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浑浑噩噩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班级,化学老师拿着试管和量杯已经开始做实验了。
他喊了声报告,走进去坐到自己的座位。
江澈是真的感冒了,头也有些昏,感觉可能是发烧了,手没什么力气支着下巴恹恹地听着,连笔都不想拿起来写一个字。
旁边坐着的是林知寒,分班之后,他们俩成了同桌。
她往他这儿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认真听讲,埋头写笔记。
等到下课了,才又转过头,看向他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江澈从前总不自觉地会拿着她和虞晚比较,觉得她更加坚强和独立,身上有别的女生少见的韧劲。
虞晚从小到大被呵护得太好了,和她比起来,就像是养在温室的小玫瑰,名贵却也娇气。
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世上那样在意他的,也就那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了。
明明吵着架呢,还一点儿也不知道记仇,给他去泡板蓝根,怕凉了,还体贴地把杯子捂在自己的小棉袄里。
江澈突然无比怀念好多年前,那只摸在自己额头上,柔软又冰凉的小手。
江澈心里像被什么堵着,对林知寒摇了摇头:“我没事。”
*
期末考试在一月底,两天考完,再用两天评讲试卷,高二的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陆识这次考到了140名,这意味着等下学期开学,他就能升到五班去了。
他进步这么大,第一次拿到了学校发的进步奖,一张奖状,和两千块现金。
放假第一天的早上,陆识就拿着这两千块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一楼是首饰专区,展柜摆得整整齐齐,灯光照射下,柜子里的各种首饰珠宝折射出晶莹耀眼的光。
他转了一圈,挑中了一个小樱桃的发卡,樱桃是红色水晶做的,绿叶是用绿水晶做的,周围镶了一圈小小的钻。
样式精致可爱。
他问了价格。
“最近正在做活动,打完折只要两千九。”
做销售行业的都精明,上下扫一眼,就看出他全身上下的名牌,因此推销也就积极,笑得热情道:“小帅哥真是好眼光,这款在我们专柜卖得相当好,是本季度最热销的款式了!”
别说两千九,就算两万九,甚至二十九万,他一刷卡都拿得出来。
可那些钱是陆家,他靠自己用成绩拿到的奖学金,只有兜里的两千块。
他走出商场,沿着街道往前走,看到一家小超市门口贴了张招聘广告。
兼职配送员,两百一天,工资现结,要求:男性,吃苦耐劳,体力好。
陆识盯着那张小广告看,他差九百块,也就是四天半的时间,来得及。
他迈腿走了进去。
*
虞晚十七岁生日的这天,刚好赶上了除夕。
一大早上,温如给她做了长寿面和糖水鸡蛋,虞晚为了不咬断面条,吃得特别慢。
一碗面吃完,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这期间她的手机里又多了好多微信,都是祝她生日快乐的。
虞晚吃完长寿面,用纸巾擦了擦嘴,坐在沙发上拿手机一条条地回复。
等全部回完,她眼睛因为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视线有些模糊,脖颈也有点不舒服。
虞晚小手揉了揉眼,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她心里泛起浅浅的失落。
很多同学,朋友都给她发了生日祝福的短信,唯独没有陆识的。
虞晚才意识到,她原来好期待他和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啊。
她鼓了鼓脸颊。
算啦,十七岁又不是那种重要的整岁生日。他最近那么刻苦学习,别的事情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而且她又没有特意和他提过,说不定他都不知道她生日什么时候的。
虞晚找了好多理由安慰自己。
十一点半时,别墅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是爸爸和爷爷奶奶过来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虞晚和爸爸妈妈去了隔壁市的外公外婆那儿,按理说今年就应该到爷爷奶奶家去过年了。
但是她今年出了车祸。
外公外婆也想看看自己宝贝孙女怎么样了,温如和虞晏清商量了半天,决定干脆把两家老人接过来,大家一起过这个年。
没多久,温如也把外公外婆从机场接回来,一家七口人,今天是难得聚在一块儿。
虞晚是小寿星,坐在中间吹了蜡烛,依次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是爸爸妈妈分蛋糕。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饭后,爷爷和外公下象棋,两个水平差得旗鼓相当,又相当爱悔棋的凑一块儿,中间磕磕绊绊就没有停过。
虞晚和妈妈,外婆奶奶一起包饺子,家里帮佣的阿姨请假回去过年了,今晚的年夜饭要自己做了。
包几个饺子,虞晚就忍不住瞄一眼一旁的手机。
陆续有新的消息进来,可是都不是陆识的。
外婆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笑着问:“晚晚在等谁的消息啊,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虞晚有些心虚,忙摇头否认:“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低下了头,认真捏手里的饺子皮,不再去看手机了。
等全部饺子皮包完,她拿着托盘走到冰箱前,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到冷冻层里冻着。
她去洗手,挤了洗手液,刚撮了两下,温如在外面客厅喊:“晚晚你手机在响啊。”
虞晚莫名就有种预感,这个电话是陆识打来的。
她拧开水龙头,快速地冲了手上的泡沫,手甩了两下,踩着拖鞋哒哒哒跑出去。
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她拿出来,备注上两个字闪烁:陆识。
虞晚划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的少年笑着,声线低又温柔:“虞晚,十七岁生日快乐。”
她也笑了,先前心底失落似被什么冲刷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听见他又道:“我在你家门口,有生日礼物要给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
陆识站在别墅门口。
中午的时候,那家超市的老板给他结了四天半的工资,他马上去商场买下那只樱桃发卡。
又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这一去一来的,就耽误了些时间,现在才赶到这儿。
虞晚穿着雪地靴跑出来,站到他面前,眼角染着笑意:“我还以为你忘记我的生日啦。”
陆识弯了弯唇角:“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忘。”
“给。”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
虞晚想请他吃生日蛋糕,邀请他到家里去坐坐。
她和他一起进去,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介绍:“他叫陆识,是我的同学。”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之前我出车祸时,救我的人。”
几位老人闻言,脸上都是感激的表情,抓着他手好一阵道谢。
又说了些话,虞晚才领着他上二楼,去了自己的卧室。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切蛋糕呀。”她拖出椅子让他坐,自己噔噔蹬跑下楼拿蛋糕。
陆识坐下,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心大,就这么放一个异性单独地留在自己闺房。
她不在,他也没到处乱瞄,就看着摆在书桌上一张照片。
是张艺术照,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小洋装,撑着把小洋伞,背后是一片向日葵的花海。
小时候的模样就很好看了,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脸颊还有软乎乎的婴儿肥,可爱的不行。
陆识没忍住伸手,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里小女孩的脸。
虞晚很快端着一块奶油草莓蛋糕上来,偏心地给他盛了好多草莓。
她将撑着蛋糕的小纸碟放到桌上,又把塑料叉子递给他:“给。”
陆识拿着叉子戳了一个草莓,沾了奶油,尝起来格外甜:“礼物你拆开看看”
虞晚坐在床边,小手伸进羽绒服的兜兜里,拿出小小的方盒子。
打开,里面是个发卡,小樱桃的款式,精致漂亮。
“喜欢吗?”他问。
虞晚眼睛亮亮的,重重点头。
陆识看着她喜欢的模样,忍不住试探着问:“我替你戴上,好不好?”
虞晚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车祸受伤,做手术时剃掉了小小一块头发,这么长时间不管是出门还是上学,都一直戴着帽子。
现在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但不长,就三四厘米的样子,和她放下来到胸前的长发相比,明显短了一大截。
她觉得很不好看。
可是对上他漆黑又期待的眼,虞晚还是点了下头。
她把戴在头上的毛线帽子取下来,放到床边,手指抓了抓头发,想理得顺一些。
陆识将叉子搁在纸碟上,走过去,拿起发卡,微微俯着身,很小心地别在小姑娘的头上。
“我现在头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呀?”她有点担心,手揪着毛线帽子上毛茸茸的小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好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不是。”他立刻反驳。
语气太过快速,虞晚都愣了愣,抬起头,和他垂着的黑眸直直对视上。
“虞晚。”
他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黑漆漆的,带着认真的笑意。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了,不管怎么样,都最好看。”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我陪你重新过……
虞晚心里想留他在自己家里过年。
她不喜欢陆家。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有些事她也听说了,陆彦把他爷爷给他做生意的两亿拿去赌博,输的一分钱不剩。
她不傻,也就猜到了陆爷爷为什么对陆识关注起来。
因为一个孙子不成器,就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孙子头上。
虞晚很生气,那要是陆彦上进的话,他们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对陆识视而不见,把他当作是不存在的啊?
可她觉得那里再不好,那毕竟也是他的家,虞晚没有强行把人留下来的道理。
她送他到小区门口,叫的车还没来,她就陪他一起等着。
陆识侧头,身旁的少女低着小脑袋,小嘴轻轻嘟着,垂下的小手揪在一起,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忍不住逗她:“这么舍不得我走啊?”
虞晚被他说得耳朵一红,抬头故意露出凶巴巴的表情:“才不是呢!”
眼底的羞怯却藏也藏不住。
陆识被瞪了也觉得开心,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好像怎么样都是开心的。
他看见她又低下头,半晌,听见她说:“我怕你过去了,他们欺负你。”
少女的声音小小的,很轻柔,像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
其实也就在刚到孤儿院的那几年,有调皮又坏的男生找过他的麻烦,那时陆识是那里年纪最小的。
可后来,他一天天长大,力气变大,打架变得很厉害,就再也没有人敢挑衅到他这里。
也有几个不信邪的,被他狠揍了一顿,就彻底老实了。
没有人保护他,他就自己保护自己,一样长到了这么大。
他一直告诉自己,没人爱他,没有人在意他也没什么关系。
可原来被人牵挂和惦记的感觉,有这么好。
“放心。”他笑着说,看向她剔透明亮的大眼睛,保证,“我不会让他们欺负。”
车开过来了,陆识拉开车门,又转过身,替她把头上有点歪了毛线帽子戴正。
“我走了,外面冷,你也快回去吧。”
虞晚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往小区里走。
绿草坪前竖着一个道路反光镜,长长的一个杆子,上面一个圆形的镜子。
虞晚路过,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来。
她伸手摘掉了头上戴着的帽子。
圆圆的镜子里,那枚小樱桃的发卡别在头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特别漂亮。
耳边又响起少年低沉温柔,蕴着深深笑意的嗓音。
他语气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了,不管怎么样,都最好看。”
一层绯红又漫上了脸颊,虞晚抬手摸了摸,明明是大冬天的,脸颊上的温度却有点烫。
她感觉有些害羞,可同时,那种开心欢喜的情绪也不停地漫上心头。
好吧,他说的也没错,她其实,是有点舍不得他走。
走到家门口,虞晚又站了会儿,等脸上不热了,才开门走进去。
她在玄关处换鞋时,就听到客厅里爷爷和外公在大声地说着什么。
见到乖孙女回来了,两个老人都向她招手:“晚晚你快来给我评评理。”
“诶?”虞晚一脸懵地走过去。
外公先发制人向她告状:“晚晚,你爷爷下棋也太没有棋品了,我本来马上就要将军了,他竟然说上一步眼花看错了,要悔棋重走。”
爷爷也不示弱:“那你就好了,下一个棋要想十几分钟,也就是我愿意等你了。再说你没有悔棋吗,上一盘你就悔了一个象。”
“那我也不像你,我都快赢了你才要悔。”
两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为下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拿起手边的茶,呷了几口平心静气。
然后又同时看向自己宝贝孙女:“晚晚,你来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
虞晚:“……”
一边是爷爷,一边是外公,她能怎么说呀。
虞晚好为难,正这时,虞晏清处理完公司的一点事,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灵机一动:“我要去厨房帮外婆奶奶打下手啦,刚好爸爸下来了,外公爷爷你们问爸爸吧。”
说完像只小兔子,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爷爷和外公头转向楼梯,一个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儿子,一个紧皱眉头看着自己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