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夫君穿来了——存宁
时间:2021-06-11 10:05:23

  宁秋娘微微一愣,看向那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姑娘:“思秋?”
  “阿爹说我长得跟姑姑像。”思秋并不怕生,因为她从第一眼看见宁秋娘,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姑姑啦!“所以给我取名叫思秋。”
  宁秋娘不由得看向兄长,宁博文哭过了,此时正不好意思地挠头。
  时人多重男轻女,他却偏疼女儿,其中未免有女儿与妹妹生得相似的缘故,侄女肖姑。
  宁秋娘先取了见面礼送给两个孩子,兄妹俩一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宁思秋拿到跟哥哥同样的礼物非常惊喜,她对宁秋娘道:“每年生辰,阿爹阿娘送我跟哥哥的礼物都不一样,我不喜欢什么裙子发钗,我喜欢读书写字!”
  宁秋娘听了,眼神愈发温柔,她摸摸小侄女的头:“那你可要好好读书,日后参加科考,为国效力。”
  宁思秋瞪大眼睛,她说自己爱读书,阿娘总说她不学无术,她不爱学女红不爱学管家,阿爹也常常叹息她日后如何嫁得出去,哥哥能在私塾里跟其他人一起读书,她却只能在后宅学什么女诫女训,可姑姑却说,让她好好读书,日后参加科考为国效力!
  宁秋娘的身份不一般,她这么一说,宁永言若有所思,杨氏却温声道:“小妹,思秋她哪里是读书的料子,这女儿家读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终归是不当吃不当穿。”
  “你嫂子说得是。”宁夫人点头,“思秋性子野,是得好好教。”
  宁思秋鼓着小脸蛋不高兴,阿娘跟祖母都疼她,可实在是管得太严了!
  宁秋娘并未与母亲嫂嫂争辩,她语气仍旧柔和,“女儿家多读书,开拓了眼界,自然能思能想,又哪里必然比男子差?”
  她笑道:“没有什么是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做的,若是有同样的起点同样的机会,我相信女子的成就一定不比男子差。”
  宁夫人摇头道:“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通通都是男子,你可曾见过几个女子?女子最重要的便是相夫教子安分守己,这便是我们应当做的事。”
  宁思秋抬起小脸看向姑姑,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姑姑,将要改变自己的一生。
  宁秋娘失笑:“阿娘,男人当权,男人占据十分之九的资源,他们所写下的史书,自然为同性歌功颂德,而我们女子,便应当群起争之,若是女人当权,女人占据了十分之九的资源,那么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自然也都会是女子了。”
  她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惊世骇俗、离经叛道,听得一家人都忘了要反驳,个个目瞪口呆。
  宁思秋才五岁,还没到思想被完全固化的地步,她用力点头:“倘若让我像哥哥一样在私塾读书,像哥哥一样能随意出门,我一定不比哥哥差!”
  “社会资源倾斜在男子身上,这样的大环境下,说什么女子没出几个大人物,岂不是可笑?”宁秋娘冲小思秋露出一个笑容,看向父母兄嫂,“我能有今日,多亏皇后娘娘,一味地等待男人恩赐资源是不可能的,只有我们女子自立自强、彼此互助,才能有争夺一席之地的机会。”
  她在家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宁夫人与杨氏都呆呆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六年前离家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如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令人不由自主向往的光。
  宁秋娘再度看向小思秋,“虽然我们不能从小便拥有自由,但只要我们奋斗不息,我们的女儿、孙女、曾孙女……总有一天,她们从出生起,便拥有自由的意志。”
  小思秋小脸儿兴奋发红,兄妹俩中,其实她比哥哥要聪明,读书写字永远是她比哥哥快,可阿娘从不因此夸赞她,甚至觉得她学得都是旁门左道——凭什么哥哥学四书五经便是正儿八经,到了她便是不务正业?
  所有人都在打击她、质疑她,告诉她她的想法与需求是错误的,她不该要求与哥哥得到同样的机会,可姑姑告诉她:只要自立自强,就能争夺一席之地。
 
 
第71章 今日份的秋漾。
  ☆
  宁秋娘离家多年, 非但没有安分,反倒愈发叛逆,这是杨氏没有想到的, 她几乎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只是瞧着公爹与夫君的脸色,堪堪忍住,心中却怕小姑带坏了自己女儿。
  她不求思秋能有什么大出息, 只希望思秋健康平安长大,找个好夫婿, 生儿育女度过这一生,不是每个女子都要像小姑这般,那活得有多累?更何况,又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可,只会被认为离经叛道。
  宁思秋却激动不已,她不由自主地捉住姑姑的手, 紧紧地盯着:“姑姑,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我也可以像祖父一样当官吗?!”
  宁秋娘微微弯腰, 视线与小朋友齐平, 语气格外温柔:“当然可以, 姑姑现在便是大齐女官, 还有许多同为女官的朋友,若是有机会, 带你见见她们可好?”
  宁思秋高兴极了!
  眼见气氛变得有些冷凝, 宁秋娘伸手摸了摸小侄女毛茸茸的脑袋, 温和道:“阿爹,阿娘,哥哥嫂嫂, 我是认真的,若是你们信我,便让思秋同见恒一起读书吧。”
  她如今是朝廷女官,又是皇后近臣,所知晓的消息自然比窝在舞阳县的宁永言多,且绝对可信,宁永言其实也有所耳闻,毕竟忻州地处大齐以南,水路畅通,洛京那边的消息总是很快便传来。
  只是宁夫人与杨氏却仍旧有所迟疑,宁秋娘知道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下的决定,她对家人道:“如今娘娘正在舞阳县,阿爹阿娘可要去拜见?”
  “这是自然!”宁永言忙道,“若是不去,岂非太过失礼?”
  宁秋娘笑笑:“倒也不急,娘娘给了我几日假期,我先在家中过几日,待到临幸时,自然能见。”
  她了解皇后娘娘,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小思秋便留在了县衙,因着宁秋娘回家,宁永言宁夫人与儿子儿媳的关系也逐渐融洽,虽说仍旧不一起住,至少面上都有笑,也能彼此说说话了。
  小思秋更是如鱼得水。
  她的人生到现在也才五年,小小的年纪,所遇到的不是教导女红的嬷嬷,便是满嘴之乎者也的先生,宁家私塾并非只有宁博文一位先生,但无论是哪一位,包括宁博文在内,都是不支持宁思秋跟其他人一样读书的,他们的意见是读书可以,但应当读列女传,读女训,而不是什么兵法策论——那是女儿家能读的书么?读来有什么用?她读得懂么!
  宁秋娘离家这些年闲来无事便爱读书,她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且跟了秋漾后更是手不释卷,从未放弃过学习,宁思秋所有的疑惑她都能解答,于是只用了半天时间,姑姑便越过了爹娘,成为了小思秋最喜欢最崇拜的人!
  女儿与孙女感情好,宁夫人自然喜闻乐见,可她仍旧忧心忡忡,因着她觉得,女儿此番回家,并非是从此不离开,而是还要再走。
  走去哪里呢?女儿家家的,又是这个岁数了,现在不嫁人,要什么时候才嫁呢?
  宁夫人悲喜交加,喜的是女儿归家,悲的是不知女儿前程在何方,心中无限担忧。
  随着时间过去,宁秋娘的假期结束,小思秋意识到姑姑即将离开,哭成了个泪人儿,抱着宁秋娘的脖子,求她带自己走。
  宁秋娘哭笑不得:“就这么想跟姑姑走啊?”
  小思秋猛点头:“嗯嗯嗯嗯!”
  她才五岁,小孩子心性,离不得爹娘,且哥哥嫂嫂虽对她严厉,却也疼爱如眼中珠,宁秋娘心知自己是绝对无法带走小侄女的。
  于是轻轻抚摸小姑娘的双丫髻:“思秋乖,你太小了,又不会骑马,等你学会了骑马,姑姑再接你到身边来好不好?姑姑跟你保证,最迟两年,一定接你。”
  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她这些天都黏着宁秋娘,连晚上睡觉都与姑姑一起,宁秋娘知识渊博,她知道时间有限,因此无时无刻不教导小侄女,两人虽年岁差得多,又是头一回见面,却格外聊得来,关系也极好。
  皇后娘娘便在舞阳县,宁家人有再不舍得宁秋娘,也不敢说出让她去回绝皇后,从此留在家中的话,只是宁秋娘出发前,宁夫人与杨氏来见她,大抵是因为都是女人,所以好说些体己话,宁永言跟宁博文也关心宁秋娘,可有些话他们是不好说的。
  宁秋娘看见母亲嫂嫂,微微一笑,请她们坐下。
  宁夫人瞧见出落的格外优秀的女儿,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难过。“秋娘,难道就真的不走不行……”
  宁秋娘知晓母亲担心什么,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是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宁夫人摇摇头,柔柔地看着她:“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儿行千里母担忧,秋娘,你以后是如何打算的呢?能不能跟娘仔细说说,让娘跟你嫂子与你参谋参谋?”
  宁秋娘确实早已做好了规划,她想了想,才对宁夫人与杨氏道:“阿娘,嫂嫂,我不瞒你们,我日后想要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实现自己的理想,让更多与我一样的女子,都能拥有走出家门进入朝堂的机会。”
  “那你自己呢?”杨氏急了,“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你这样厉害,日后怎地有人敢来求亲?”
  宁秋娘无奈道:“难道我厉害,却是错了不成?”
  “这自然不是。可妻子过分强势,丈夫便会感到自尊受挫,我与你哥哥,婆母与公公都是这样,夫为天妻为地,这怎能坏了规矩纲常?”
  杨氏苦苦劝说,宁秋娘心领她的好意,道:“若是这样,那这自尊心未免虚荣的有些可笑了。我生来便是如此,难道要我为了讨好男人,去掩盖自己的才能吗?”
  她顿了顿,告诉母亲嫂嫂:“我是不会嫁人的,我要用我自己做例子,告诉这天底下无数苦苦挣扎的女子,每个人的人生都应当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们拥有决定自己生存方式的机会,而我会向她们证明,女人的价值,永远无需男人来肯定。”
  她不做哥哥眼中的好妹妹,不做父亲眼中的好女儿,更不做世人眼中的好女人,日后,她也绝不做一个男人的好妻子,一个男孩的好母亲。
  她是宁秋娘,她有自己的名与姓,她要将这个名字,永远镌刻在大齐的史书上!
  宁秋娘这番话,是宁夫人与杨氏从未听过的,一时间,两人竟是哑口无言。
  宁秋娘分别握住她们的手:“阿娘,嫂嫂。如今出门在外,人人称我一声宁大人,我的名字写在吏部的官册上,同僚们直呼我的名字,可阿娘,嫂嫂,这世上可还有人记得你们叫什么?宁家的族谱上,百年后可会记载你们的名字?”
  她们很清楚——不会的。
  女儿、妻子、儿媳,尽数不上家谱。
  “可我相信,百年以后,宁家族谱上,无需我来求,便会有人将宁秋娘三个字写上,日后宁家子孙后代,将以我为荣!”
  她永远不要做谁的夫人,也不要被称为宁氏,她永远都是宁秋娘,一条道走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宁秋娘!
  宁夫人怔怔地看着女儿,似乎是头一次真正认识到了,她的女儿长大了,并且选择了一条未知且充满艰难险阻的路。
  半晌,泪水落下:“娘知道你有本事、有志气,你打小便是如此,性情倔强不服输,你哥哥看的书,你都要看,你哥哥能出门,你也不愿被困在家里。你如今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娘很高兴,可是秋娘,你难道当真不嫁人了?这女人不嫁人怎么行?旁人要指指点点的,要笑话的……”
  杨氏也跟着劝:“婆母说得对,秋娘,你如今也不小了,应当好好相看,皇后娘娘器重你,让她给你指一桩婚事,待到你成了婚,也可以继续——”
  “不能继续。”宁秋娘果决摇头。“且不说未来夫君是否允许我抛头露面,光是我需要他来允许我,我才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已经十分离谱了。”
  她看着眼前的母亲跟嫂嫂,她们是典型的好女人,温婉贤惠、相夫教子、体贴解语,永远安于后宅这一方小天地,可她们是幸运遇到了阿爹跟哥哥这样的夫君,然而世间更多女子,将后半生赌在了不值得的男人身上。
  她想要以后每个女子都无需依靠任何人,自由地活下去。
  “那皇后娘娘呢?”
  宁夫人见说不通,顿时急了,“皇后娘娘神仙下凡,不也嫁了人?那样的奇女子最终都成亲生子,我等凡间女子,难道不更应该这样做?你看我跟你阿爹,你嫂嫂跟你哥哥,还有皇后娘娘与圣人,我们成家,养儿育女,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宁秋娘对母亲温柔一笑:“真的幸福吗?”
  宁夫人与杨氏一愣。
  “阿娘见过海吗?知道雨水从何来吗?”宁秋娘轻声询问,“这样的幸福,是自由的幸福吗?”
  “难道我们不自由吗?”杨氏急了,“我们掌持中馈,打点家业,有奴仆可供差遣使唤,这难道还不自由吗?”
  宁秋娘问:“被人赐予的自由也算是自由吗?”
  她抿了下唇,不大想说太过锐利的话,于是尽量挑选了温和的词汇:“银子在阿娘与嫂嫂手中,阿娘与嫂嫂,敢大剌剌出门访友饮酒吗?敢乘画舫与青楼名妓吟诗作赋吗?敢纳三夫四侍吗?敢生下不是夫君所出的孩子吗?”
  宁夫人跟杨氏都惊了!
  宁秋娘道:“但是阿爹敢,哥哥也敢,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敢。如阿娘嫂嫂这般掌持中馈打点家业,说起来,与商铺掌柜何异?啊,还是有地方不一样的,掌柜的有月俸拿。”
  依附丈夫生存的女子,只能去赌丈夫是否有良心,就像是缠绕在树木上的菟丝花,树木一旦倒下,便失去了自我生存的能力,因此百般委屈都要咬牙忍住,万般血泪都要往肚子里咽。
  宁秋娘怕自己说得太过分,令母亲嫂嫂难过,又道:“阿娘跟嫂嫂感到幸福,我是很高兴的,我也很愿意天下的女子都如你们一样,能遇得良人,子女尽孝。但阿娘,嫂嫂,也请你们能够接受不愿成亲生子的我吧,接受这样的我吧,不要要求我,不要否定我。我并不残缺,也并不古怪,我是秋娘啊。”
  宁夫人望着神色坚毅的女儿,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她在发光。
  说实话,宁夫人不太懂为何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偏要去离经叛道我行我素,去与世人背道而驰,可这一刻她隐隐觉着,即便自己不认为女儿的选择正确,即便自己不认可女儿的想法,她也应该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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