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的认真,直到芳露进来回禀:“太太,京城肃王府的人来了。”
陈氏听的一怔,恍惚道:“哦?来的什么人?人到哪儿了?”
芳露恭敬的道:“刘管事打发了前院里的小子来禀报,说是肃王府主家身边的人,随行的嬷嬷们要来给太太请安。这会儿怕是到了二门外了。”
陈氏听了心中一凛,肃声道:“快,吴妈妈,你亲自去迎一迎。”又吩咐芳露:“你去缀锦院请大奶奶过来。”
等吴妈妈她们出去了,陈氏又唤了芳浓进了给她和季萦两人拾掇了头发,又齐整了衣裳。
不过一刻钟,外面有小丫头高声通禀:“大奶奶来了。”
柏氏进屋给陈氏行了礼,就由丫环扶着在陈氏下首的铺了红色团花锦缎软垫的椅子上坐了,问陈氏:“娘,我听着京里来人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陈氏摇头道:“不是咱们家的人,是肃王府派了人给咱们府上送年礼来了。”
“肃王府?”柏氏微惊。“这……他们家怎么会给咱们送年礼?就算我们两家要走礼也该去京城的府上才是。”
陈氏顿了顿,道:“难怪你不知道。这是一桩旧事了,当年你妹妹在京里时曾由老太爷做主定了门亲事,定的就是这肃王府的世子。”
“什么?六妹妹定亲了?”柏氏惊呼,她知道婆婆说的妹妹只能是六姑娘,其她几位姑娘从未去过京城。
“这,这可真是……”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转头瞧着季萦脸上的坦然,便知这事六姑娘自己是知道的。柏氏想起大爷曾跟她说过,六姑娘从京城被送来时才七岁。
既然是在京里定下的,怎么这么多年了府里的人从未听说过。
陈氏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解释道:“虽说定了亲事,但当年两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老太爷老太太的意思是不必到处宣扬。”
柏氏听着理解的点了点头,看陈氏再不欲多说的样子,压下了满肚子的心事,也沉默了下来。
不一会儿,屋外有阵阵脚步声隐隐传来,接着就有小丫头扬声通禀:“吴妈妈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帘子就被撩了起来,紧接着吴妈妈带了一个穿着绣绛紫色十样锦杭绸锦衣的嬷嬷并一个穿宝蓝色锦衣的妇人进来。
那嬷嬷看着五十上下的年纪,一头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了个圆髻,发间戴了几朵绒花并一根赤金的簪子,体态微丰,神色温和。她身后跟着的妇人大概三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高挑,端庄中透着丝干练。
她们一进来就深蹲了个福礼,口中道:“奴婢齐氏/许氏给二太太请安。”
听她姓齐,陈氏直起了身子,脸上迟疑道:“嬷嬷可是伺候在太妃身边的?”
“正是奴婢。”齐嬷嬷一脸和气的笑道:“奴婢是奉了我家主子的令专门来给您请安的。”
又介绍她身后的妇人:“这是王妃身边的许妈妈。”
陈氏轻轻“啊”了一声,捏紧了帕子,神色间颇为激动,她站起身来亲自携了齐嬷嬷的手,惭愧道:“怎么就劳动您老亲自来,我是小辈本该亲自去给太妃请安的,真是罪过........”又问道:“府里太妃和王妃可都安好?”
齐嬷嬷回握住了陈氏携着她的手,和气的笑道:“都好都好。”
她抬头时看到了陈氏身后跟着的季萦,顿时眼里露出许多欣喜来:“哎呦,这是六丫头吧,真是...怎么一转眼就长这样大了。”
她拉了季萦的手不住的摩挲,又仔细端详了片刻,与身后的许妈妈道:“咱们姑娘出落的明珠朝露般,真是个好孩子。”
一副爱的不行的样子。
后头的许妈妈也跟着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听了这样的夸赞,季萦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害羞,反而很是亲昵的靠在齐嬷嬷的身边:“嬷嬷这些年怎么一点都没变,我如今看您,一点也不觉得分别了许久的样子,好似咱们昨日才见过,感觉亲的很。”
齐嬷嬷一时听的眉开眼笑,揽了季萦笑着和屋子里的人炫耀,好似这是她自家的孩子一般:“哎吆吆...你们都听听,我们六丫头这小嘴真是会说话。怪道我们太妃喜欢她,这些年时时记挂着。”她一把退下手上戴着的翠玉手镯塞到季萦怀里,笑着道:“二太太别怪罪,实在是爱这丫头的紧,索性今儿充个长辈,给六丫头见面礼。”
季萦也不想着推辞,拿了镯子就直接戴在了手腕上,一副欢喜的神色。好似真个是拿了长辈的东西,理所应当的样子让齐嬷嬷眼里的笑意更深。
只陈氏嗔怪道:“这丫头真是……”
等大家平复了方才初见的激动,这才分主次坐下。
芳露和芳浓亲自上了茶。
齐嬷嬷见了柏氏,笑着恭喜陈氏:“看大奶奶的肚子怕是六七个月了吧!太太好福气!”又说起京里的四爷和六爷,“我来时去了府里给老太太请安,见了两位小公子,都是品貌不凡。还有府里的大公子真是好大的学问,下年科考定能榜上有名……”说的是宋子固后年要春闺的事。
大家说了会儿话,陈氏看着齐嬷嬷和许妈妈面露疲色,这才吩咐了吴妈妈陪了她们去用饭,歇息。
晚上,陈氏与宋修远说着白日里的事:“……事先并没有人来送信,是丑时三刻到的府里,怕是昨晚上就到了泽州府,今儿早上进的城……是太妃和王妃身边的人,对萦姐儿很是亲热,看样子肃王府是想旧事重提,继续这门亲事了。”陈氏说着顿了顿,迟疑道:“听她们来时专门去给母亲请了安,倒是母亲并没写信来……”
宋修远听着一时没有言语,沉吟了片刻才道:“今日既然已经见过了萦姐儿,那咱们暂时先不用急着表示什么,看看王府的态度再做打算。太妃既有意相看萦姐儿,就不会让咱们提前准备。即使母亲写了信,让我们知道了,她们到时也有应对的法子。母亲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提也没提。”
“哼!既是想见咱们家的姑娘,为何不拿了贴子正正经经的上门,这样藏头露尾的行事,还怕咱们哄骗他们家不成。”
陈氏一想到肃王府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心里就一阵恼怒。她一脸的寒霜,冷声道:“她们莫不是以为咱们家的姑娘会由着她们挑捡不成。”
“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激动,虽说失礼了些,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当年的情形你也知道,在那个时候订下这门亲事对咱们萦姐儿反而是最好的安排。可如今的形势不比当年,咱们两家未尝不能有别的选择。一是咱们姑娘才十岁,可那肃王世子今年已经十六了,若是寻常情况,这年岁怕是已经成婚生子了。可若要娶咱们萦姐儿,至少还得耽搁五六年;二是肃王府要娶的是世子妃,一族宗妇关乎家族未来,这般谨慎也并不为过。”宋修远一脸无奈的劝道。妻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旦涉及到女儿的事就失了往日的冷静。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舔犊之情,人皆有之。
陈氏听了这话,脸色稍霁,无奈叹气道:“唉!我只盼着那肃王世子是个好的。若不然咱们萦姐儿怕是要一生蹉跎了。”
宋修远揽了她的肩,柔声开解:“你不用太过忧心,他们家找媳妇,我们家挑女婿,萦姐儿是我唯一的嫡女,无论如何都要给她选个好夫婿才行。而且这些年京城府上与他们家往来频繁,母亲应是最知道那世子的人品如何。既然母亲没有阻止王府的人来,怕也是对那孩子颇为满意的。”
“但愿如此吧……”
……
缀锦院的正房里,柏氏正坐在梳妆镜前由敛秋伺候着散了头发,卢妈妈掀了帘子走进来,喊了声“大奶奶”,又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丫头。
柏氏见了,就打发了敛秋:“你去看着厨房里的汤别熬干了,等会儿我要给大爷送到书房里。”
敛秋应了“是”,便与小丫头们鱼贯着出了门。
见丫头们都出去了,柏氏才低声问道:“妈妈可打听到了什么?”
卢妈妈同样压低声音道:“奶奶让我去打听,我便找了府中先前的老人打问,六姑娘确实是七岁时才被送回来的,听说是京城府里老太爷身边的宋管家亲自送来的。当时六姑娘回来时身边就只跟了陈妈妈和她的女儿香芸,还有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香橙。她的乳母李妈妈并没有一同进回来,据说是老太太在京里给六姑娘置办了几个私产庄子,被派去打理庄子了。”
第8章 内情 柏氏摇头道:“这些消息……
柏氏摇头道:“这些消息只怕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妈妈可打探到六姑娘为何会与肃王府的世子定亲?咱们家的门第根基虽说不浅,可与王府相较那也是高攀了的。”
“这也是奴婢糊涂的地方。我今日寻找当年跟着六姑娘从京城回来的管事仆妇,竟是一个也没找见。听说是当年宋管家临回京时将跟着的大部分人都带回去了。留下的人里面除了六姑娘贴身服侍的,就只有厨房里的赵川,他是老太太专门点了来给六姑娘做京菜的。”卢妈妈凝重道。
“这么说是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了?”柏氏皱了皱眉头。
这打听消息自然不能向六姑娘身边的人打听。
卢妈妈朝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又低声道:“奴婢倒是还打听到了另一桩事。六姑娘定亲的那年,大房的大姑娘也定亲了,时间比六姑娘还要早些。定的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儿,听说那孩子的年纪比大姑娘还小了两岁。当时府里曾有过传言,说大姑娘本是要与诚王家二公子定亲的,只是大太太为了拉拔娘家,这才将大姑娘订给了舅家。”
柏氏忽地坐直了身子,轻“啊”了一声,一把握住了卢妈妈的手,“妈妈,你再去打听打听肃王府的世子和诚王府二公子分别多大年岁了?小心些,万不能让人看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卢妈妈一脸慎重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余柏氏一个人怔怔的坐着,心绪烦杂的涌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卢妈妈才回来。
“怎么样?”柏氏急声道。
“奶奶,奴婢刚刚探听过了,那肃王府的世子今年实岁已经十六了,诚王家的二公子今年也十四岁了。”卢妈妈恭声道。
柏氏听的心里一跳,嘴里直道:“果然...”,后面的话已经低不可闻。
“奶奶说什么?”卢妈妈不明所以。
“妈妈,今晚打听到的事你全都忘了吧。以后也不必再打听了。”
柏氏说完并不打算解释,只道累了,让卢妈妈替她把给大爷熬的汤送去书房。
等卢妈妈退下后,她才在烛光下怔怔的愣了神。
论出身,六姑娘只是二房的嫡女,与肃王府的世子并不相配,再者两人的年纪足足相差了六岁,六姑娘还未长成,那王府世子就已经到要娶妻的年纪了,按理这样的姻缘是不能成的。可若是换成大姑娘就不一样了,大姑娘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虽然出身与肃王世子不相配,可与诚王家的二公子无论是年岁还是门第都是相当的。
柏氏想到了卢妈妈说的话。
大姑娘与六姑娘前后脚定的亲……
府里传言大姑娘本是要与诚王家二公子定亲的……
她猛的坐起身来,只觉当年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当年的传言应该是真的,诚王府确实跟宋家提了亲,提的就是大房的大姑娘和他们府上的二公子,为的就是拉拢宋老太爷,当时老太爷正任吏部尚书,是朝中重臣。只是大太太应当是看清了诚王府当时在朝中晦暗不明的局势,并不想答应了这亲事将来害了大姑娘,这才匆匆给大姑娘定了娘家的侄子。如此府中的嫡女就只剩年纪还小的二房的六姑娘……老太爷和老太太应当是真心疼爱六姑娘,才会与肃王府达成了协议,让她与世子定了亲。
想明白这些,柏氏背上已是出了薄汗。不过是两个姑娘家的亲事,却足能看出当年朝堂上的局势是如何的凶险。怪不得公公这些年一直在这西北任上不得升迁。
柏氏想到白日里肃王府的齐嬷嬷和许妈妈的态度,看样子肃王府倒是极为重视六姑娘的。
柏氏想着心事,直到敛秋进来提醒:“时辰不早了,奶奶赶紧休息吧。”这才收敛了心思睡下。
..................
昨夜大雪下了一整晚,早上极冷,屋檐上落下的水滴结成了冰锥。
季萦一大早起来梳洗了才往正院里去。
待她到时,三姑娘和四姑娘已经到了,正坐在花厅里喝茶,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相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见她进来才止住笑,与她互想见了礼。
季萦微挑了眉头,心里疑惑,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姐姐们可是有什么好事,怎么一大早这么高兴?”季萦笑着问道。
“妹妹不是已经知道了?怎么还问我们?”三姑娘笑着道。
“嗯?三姐说的什么事啊?我怎么迷糊了。”季萦不明所以道。
一旁看着的四姑娘笑道:“三姐快别逗六妹妹了。”又笑着对季萦解释:“是我们今早恍惚听到京城的肃王府上派了人给父亲和母亲请安来了,母亲还叫了大嫂子和妹妹去见客。”
消息竟传的这么快?昨儿下午的事,今天一大早就知道了。
季萦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道:“并不是专门叫了我过去,昨天下午刚好在娘这里,这才碰上了。”
四姑娘听了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
季萦也不以为意,信不信的也没关系,反正她解释也是为了堵别人的嘴。
这时,帘子一掀七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边走边把手放在唇边呵上几下。
不等坐下就道:“哎吆,可冷死我了,芳露姐姐给我端杯牛乳茶吧,我喝了那个暖和暖和。”
三姑娘见了赶忙问她:“怎么就冻成这个样子了,你出门时身边的丫头没给你带了手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