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漾沉吟片刻道:“那得看妈妈手机什么时候有信号。”
基本有了,她爸离挨打也不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秋漾懒洋洋不大想动,但不行,晚宴她必须出席,不看看她的奋斗成果她不甘心!
“对了殿下,章家那位小娘子你可别太欺负人家,差不多得了。”
太子爷皱着眉,想到对方试图绊倒秋漾便不甚开心,秋漾伸出一根手指揉开他蹙着的眉:“换算一下她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小妹妹呢,而且我是自己摔的,没必要怪罪她,你这一责罚,她这辈子可都别想嫁出去了,说不定章家还要收拾她来讨好你。”
太子爷仍旧不高兴:“到时让太后再召她进宫说次话就成了,我不会下旨的。”
心眼儿真小,说他性情宽厚大度的人真该来看看。
两人折腾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又得重新换下,而以后,真的不能再叫太子爷殿下了。
从即日起,便是昭武元年。
第33章 今日份的圣人。
☆
虽然一个月没再见, 但秋漾对皇宫并没有生疏感,昭武帝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她瞥见他在笑, 而且那笑容瞧着怪怪的,就问他:“你在笑什么?”
昭武帝摇摇头:“没什么。”
秋漾根本不信,靠近他:“真的吗?对我撒谎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可爱, 昭武帝犹豫了下才说:“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怕你不开心。”
秋漾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半晌,哼了一声,正要离他远点,却又被他在粉颊上亲了一下,周围宫人们都低着头,昭武帝顺势牵起了秋漾的小手, 牢牢地握在掌心, 看得余忠海瞳孔骤缩, 心说圣人怎地如此随意起来, 可真令人吃惊。
不仅如此, 就连出了东宫, 昭武帝也没有松开秋漾的手,他始终牵着她, 并且放慢了速度配合秋漾的脚步, 时刻让她与自己并肩而行, 余忠海眼珠子都要凸出眼眶,他悄悄朝秋漾的几个贴身宫女看过去,却见这些宫女也难掩震惊, 几番思量,余忠海还是决定不要扫帝后的兴致为妙,横竖他只是个奴才,主子开心,他这个奴才又何必多嘴?
“我有一种……离经叛道的愉悦。”昭武帝缓缓开口,“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难。”
秋漾甩了甩两人交握的手:“牵个手就算离经叛道,那些老学究难不成都是肛生子?”
这话说得可就粗俗了,昭武帝失笑,看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怎么就是胡说了,有些人看着道貌岸然不近女色的,其实家里稍有姿色的婢女都叫他给睡得差不多了,还在外面装翩翩美男子骗好人家出身的小娘子……没错我说得就是我那便宜兄长。”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齐的秋爹不干人事,生出来的儿子也有样学样,秋漾得知秋家大哥十四岁就把婢女搞怀孕,结果秋夫人却把那婢女给发卖了之后简直怀疑人生,奴隶不是人,是廉价的资源可以任意买卖,那么她这样的由妾侍生出来的庶女,难道就很高贵?
说难听点,妾侍不过是稍微贵一些的奴隶,虽然因为妈妈的缘故秋漾知道封建社会的恐怖之处,但知道,跟亲眼所见,这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打那之后她一门心思往上爬,死都不愿意留在秋家当人家的财产。
昭武帝听她提起秋家,道:“你可以给他们点教训,但不能真的当众跟秋家翻脸,明白么?”
秋漾:“……我看起来很像是傻子吗?”
秋爹再不是也是她爹,文武百官可不管秋爹做得事厚不厚道,身为儿女便不能忤逆父母,这是“孝”,昭武帝也深受其苦,正是被“孝”字束缚,才让先帝蹦跶那么多年,各种找茬作妖,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便是“不孝”。
“你直接明面上斥责他们,兴许他们日子会不好过,但更多的会有人将矛头转到你身上,甚至以此攻击你,而秋家也很可能因此招来许多同情,一时的发泄虽然很爽,但也很亏。”昭武帝声音低沉,“漾宝儿这样聪明,有的是法子治他们,更何况,我也站在你这边。”
秋漾耳朵有点发热:“……你不要乱叫。”
可恶,叫什么漾宝,那是她的小小名了,就算爸爸妈妈也都是叫漾漾。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大殿走,眼看即将步入大殿,余忠海小声委婉提醒:“圣人,娘娘,到地方了。”
握着的手该松开啦!
昭武帝低头看他一眼:“话这样多,不如送你去珍兽园养鹦鹉。”
余忠海:……
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帝后身后,拂尘一甩先唱名:“圣人娘娘到——”
昭武帝见秋漾昂首挺胸释一副即将要上战场所以不能丢人的模样,嘴角笑意根本掩不住,好在先帝已经驾崩满百日了,否则他这样愉悦,眼角眉梢都令人如沐春风,可能真有言官要进谏。
望着大殿内正襟危坐的文武百官,秋漾心中竟生出些许怀念,曾几何时她是个连一日三餐都吃不好的小庶女,见到这些人中的哪一位不得低眉顺眼,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胜利的果实终究属于她!
大臣们自然也瞧见帝后携手而来,这颇不合规矩,只是无人敢冒头,今儿这大好的日子,谁开口谁给圣人添堵,因此没多少人愿意做这个煞风景的人。
明哲保身有,自以为清高不畏强权者亦有,言官无疑是最令统治者反感的一类,新帝登基,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点火,以彰显自己的清正廉洁大公无私,因此正盯着帝后看呢,但凡有一点点问题,他们都要揪出来以正视听,使帝王以谏言为镜。
两人刚落座,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便跳了出来,先向帝后行礼,随即指责道:“自开国以来,历代帝王莫不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以为臣民所向,圣人为天下表率,应以皇室尊严为重,岂可于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孟浪?”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纷纷将视线停驻在帝后交握的双手上,眼见殿内气氛逐渐冷凝,太后不仅不救场,反倒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态,这使得秋漾都替圣人心塞,你的荣耀来自于你的儿子,先帝最爱的贵妃之子虽然死了,可圣人还有别的兄弟活着呢,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不帮忙说话啊?
老太太是真糊涂,脑子拎不清,就像明明5v5的游戏,结果却是咱们这边比对面少一人,而内鬼身为内鬼却不自知,真可怕。
昭武帝放开了秋漾的手,左佥都御史面上才露出点笑容,秋漾心里涌现出失望,结果下一秒,昭武帝却端了一盏牛乳甜羹放到她跟前:“你爱吃这个,尝尝是否合你口味?”
牛乳甜羹上洒了一层坚果与水果粒,这会儿吃正好,要是过会再吃就冷了。
秋漾那点子失望迅速烟消云散,她很是矜持地抿着红唇装腔作势:“臣妾不敢。”
昭武帝便哄她:“是朕请你吃的。”
秋漾感觉自己要笑出来了,虽然她很想打爆下面那言官的狗头,不过这牛乳甜羹看起来确实很好吃,她拿起小勺子尝了尝,眼睛一亮。
帝后旁若无人说话互动,以至于站在大殿中央的左佥都御史面子有些下不来,他正准备再说两句,昭武帝面色淡漠地问他:“卿一心为皇室着想,志虑忠纯,朕心甚悦。不过朕最近记忆不大好,先帝欲大兴土木建造荥阳别宫时,卿可曾挺身而出以死进谏?”
言下之意,你别柿子挑软的捏。
先帝糊涂起来那是真糊涂,谁都敢宰,而且一宰就宰一家,根本不跟人讲理,虽然人人都骂他昏庸无道,但说实话,除了在昭武帝这,先帝就没吃过亏。
而能让先帝屡屡吃瘪发火的昭武帝,却因为好名声而顾忌颇多。
真就是不要脸的人过得最好,但凡要脸就得任人宰割。
这群大臣一个个看起来忠诚又无私,实际上帝王稍微软弱,便能被他们扯下皮肉来。
左佥都御史哑口无言,是秋漾看了都想感慨一声尴尬的社死现场,在现任领导跟前站在道德制高点逼逼赖赖一大堆,却忘了究竟谁是谁的爹,前任领导在的时候当缩头乌龟,新领导一上任就想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跟古早狗血偶像剧里把钱甩在霸道总裁脸上的女主角莫名有点相似。
圣人帅的,代入霸总毫无违和感,但这位左佥都御史……秋漾看了看对方几乎退到后脑勺的发际线,又在心里P上了水手服白袜子加小皮鞋,然后因为画面太美不敢继续想象。
这一碗牛乳甜羹秋漾吃了一半,在宫宴上把一份食物全部吃完相当不优雅,而且她还想留肚子吃点别的,结果她刚把白瓷青花小碗放下,昭武帝很自然地端了过去,自己尝了一口,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众人已被他的动作惊到瞠目结舌,还扭头跟秋漾讨论:“有些太甜了,应当是放的槐花蜜。”
秋漾冷静对答:“臣妾更喜欢枣花蜜,荔枝蜜也不错。”
帝后二人就牛乳甜羹应当搭枣花蜜还是槐花蜜亦或是荔枝蜜讨论了几句,最终得出结论,应当如皇后所说,加枣花蜜。
而殿内众人,包括太后在内,已经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居然是昭武帝——
待到讨论完毕,昭武帝才恍然道:“卿怎地还站在此处?莫非是还有话与朕说?”
他语气平和,但比起方才与皇后说话却是天壤之别,左佥都御史嘴唇哆嗦两下,行礼后退回位上,再不敢多言。
昭武帝好说话的时候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用语言淹死他,现在却如闭了嘴的蚌壳一般打不出点声息。
都察院的都老实闭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做这出头鸟,毕竟前头有个荒唐无比的先帝当对照组,昭武帝只是牵了皇后的手,可这律法上又没说帝后不能牵手,至于共用一碗牛乳甜羹,别说律法,宫规上它也没有先例,查无可查,谁会这么没眼色出来扫兴呢?
文武百官不敢,有一个人是敢的。
太后道:“皇后先前不是身子不适?怎地哀家瞧着,却没什么大碍,又何至于将那可怜的孩子治罪?”
秋漾看了眼昭武帝,意思是你妈你自己管。
就算再不满也得看看场合吧,登基大典宫宴之上,身为太后为了个没名没分的小娘子跟皇后杠上,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想给自己儿子塞女人?
原本秋漾已跟昭武帝说了,将人送出宫便罢,没必要赶尽杀绝,但太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觉得是她心机深沉故意装的,才害得小娘子被赶出宫?这是要替章家小娘子出头?怎么她现在又跟娘家没有隔夜仇了?
太后信心十足,圣人最是孝顺,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她有自信圣人会听她的,届时她顺口一提,瑶娘便能入宫,看皇后日后如何嚣张!
“章氏以下犯上,害得皇后受伤,其罪当诛,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已予以轻罚,既然太后不满意,那便按照宫规处置。”
秋漾心说什么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真会说话。
太后愣了一下:“哀家不是……”
昭武帝厌烦了总是拎不清的太后,尤其是在他见过秋漾的父母是如何疼爱保护秋漾之后,“太后难道不是要朕秉公处置?是要朕徇私网开一面?”
本来送出宫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太后偏偏要再提,秋漾说过,当天太后又想起与娘家的嫌隙,现在却又改口,难保是章家在后头做了什么小动作。
帝王冰冷的视线缓缓往下扫视,最后停在了章怀之身上,那是太后手足,亦是昭武帝亲舅父,只是昭武帝幼年不得先帝喜爱,章怀之生怕被连累,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随着昭武帝逐渐长大显露锋芒,他又鞍前马后想要投诚,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因为知道昭武太子不待见章氏一族,章怀之十分惧怕太后薨逝后昭武帝对章家出手,于是绞尽脑汁与章太后重修旧好,又将家中最貌美的女儿送入宫,盼着能服侍昭武帝,若是生下个一儿半女更好,谁知女儿却被赶出宫,章怀之吓得险些魂不附体,连忙求见太后,又是哭诉又是卖惨,这才使得太后当众给章瑶娘讨说法。
秋漾也猜到了,太后这一生谁的话都听,独独听不进去圣人的,她自认为生下了圣人便是天大的恩情,理所当然将他当作索取的对象,却从不见温情。
“这、这……哀家也不是这个意思。”面对眉眼淡漠的昭武帝,太后有些发慌,她隐隐感觉到有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只当是自己错觉。“哀家只是觉着……瑶娘一个小娘子也不容易,皇后将她赶出宫去,岂不是要毁了她这一辈子?瑶娘好歹是哀家娘家的人,皇后这般着实有些过火……”
“是朕罚的,太后难道不知?”昭武帝望着太后,“皇后受惊以致昏厥,连登基大典都未曾赶上,如何有时间处置章氏?”
原本他听秋漾的,令人不可大张旗鼓宣扬此事,倘若太后跟章怀之见好就收,那章家小娘子回家后安分一段时间便可嫁人,偏偏章怀之不满足,偏偏太后不愿意,非要在这大殿之上说出来,是章氏一族自己断送了章瑶娘前程。
“这……”
秋漾适时出来做好人,圣人都唱了白脸,她哪能不响应?
“母后也是出自好心,圣人便不要发火了,今儿可是好日子,臣妾敬圣人一杯,不知圣人可愿赏脸?”
大齐白酒不纯,度数也低,秋漾不说是千杯不倒,喝个几十杯问题不大。
昭武帝自然给足了她面子,众臣顺势举杯相庆,这场没有硝烟的冲突便在所有人的默契下度过了,只有太后看秋漾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她受章怀之影响,对秋漾有些不满,可秋漾替她解围,她又想起平日秋漾的好来,厌恶跟喜欢互相碰撞之下,都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对秋漾。
横竖秋漾也不在意,桌下,昭武帝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秋漾能感觉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许下海誓山盟的人比比皆是,但真正能为之努力并做到的人却屈指可数,秋漾觉得应当予以鼓励。
于是她反手在昭武帝掌心画圈圈,待到歌舞升起,她还趁没人注意朝昭武帝眨了下眼睛。
宫宴进行一大半时,太后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席,秋漾意思意思说了几句场面话,其实没有真心,但昭武帝没说话,于是衬托的她格外温婉孝顺。
太后下得来台,估计又能管上几天不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