鱼愁眉苦脸,“而且物理我是真的听不懂,万一题难,考不过去,没有毕业证,那可怎么办啊。等周末咱俩也去拜一拜吧?”
程可鱼开了口,夏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没拒绝。
等到了约定那天,夏耳去找程可鱼,发现一起去的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同龄人。
夏耳有些不自在,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啊?”
程可鱼:“我就随便问问,没想到大家都想去拜一下,那就一起去呗,人多也热闹。”
小乐看到夏耳,说:“你怎么没把陈岁喊来,一起去啊?”
夏耳脑子懵了下:“我以为……他对这种事没兴趣。”
“管他有没有兴趣,来都来了,就叫上呗。”
一群人又回到了夏耳家这边,齐齐在陈岁家门口喊他。
陈岁拉开窗子看了他们一眼,竟然真的出来了。
一路上,一群少男少女叽叽喳喳的聊会考的事。
夏耳用余光瞧见陈岁走在最后,她悄然慢下脚步,跟陈岁并排。
她侧头看他:“你对会考没信心吗?”
“没。”
夏耳品味了一下这个没的意思,拿不准他的意思,问:“你这个没,是在说这件事,还是在否认这句话。”
“否认这句话。”
“那……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烧香啊……”
陈岁斜了她一眼:“也不是只有会考一个考试。”
夏耳恍然:“你是来求高考啊。”
陈岁默,抬头向前走。
说到高考,夏耳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想求哪个大学,我都还不知道你想考哪个学校呢。”
陈岁想也没想,回:“复旦。”
“……啊。”
夏耳心里倏地涩了下,复旦大学,那么好的学校,以她的成绩,她想都不敢想。
国内那些Top的名校,都不是她这种普通学生高攀的,对她来说,只要能考上临市的211,就已经非常满足了,那也是她想象中的,安稳的人生。
但对陈岁来说不是的,他那么聪明,又那样优秀,他是配得上那种生活的。
陈岁问:“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她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规划了。
陈岁点头:“没事,还有一年才填志愿,慢慢想。”
“嗯。”
一群人一路笑闹,去织女庙的路也就不觉得远了。
到庙里,这一大伙人进了大殿,挤得都进不来其他游客了。一群少男少女手持三炷香,轮流到塑了金身的神像下面跪拜。
等半天,轮到了程可鱼,她拉着夏耳一起过去在蒲团下面跪下。
不过夏耳没有这个烦恼,她只是陪朋友来拜,于是让其他伙伴过去一起拜了。
程可鱼生怕自己的祈愿不能上达神听,念念有词的:“织女娘娘,我又来了,求求你保佑我物理合格吧,让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我肯定会回来还愿的!给你烧多多的香火!”
夏耳忍俊不禁,不经意间一侧头,就看到陈岁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身姿挺拔,闭目对神像请愿。
她在青烟缭绕下,遮迷的织女神像法相庄严,眼眸微敛,俯瞰众生,满是道家威仪,陈岁就站在神像下面,仿佛他的祈愿正在被神像垂视,聆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神像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可在这个瞬间,她总觉得自己目睹了什么神迹。
似是心有所感,她抓住被神聆听的尾巴,闭上眼睛在心底悄悄地念:“不论陈岁许的什么愿望,保佑他的愿望全部实现,织女娘娘拜托拜托!”
再睁眼,发现神像正在温柔地注视她,她也忍不住,对神像回了一个和善的笑。
不管你是凡人信仰,还是人的贪婪虚妄,都希望每个来你这儿许愿的人,能够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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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考顺利结束,这一届高二学生顺利通过,都有了拿到毕业证的资格。
每个人都很开心。
程可鱼在放学路上,兴奋地跟夏耳讨论:“会考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嘛!简直是中考水平,拿A轻轻松松!”
夏耳说:“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还愿了?”
“哦,对对,等放暑假的,放暑假就去!”程可鱼双手合十,看着老天,说,“看来多让老天保佑还是有好处的,虽说跟我的实力脱不开关系,但也多亏了老天照顾。”
夏耳总是被活泼的程可鱼逗笑。
程可鱼提议去喝奶茶,两个人就往奶茶店走。
却没想,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人。
男人不像以前那样干瘦,看着仍旧忠厚,老实,人比以前圆润一圈,白了些,也胖了些,是那种长期不事体力劳动,被养出来的虚胖。
他的头剃得很短,贴着头皮有一层头茬,夏耳不是没在别的男人头上看到过这种发型,但是,关于眼前这个人,即使不认识他,也一看就知道,他刚从什么地方出来。
夏耳是认识他的。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夏耳浑身冰冷,整个人僵硬,紧绷,明明是夏天,却如置冰窖。
张大哈出狱了。
第26章
张大哈是十一月份进的局子。
半年, 除了一开始被派出所关押的时间,再出来,也差不多是五月份了。
掐指一算, 才意识到, 那件事原来已经过去了半年。
陈岁跟父母给了她很多宽慰,对她来说, 这件事已经可以被忘掉,放下, 尘封到记忆中了。
但是就这么巧, 他在她已经把这些都抛到九霄云外的时候, 就这么巧地, 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这样说并不妥当。张大哈也是织女镇的人,这是他的家, 小镇一共就这么大,他总要回来,那么他们会碰上也是正常的。
张大哈出来一个月,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上,这是不是代表, 其实他进去之后已经接受了教育, 能够认识并改正自己的错误。
可是在这个时候, 她就这么看到他, 她很难做到能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无视掉张大哈这个人。
程可鱼碰了碰夏耳:“你要喝什么味儿啊?”
夏耳缓过神来, 对她摇摇头:“不喝了, 我们回家吧。”
“啊?为什么啊,今天我请客,你真的不喝吗?”
“不喝了。”夏耳抿紧唇角, “我想回家。”
她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程可鱼意识到她语气不对,下意识看了眼张大哈,想到镇上传过的,张大哈因为想跟他们这些高中生要钱被抓起来了,她也害怕张大哈再犯,捂着钱包跟夏耳走了。
夏耳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程可鱼再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心思听。
回到家,夏耳想了又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爸妈。
他们说过的,遇到事情,一定要最先告诉他们。
她的爸妈也晃了一下神,夏爸爸说:“那从明天开始,爸接你上下学?万一他再跟你要钱怎么办?”
夏耳没有拒绝爸爸的提议。
但夏耳也不确定,她总觉得,如果张大哈真的有什么想法,那也应该是在出来之后立即实施,而不是等到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可她不是张大哈,人心难测,她当然猜不中他怎么想。
总而言之,小心永远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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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来临,再过两个月,他们就要升入高三,为高考备战了。
夏爸爸接送夏耳这段时日里,每天都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她的爸妈也说,看来张大哈这次进去是被教育过了,以后应该不会再犯了。
渐渐的,夏耳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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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陈岁跟曲燕回了一趟外婆家。
这一去就是一周。
这天夜里,夏耳正在卧室里跟爸妈一起看电视,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着火啦——救火!快救火!”
徐凤琴当即站了起来,哎唷一声:“这大夏天的,怎么还着火了。”
一边说,一边拉开窗帘,向外一看。
这一看,徐凤琴当即惊叫出声,回头大喊:“是老陈家!老陈家着火了!”
夏耳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到座机电话那拨119,夏爸爸拎着一桶水,徐凤琴拎了半桶,两个人大步流星向外跑,因为跑得太急,晃动得水跟着洒了一路。
夏耳跟119说完情况和地址,下意识拿了条毛巾投湿,也跟着跑出家门。
前院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升腾,飞过房顶,后院的玻璃被前院的火光映着,看着火势很大。
夏耳跑到大街上,看到街口站着的全都是人,男女老少都有,或是围观,或是跟着拎水救火,对着着火的陈家指指点点。
这把火要说大,确实很大,可对房子的损害并没有那么大,反而吹进去的都是浓烟。
夏耳刚走到陈家大门口,拎着水桶去泼水的人里出外进,都是附近的邻居。
“那边那边!要烧着窗户了!”
“西边!台阶下面,要往上烧了!”
“里面的人出来没有?快救人!一会儿被烟呛死了!”
人们呼喊着,都很焦急地想冲进去救人,衣服脱了直接扔水桶里浸湿,围身上就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