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竹林就到了四知院的门前, 只见那扇黑漆小门两侧挂着一副对联。
“书成蕉叶文犹绿,吟到梅花句也香。”真宁县主沉吟了一瞬, 才道:“上联是唐代书法大家怀素和尚的典故, 说的是苦练书法的故事。下联则说的是梅妻鹤子的故事。宋六姑娘真是好才情!”
季萦笑了笑, 谦虚道:“不过是“盗”了前人古句罢了。”
“便是“盗”, 也是盗的好。六姑娘有如此志向,怕是这院里的芭蕉都比别处的多了许多文气。我倒是想瞧一瞧呢。”柳姑娘笑道。
“姐姐们请。”季萦邀请道。
众人拾阶而上, 穿过粉墙上了游廊,就见游廊的一侧院里竟是只点衬了几块奇石做骨,又依此点缀了天然花台, 布置了各处庭院脉络。
“咦,这样的布局倒是少见。难得廖廖几块石头摆出来竟也有了一味浓淡相宜, 天然去雕饰的意境。”真宁县主点评道。
沐姑娘也点头道:“不错, 虽瞧着不及大家之作。但因地制宜, 去繁存简, 反倒是如天然所致一般。”又问季萦道:“这是何人的手笔?我素来喜欢开阔的地势, 这样的布局甚合我意。”
大姑娘也疑惑的望向季萦。
之前老太太着人为季萦收拾屋子, 她曾也陪着老太太来瞧过, 那时这院里虽也有几处假山,却并没有如今的意态。而且院里也是植了几处花圃和几株花树,远不是如此的格局。
所以这些应该是季萦住进来后才改变的。
季萦闻言, 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闲暇时的游戏之作,让各位姐姐见笑了。”
众人闻言,皆面上划过一丝惊讶,真宁县主更是道:“六姑娘心思巧妙!”
沐姑娘就惊喜道:“原来是妹妹的巧思。”又道:“我天性好动,所以自个儿的住处向来不耐烦那些花苑绿荫的。六姑娘的这个布局我实在喜欢,若有机会可否能劳你费心思为我布置一番?”
她说罢想必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实有些突兀。毕竟今日两人乃是初识,素日并无交情,如今一开口就是让人家给自己帮忙,却是有些失礼。因此就有些描补的道:“六姑娘别介意,我心直口快惯了,并不是有意轻慢妹妹。”
季萦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沐姑娘就高兴起来,道:“那咱们就说好了,等哪日宋六妹妹得闲了就来我家做客,顺道指点指点我。”瞬间觉得季萦与自己贴心起来。
“沐姐姐客气了。”
这时柳姑娘看过了山石旁边的数丛芭蕉,眼神就不由露出了一丝向往,心急道:“咱们快去瞧瞧那清泉如何?”
季萦便依言领着众人去了后院。
后院的格局就比前院紧簇。鹅暖石铺成的甬道上苔藓成斑。甬道两侧是碧翠的兰草,墙角或植芭蕉,或有海棠花开的艳丽缤纷。
谢意尔踩着脚下的鲜苔,感受着脚底微微的弹性,不由低头细看了一眼。
“谢姑娘也发现了吧?”是柳姑娘,她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前面就是谢意尔。
谢意尔转身,不解的道:“什么,柳姑娘是说……?”
柳姑娘就示意地面上,然后道:“六姑娘这院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就连这寻常的鲜苔都让人有去探究的欲望。”
如此,谢意尔才知柳姑娘说的是地上的青苔。
确实,这里的青苔却是别有文章。这个品类的青苔其实在北方并不常见,甚至是罕见的。它多长于南方。
不同于长在石头上的那种粘腻短小的细苔,而是植株较大,密集丛生,相对来说水气也比较少。因此鞋子踩上面时触感绵腻,似是微弹。
为了雅趣,有些大户人家也会着人去南边专门采了这种鲜苔运回京城,但也往往因为气候土质的原因,这种鲜苔并不能成活太久。
谢意尔心里猜测着这里的鲜苔是如何来的?若真是专门从南边运回来的,便是她这样的出身,也有些觉得太过奢靡了。
沉吟间,前面就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她抬头一瞧原来其余人都已经往前走了数米了。
她对旁边的柳姑娘笑了笑,然后紧走几步跟上众人。
“快看,那里水波粼粼,上面还有朦胧的雾气,是不是就是宋大姑娘所说的那处泉眼了?”沐姑娘眼尖,第一个发现了前面的异常。
大家的兴致瞬间被提起,都不由跟着她往前面去。
等走的近了,就分辨出来水泉上面哪里是雾气,不过是泉眼处不断冒出清水,由此聚集了些水汽。
季萦见众人张望,就指着青色圆石垒起来的驳岸道:“后院就只有这一口清泉,若要寻大姐姐刚才说的泉眼,该就是它了。”
众人闻言都好奇的品评了半晌,才有心思望向别处。只是一抬头就不由一惊。
“咦,这是什么花?我竟从未见过。”沐姑娘不由往前走了数步,细细辨认半晌,依然无果。
此时她面前的是一半人高的篱障,这篱障圈起来了大约方圆一二丈的地方。篱障内却只种了三颗怒放着数朵黄色花朵的花木,而其余地方竟是寸草不生。细瞧这花的花株形态优美,花朵乃是重瓣心形,层层叠叠。花瓣颜色精奇,叶子也碧绿通透。
众人都随着她的声音而来,只是也如她一样辨认不来。不由一致看向季萦,这花是她的,她自该认识的。
季萦微微一笑,道:“这花叫醉蝶花,原是番邦花卉,咱们这里倒是少见。”说话间,就有一只彩蝶落在了前面花瓣上面。
柳姑娘笑道:“果真不负这名儿,这花朵如此艳丽可不就吸引来了蝴蝶么。”
季萦见众人大致看过了,就道:“咱们逛了半天,几位姐姐想必都累了吧。先去屋里坐。”
于是便领着众人去了宴厅处。
待都坐下,丫鬟们上了茶,依序退下。
大姑娘不经意间打量了四周,见这里布置的中规中矩,虽多宝格上也摆了玉器瓷瓶,但无一名品,更别说古董之类。
她心里哂笑过,便道:“六妹妹这是不把咱们当自己人。都是自家姐妹,还要在这花厅呆坐不成?”
季萦此刻正与顾蕴柳姑娘说话,闻言就愣了愣。
其余人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沐姑娘就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真宁县主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微垂了眼神。谢意尔却是左右瞧了瞧大姑娘和季萦,欲言又止,也不知想说什么。
季萦就佯作反应了一下,才微嗔道:“大姐姐说的什么话,可是丫头们上的茶不合口?”然后又对着其余人解释道:“我这院里地方不如大姐姐那里宽敞,所以除了卧房就只腾出了这间小小的花厅,以做平日里姐妹们来时的宴客处。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姐姐多包涵。”
言外之意便是,就这么大的地方,这里就是专门待客的,不在这处还能将客人带到卧房里去不成?那才是真正的失礼呢。
沐姑娘首先反应过来,道:“宋六妹妹这里景形独特,未尝没有地方小巧的功劳。所外美中不足才是真意,不外如是。”
柳姑娘和顾蕴也赶紧附和着说起这宴厅里的布置也是别出心裁,与外面的景致相得益彰。
虽然中间出了一点点小状况,但此次游园之行依然很圆满。
忖着时辰差不多了,众人就由另一条小路往花照里外面走去。
等走到惊雨亭时,已有船娘托了三条采莲小舟放入湖中。
季萦等人两两乘了一只舟,一路往园外行去。
荟芳园。
老太太听了会子戏,回过神来问旁边的郑嬷嬷,怎么这半会儿了不见萦丫头。
郑嬷嬷笑着解释道:“老太太,先前丫头们来回话,说大姑娘和六姑娘领了几位姑娘去逛园子去了。”
老太太笑骂道:“这两个丫头,不想着待客如何,自个儿跑去园子里逛去了。”又吩咐郑嬷嬷:“一会子六丫头出来了,告诉她让来给她太妃祖母请安。就说太妃有差事要差遣她。”说到最后忍不住乐了。
太妃就笑着嗔了她一眼,道:“你这人,我不过是感叹了两句,倒让你拿了萦丫头做筏子,你这是给我递话呢。”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道:“谁让你这半下午瞧着我这把扇子吃味。”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团扇,道:“难不成等你生辰时没有更好的不成?”
“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便净等着更好的。”
她们两人自打年轻时就喜欢斗嘴,如今老了老了就越发喜欢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磕巴!
一旁的襄国公夫人听到这边的热闹,就远远望了几眼。然后就顺带着瞧见了不远处有个穿天青色襦衫的少女正低下身子与一位夫人说话。姿态婉约,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秀雅清丽。
细细打量那位夫人,她穿了一身石青色的杭绸褙子,青色的发丝梳的整整齐齐,鬓间除了戴着两朵蜜蜡珊瑚珠花,就只斜插着一只鎏银梅花簪子。
这身相对朴素的打扮,襄国公夫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国子监冯祭酒的夫人。
“这是你们府上的姑娘吧?”她眼里有一丝惊艳,问一旁的宋府二太太陈氏。
第44章 探索系统森林(1) 陈氏听到一旁的襄……
陈氏听到一旁的襄国公夫人的问话, 就顺着她的眼神方向瞧去。
是四姑娘敏书。她此时正笑着与冯夫人说话,脸上竟笑意盈盈的,丝毫看不出平日的清冷。
只是她怎么在那里?还与今日上门的夫人搭上了话。
陈氏压下心里的疑惑, 笑容温和的道:“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让夫人见笑了!”
襄国公夫人就佯装羡慕的道:“难为您怎么教养的, 你们家的姑娘们个个都这么出众。哪像我家那个,这会儿也不知猴到哪里去了。”
襄国公夫人自谦的话, 陈氏却不能当真,她也谦虚的笑了笑, 道:“您府上的姑娘才是名门淑女呢。”
两人说了会儿孩子, 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前面的戏台上。
台上唱的正是穆桂英挂帅, 虽开头有些悲情, 但演到后来就只余武戏的热闹。刚还凑在一起谈笑的各家夫人们,这会儿都看的津津有味。
戏过高/潮, 陈氏才继续与襄国公夫人说起话来。“听闻圣上已经下旨允许襄国公回京休养了?”
襄国公沐战这几年奉命镇守西南。西南临海,海盗猖獗,又多少数羌人杂居。那里民智未开, 民风彪悍,时有战乱发生。
去年与海盗一战中襄国公不慎受伤, 虽无大碍, 圣上又亲自派了太医赶去西南为其疗伤, 但襄国公到底年纪大了, 一时休养不过来。因此今年战□□态稍缓, 襄国公就上书圣上表露出了想卸甲回京休养的意思。
先前圣上还有些犹豫, 不过近来不知为何到底是首肯了。
别看襄国公夫人年纪不大, 但她与襄国公乃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当年襄国公跟随父辈征战沙场,眼看快年过三十了还未曾娶妻。先皇就亲自为其选了一名品行端正的名门女子下旨赐婚。这便是如今的襄国公夫人了。
听到陈氏问起此事,襄国公夫人眼含笑意的道:“是啊, 多亏圣上体恤,允许我们家国公爷回京。”
陈氏打量她的面色,见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就不由想起这些日子大家私下里猜测的襄国公功高震主,惹怒皇上,皇上有意削减其兵权的话。
其实这话明眼人一听就是荒唐之言。当今与前朝不同,历来都是武将不掌权,也就是说武将只要征战还朝就要将兵权交还于圣上。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谁谁家的私家军,更不会有让圣上都忌惮的权势。
如今襄国公夫人如此表现,可见襄国公确实有卸甲之意。
“国公爷急着回京恐怕不光是为了休养身体,想必还操心着世子的婚事吧?”陈氏道。
“可不是。”襄国公夫人叹息道:“为了我们家世子的婚事我这些年差点操碎了心。好在如今国公爷也快回来了,我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
襄国公世子是襄国公的嫡长子,也是府里唯一的嫡子。这些年襄国公夫人与襄国公夫妻相和,家里也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氏,子嗣统共就只有一儿一女。儿子一出生就被请封为了世子,女儿就是今日来宋家的沐姑娘。
说起来襄国公世子的年纪也即将弱冠了,怎奈这亲事一直不怎么顺遂。
襄国公府的男儿世代为将,战死沙场的英烈不知凡几。只说襄国公这一代,嫡庶兄弟加起来七八个,如今就只剩襄国公一人在世。他那些兄弟里有人战死时甚至连个子嗣也没养下。
到了襄国公世子这一代,家里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苗,所以襄国公就没舍得让独子参军军。虽也让自小习了武艺,但早早就为其求了圣上恩典去了皇家禁卫当差。
三年前襄国公夫人为自家世子挑选名门淑女挑花了眼,这一耽搁就被淑康长公主瞧上了,想招世子为自己独女的郡马。
按常理这是一件好事,做郡马既不会坏了自己的仕途又能与皇室攀亲。可坏就坏在这位淑康长公主与其女都不是一般人,母女两人不止性子霸道,而且其母还时有风流韵事传出。
不错,淑康长公主虽已成婚却并不是个安于室的女子,自打生下一女就与驸马彻底闹掰了,二人各自别居后她更是变本加厉。
所以有这样一个母亲又在其膝下长大的女儿,京里但凡知道他们家跟底的人家,谁家敢娶呢。
可惜,无论襄国公夫人心里如何不愿意却也经不住淑康长公主的算计。她直接跑去宫里太后亲娘跟前求了圣旨,太后久居深宫不知内情,还以为是两家都愿意,所以就亲自为外孙女儿赐了婚。
事已至此,襄国公夫人又不能抗旨,只能敢怒不敢言。
也许就因为这桩婚事是强求来的,所以到底没有成。原因就是淑康长公主的独女约人去外郊打马球时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
男女亲事,一方去世另一方自然要另择姻缘。却不想淑康长公主伤心盛怒之下竟打起了让襄国公世子为其女孤守终身的主意。
这事襄国公府怎么可能同意,不说自家世子是男子,更何况他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淑康长公主这是想让他们沐家断子绝孙啊!
于是在襄国公不在京的情况下,襄国公老夫人豁出老脸将官司打到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