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家又各自热闹起来,宋青枝忍不住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抬头,却又对上兄长若有所思的目光。
顿时头皮一麻,霎时间就心虚起来,“……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杨继慈问道,看她将怀里的东西放下。
是个摆件,但好像是新的,以前没在家里见过。
宋青枝低着头,含混地应道:“没做什么啊,我能做什么。”
“哎,你知不知道你不会撒谎?”杨继慈觉得挺想笑的,于是凑过去伸手捞起她耳边的头发,“啧,耳朵果然红了。”
宋青枝一懵,还真被他唬了一跳,眼里目光闪闪烁烁,不知道在回忆什么,眼珠子乱转。
半晌才哼了声,“你骗人!我根本不会那样!”
搞得好像谁小时候没有为了偷偷溜出去玩撒过谎一样。
杨继慈笑了声,抱着手臂,眉头一挑,“是啊,骗的就是你,所以赶紧老实交代,干嘛去了?”
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脸红成这样?他很好奇。
宋青枝抿抿嘴,心里又忍不住挺得意的,有种想分享的冲动,于是拉着他走到门外角落里,小声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许告诉别人,奶奶也不可以,行不行?”
杨继慈这下更好奇了,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神秘秘?!
他忙不迭点头,“行,你放心,咱们什么关系,以前就互相包庇,你还不信我?”
宋青枝:“……”谁他妈和你互相包庇了!!!
她冷哼一声,又突然兴奋起来,抓住杨继慈的一边胳膊使劲捏了捏,“我刚才去见谌医生了。”
杨继慈眼睛一眨,“……哦?”
见谌医生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又不是……
他脑子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跟你表白了?”
宋青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很矜持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没答应他。”
杨继慈一愣,“……为什么,你们不是早就有默契了么?”
“我突然觉得那样有点没意思。”宋青枝有点不好意思了,突然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对谌嘉树做了恶作剧,“我让他在我这攒十朵小红花,攒够了,给他换一个女朋友。”
杨继慈:“……”你们小年轻谈恋爱的套路怎么越来越奇怪。
“哥你不知道,他刚才的表情可好玩了。”宋青枝乐不可支地向兄长描述着刚才的情景,末了还警告他,“不许让谌医生知道你知道了,知道没?”
杨继慈:“……”现在已经充满酸臭味了,你说你费这老大劲干什么?
谌嘉树和宋青枝分开后,满脸沉重地回到家,一点都没有表白成功的喜悦,毕竟他也没表白成功。
他以为的表白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是成功后欢天喜地,终于摆脱单身狗身份,从此有家有室了,要么失败后卷土重来,试验一下烈女怕缠郎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宋青枝就偏偏有这个能力,把事情弄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给他闹了个不上不下。
进一步,是拥有女朋友,退一步,仍然还是单身狗,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朝着女朋友努力的单身狗。
好像也挺有趣?他忍不住乐起来,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了,问起父母的爱情故事,他们不必说是相亲认识的,那样太普通平淡了,他们有更精彩的回忆。
谌嘉树皱起的眉头松开来,心情好了不少,这时他才想起刚才宋青枝给他的糖果。
从袋子里拿出来,发现是个圆肚玻璃罐,像那种装许愿星的,瓶口还挂着一张卡片,上头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谌医生儿童节快乐!”
旁边角落里还画了一颗心,字迹娟秀,温婉柔和。
他将卡片摘下来,拿在手里,在指尖上转了转,然后起身走进书房,将卡片郑重其事的夹进抽屉里的一个小本子里。
然后他打开糖罐子,拿了一颗橙白相间的出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新的柑橘香扑鼻而来,并不甜腻,非常自然柔和。
吃进嘴里,果香开始四散蔓延,甜度倒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高,想起宋青枝特地说的那句“不会很甜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笑完之后,他又重新陷入了苦恼之中,开始纠结要怎么样才能从宋青枝手里拿到足够的小红花。
想了许久,想不出来,只好求助于万能的网络。
若是此时宋青枝能看到他的手机,就会发现他的搜索历史记录里全都是:
“女生喜欢什么样的惊喜?”
“适合送给女孩子的礼物有哪些?”
“在一起要做什么事才会和对方增进感情?”
“情侣在一起必做的事有什么?”
诸如此类,他不仅看了很多答案,还做了很多笔记,分门别类将这些事都写下来,看看有哪些是可以一起去做的,认真劲头堪比查阅文献。
一起去看极光这种可以直接略过,不管是宋青枝还是他,恐怕都没有这个时间可以长时间出游。
但是一起去坐摩天轮一起看电影这种,只要休息日有时间就可以去的,当然要记下来。
等这些什么一百件事都做完了,怎么着都该攒够十朵小红花了吧?
他兴致勃勃地想象着以后,直到夜深人静,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他起得早,才六点多,洗漱之后一边泡咖啡一边给宋青枝发信息:“早上好,未来的女朋友。”
发完之后自己还来回看了几遍,笑了笑。
宋青枝看到这条信息,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她在回村里的路上,原本因为早上的忙乱已经有点忘了昨晚的事,看到他的信息后又悉数记了起来。
看来这人进入角色很快啊,她抿着唇直笑。
张莹莹扭头看了她一眼,“青枝姐你看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她回过神来,嗯了声,眨眨眼,“看了个有趣的笑话,觉得挺好玩的。”
应完之后,她低头回复着信息:“今天要熬冬瓜茶,等你下班了记得来喝。”
信息发出去之后没有回应,她看看时间,上午九点十五分,这个时间医生们是不是都在查房和开医嘱?
她想了想,没有在意这件事。
而此时的谌嘉树,正在谈话室里,对面坐着确诊胃癌晚期的同事何彬跟他的妻子和父母,旁边是同事,他们正在进行遗体捐献志愿书的签署仪式。
“我之前也是学医的,也上过解剖课,知道大体老师的重要性,小的时候想当老师,觉得站在讲台上很威风,后来长大就忘了,现在这样也好,之后我还能当老师,能帮到很多人。”
确诊之后,他已经瘦了很多,脸颊有些凹陷了,但精神还好,笑起来还和平时一样。
他的妻子谌嘉树第一次见,据说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说话时,她就静静地听着,扭头望着他笑。
谁都知道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但他们谁都没有避讳死亡这个话题,谌嘉树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里酸酸的,有些发堵。
但又有些羡慕,羡慕他们能在困境中依然互相扶持和依靠彼此。
第五十七章 想跟你说说话。
黑皮大冬瓜洗干净,先切片,后切丁,装进大木盆里,倒进去准备好的红糖,拌匀静置。
一个多小时之后,看看已经腌出来很多的红糖水了,就连瓜带腌制出来的糖水一起倒进锅里,大火烧开小火慢熬。
熬到糖浆变得浓稠,冬瓜肉变得透明,之后将冬瓜糖汁过滤出来,冬瓜渣也拿纱布包着挤出水分来过滤进去。
晾凉后装进干燥的玻璃瓶里密封冷藏保存。
剩下的小半个冬瓜,宋青枝切了一半做冬瓜肉丸汤,一半做冬瓜虾仁,大热的天,吃冬瓜算是清热解暑。
饭后再倒出一点刚刚熬好的冬瓜糖浆,用冰水稀释,放进去一个冻成球形的冰块,喝上一口,暑气顿消。
外面已经传来响亮的蝉鸣,蹲蹲和月亮都不愿意出去,窝在房檐下的阴凉处,一个玩冰块,一个吃冬瓜。
邓滨和张莹莹拿着水管在冲洗地面,脏东西顺着水流被冲进院子的泥地里,宋青枝顶着烈日跑去看她的两缸荷花跟睡莲。
它们长得很好,宋青枝一直按照谌嘉树给的方法精心养着,基本上每天都要来看看,头一回养荷花,怕给养死了。
等下午两点过后,感觉歇够了,几个人这才动身回城,带回去的还有一箱刚刚做好的冬瓜糖浆。
“感觉咱们夏天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回去的路上,张莹莹和宋青枝闲聊着,“去年做的烧仙草和冰淇淋,客人就很喜欢,青枝姐今年还做么?”
宋青枝剪着指甲,闻言应道:“做啊,过阵子再热一点就做,其实夏天做甜品有个好处,就是有些是能放的,可以提前准备,省事儿。”
冬天能做的其实也不少,只是怎么看,都没有夏日炎炎时品种多,颜色丰富。
邓滨这时说了句:“我还想吃炒酸奶了呢,天热了吃着多爽。”
“想吃待会儿回去就做呗,又不是没有机器。”宋青枝应了声,将指甲刀收起来。
然后低头去看手机,发现谌嘉树还是没有给回复信息,不由得有些奇怪。
谌嘉树平时很少有这么久都不回信息的时候,就算她发信息时他在忙,可到了午饭时,他肯定也能看到了,怎么今天……
她倒没有疑心谌嘉树是故意的,只觉得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而此时的谌嘉树,正陷入一片混乱而茫然的状态之中。
早上刚看同事签了遗体捐献志愿书,还在感慨这就是医学生骨子里的职业认同感,不管是在临床一线,还是在后勤保障,都在践行当初宣誓过的誓言,要助健康之完美。
到了中午,刚忙完准备去吃饭,手机和饭卡都拿出来了,却忽然接到周教授的电话:“小谌,你赶快来一趟急诊,文博出事了!”
他愣了一下,文博?他去年刚毕业的师弟?出事了?
他没敢多耽搁时间,挂了电话之后立刻出门,连电梯都没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
急诊大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忙碌的,到处都是病人,有人大呼小叫着进来,有人催问怎么还没有医生来看他。
谌嘉树在人群里想要找到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
举目四望之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小谌,我们去抢救室。”
是周教授来了。
谌嘉树立刻转身,一面跟着疾走,一面问道:“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教授道:“文博下夜班回家,突然发生脑出血,刚送过来,在抢救室抢救。”
谌嘉树一惊,“……怎么会这样?是劳累过度,还是有脑血管畸形?”
这个病,谌嘉树见过最年轻的患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小男生,打篮球的时候摔了一跤,诱发了脑出血,病情发展迅速,也根本来不及手术,送到医院没多久人就不行了。
还有的是某个同事,也是脑血管畸形,值班的时候突然昏仆,立刻就送到神外的手术室进行手术,侥幸捡回一条命,现在除了有点步态不稳,其他倒没什么问题,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儿。
周教授闻言匆匆点了一下头,“我也怀疑是这个问题,说不定他之前就有症状,只是没在意。”
话刚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抢救室门前,推门进去,还没站稳,就听见里面的心电监护发出一声刺耳的“嘀嘀”声。
谌嘉树扶着门的手下意识颤了一下。
周教授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他转身抬眼望过去,急诊科的同事摇摇头,再一看,病床上的人已经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了无生机。
他忽然就不忍心再看。
文博是他师弟,低了好几届,去年才毕业,不过没有进消化科,而是去了ICU,工作很忙碌,从前还能时常见面聊天的人,现在恐怕一个月都没法一起吃一顿饭。
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年前周教授牵头的师门聚会,他们都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谌嘉树甚至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有天赋得多。
谁也没想到,一颗明明正冉冉升起的新星,会突然坠落,念了这么多年书,辛辛苦苦终于毕业了,还没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多久,人就没了。
近来谌嘉树总觉得有些心累,可能是看到了身边前辈的病痛,愈发觉得人类在疾病面前如此渺小,犹如螳臂当车。
现在连自己的师弟也走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门外等候着他的父母,老两口抱头痛哭,“他才27岁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啊,怎么死的不是我啊……”
对啊,他才27岁,听说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今年秋天就要从国外回来了,他准备表白,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
他憧憬过未来的,说要生两个女儿,谌嘉树想起。
正午的急诊科一点都不安静,到处都是忙乱,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他扶着文博的父母,周教授交代他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又匆匆离开急诊,下午的门诊时间又要到了。
安抚了许久,文博父母的哭声才慢慢停了下来,谌嘉树知道他们肯定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恐怕以后的夜晚都无法安寝了,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刚琢磨着是不是送他们回去,就听文父忽然道:“我们能不能……把他的器官捐献出去?”
谌嘉树一怔,“……您的意思是?”
文父叹口气,“他很喜欢当医生的,觉得救人性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现在他走了,要是火化,我们也不可能拿到所有的骨灰,还不如……”
他哽咽了一下,“还不如将有用的器官捐献出去,最后……救一次人,也算是……完成他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