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衣裳,都收了,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在。
人瘦了,也高了,甚至有些抽条。
苏妩瞧的特别心疼,赶紧给他提上亵裤,小家伙还软软的安慰她:“娘娘没事,保成很快就会好了,娘娘乖乖好不好。”
这么大的孩子,还不会哄人,只会学着娘娘哄他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哄着。
苏妩蹙眉,温声道:“要不保成晚上跟娘娘睡,好不好呀?”
胤礽想着奶母教他的,便摇摇头,低声道:“保成是个大人了,不能跟娘娘睡了。”
苏妩叹了口气,她有些闹不明白,就简单的发热,怎么会来来回回的,整日里都好不了了。
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痒。”他挠了挠脸颊,有些不明所以。
苏妩一看,目光登时一凝。
“痘。”她神色惊恐。
提起清朝,就不得不说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东西,那就是天花。
这般高热不退,加幼儿出痘,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苏妩挥挥手,一脸凝重道:“快去请御医来。”
说着她抱起胤礽,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才仔细的打量着,想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
方才还有几分白净的小孩子,这会儿起了很多疙瘩。
不是过敏就是出痘,有可能是荨麻疹、水痘、天花什么的,她看不懂,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不对。
将人抱在内室,示意他待着不出来,她这才一脸凝重的候着。
在历史上,幼年太子,确实是出过天花的。
御医来的很快,苏妩叫他过来诊脉。御医在看了一眼之后,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几人围着昏昏欲睡的太子看着,半晌才摇摇头,低声道:“是见喜了。”
时下叫天花,都是说见喜,这样好听些,也吉利些。
苏妩面色大变,低声道:“封锁翊坤宫。”
出了天花这样的事,着实叫人惊恐,她腹中还怀着孩子,抵抗力最弱的时候,竟然接触到天花病毒。
怪不得胤礽高烧不退,这天花那么褪的下去。
这么想着,她心中也有些忐忑。
什么样的事,她都能撑过去,但是病毒这样的事,她着实束手无策。
想想现代的那些手段,她直接叫人备热水,又叫做了蒙面巾来,不管怎么说,隔离,勤洗手,安全社交距离等等,都保持好,才能更好的去活着。
胤礽小手不停的想要挠,苏妩叫人做了手套,给他的手包住。
没过一会儿功夫,康熙就过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听到消息之后,也一脸凝重,他是得到天花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凶险。
“臣妾与太子整日同吃,竟不知他何时感染的天花,着实该死。”
苏妩白着小脸,上前请罪。
在储君问题上,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他的容貌,也不会为色所迷。
康熙缓和了神色,安抚的抱了抱她,这才低声道:“朕都知道,你别怕。”
不得不说,你别怕三个字,很好的安抚了她。
储君事干重大,她真的一点都不敢有闪失。
康熙先是进内室看了看胤礽,见他小脸通红,睡的人事不知,不禁叹了口气,心下有些焦躁。
太子胤礽是为了稳固汉臣,这才设立的,如今他出问题,关乎的不光是大清储君的问题,还有汉臣的问题。
他眉头皱的死紧,先是问清楚情况,这才若有所思的看向太子消瘦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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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花是个要命的东西。
康熙抿嘴看向一旁的钮祜禄氏, 她约莫是吓到了,小脸苍白极了,侧眸望过来的样子, 楚楚可怜。
“无事,你方才做的极好。”
他夸了一句, 就肃容调度,这天花病毒得了,便九生一死,再难有往常的快活日子。
苏妩也急的跟什么似得, 她对天花不太了解,毕竟在现代人来说, 天花病毒已经灭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 她只好拉着医女不停的问,又翻阅大量医学典故, 慢慢的品出味来。
胤礽出痘, 看似惊险非常,但一切症状,都有些踩点了, 比之常人来说, 要缓一些,慢一些,并不像自己得天花那样, 来势汹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治无可治。
他的症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旁人只觉得上天保佑,太子胤礽属于洪福齐天的锦鲤命。
但是她知道,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苏妩抿了抿嘴,她没声张,接着叫人拿相关的医学典籍来,什么都不做了,直接尽数都看这些。
不光她整日里惦记着,就连康熙也不上朝了,叫人将折子之类,都送到内阁去,全心全意的在翊坤宫守着太子。
时下正值三藩之乱的紧要时刻,不过半日过去,他嘴角就起了几个大燎泡,火亮亮的。
一边是躺着高烧的胤礽,一边是怀着身孕还和天花病毒待在一起的钮祜禄妃。
心肝全都聚集在危险中,向来稳重的他,也终于扛不住了。
苏妩倒是没说什么,认真的呆在翊坤宫中,不能出门,她就好生的看脉案,不时的读书,关注一下太子住的偏殿需要什么,着人送进去。
可天花这东西,很是难好。
康熙心急如焚,最后没办法,只得光下英雄帖,叫人推荐治痘能手进宫。
苏妩查了这许久的资料,都在御医中询问调查许久,心里不禁有数了。
这一次太子遭难,她觉得也是面对她下的一步棋,对方想要把太子抢过去,再没有比这种方式更好的了。
康熙忙完了,来到正殿,就见苏妩正坐在窗前,手中执笔,写着什么。
窗外细雨绵绵,有潮湿的雾气蔓延。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等闲暇下来,对她的担忧便溢于言表。
苏妩侧眸望过来,惊喜的笑开了,软声道:“近些日子心中烦忧,便多看看相关资料,不曾想,竟瞧出点眉目来。”
正说着,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啊~”
凄厉的尖叫声,短而急促,像是一只正在尖叫,却被掐住脖子的鸡。
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苏妩和初桃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便有数了。
但康熙不知道事情始末,他皱了皱眉,便大踏步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见一个小宫女涕泗横流,连滚带爬的捧着手里的小白娃娃,那眼神活像见了鬼。
“天,天呀。”她看见康熙之后,双手六神无主的捧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妩看的叹为观止,很是想给这小宫女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奖,演技这么好,不去演戏可惜了。
但转念一想,揭出巫蛊之祸,原就活不长久,说不得惊恐自己将死,也说不好。
康熙看见这巫蛊娃娃之后,面色登时黑沉下来,他冷厉的瞪了一眼小宫女,冷声道:“将事情始末都交代清楚了,仔细些莫有遗漏,要不然朕活剐了你。”
小宫女抖了抖,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这才颤抖着开口。
“奴婢原是洒扫宫女,就管偏殿这一块的,只近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大爽利,故而有些懈怠,不曾认真的打扫,左右先前打扫的干净,也不怎么脏。”
“只这两日……”她目光闪烁了一瞬,咬着牙齿,轻轻说道:“娘娘素来仁善,若是瞧见纰漏,顶多叫人重新扫了便是,只这您来了,便想着要好生的打扫一遍。”
“不曾想,竟扫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小宫女说着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好像能够看到下一刻,自己嘎嘣一声就被康熙给踹死了一样。
不远处有一个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扫了巫蛊娃娃一眼,登时捂着胸口就往下倒。
苏妩:……
这出戏,有些过了,不如小宫女自然流畅。
她很想捧着瓜子,但接下来的戏,她才是主要的受害人,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差池来。
康熙皱着剑眉,视线在宫女和嬷嬷之间来回扫视,对于他来说,宫中阴司事经历无数,贼喊捉贼,也不是什么新鲜手段。
全看谁的脸皮比较厚,更能抗罢了。
“怎的了?”康熙问。
奶母跪在地上,膝行往前,忍不住眼泪也往下掉。
“太子殿下好可怜,这会儿还昏的人事不知,却不曾想,是有人要害他。”
她点到为止,并不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垂首哭。
“奴婢不是个软弱性子,也不是想哭,就是忍不住,殿下好不容易从巴掌大奶这么大,奴才一直敬着宠着,如今竟有人要他的命呢。”
奶母在太子跟前,也算是有几分脸面,康熙便冷声回:“分明是出天花,如何就是旁人要他的命?”
这话一出,奶母登时大哭出声,她挥着帕子,压抑的快要抽过去。
一片爱子之心,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要不是太子确实还昏迷着,苏妩差点就压不住想要笑出来。
康熙也有些无语,他看着奶母,眸色深了深,这才低声问:“你说有人要害朕的太子,不如说说,是何人,用的何手段。”
苏妩猛然抬头,看向一旁的康熙,她是一早就知道这事儿,故而知道奶母是在演戏,可康熙却不知道,他却仍旧敏锐的发现其中不对。
他接戏接的太快,给奶母递话也递的好。
果然奶母直接哭天抢地的上前,夺过小宫女捧着的巫蛊娃娃,哭的格外惨。
“您瞧瞧,这般伤天害理的东西,竟然能够出现在翊坤宫,简直让人不能接受。”她只差明说,这翊坤宫钮祜禄妃,对太子不利。
苏妩听着,觉得有些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的紧,这就跟狗咬你一口似得,你还不能咬回去,只能温声细语的劝狗,‘乖,你别咬,咬不死我,会要了你的命的。’
没意思。
苏妩不能笑,但是康熙可以。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漫不经心道:“奶母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字,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这么说完,他面色一收,冷笑道:“将奶母拖下去,暂时关押。”
苏妩看着奶母,心里突然有点数了,她猛然起身,回到内室来回翻阅。
原想着先处理巫蛊的事,但看着钮祜禄妃这样,康熙皱了皱眉,也跟着进了内室。
“您瞧瞧这里。”苏妩这些日子翻的比较多,她心里有数,因此快速的将几处都给翻出来。
“说是民间有言,但高手在民间,或许可一试。”
但她心里其实有数,太子这一回,定然是平安度过。
“最迟今儿下午,赫舍里家,便会推出一个南方的人,说自己和治痘相关经验。”
苏妩笃定。
这些脉案和病例,全都是南方的。
康熙猛然抬眸,目光如练的望着她,半晌才道:“是吗?”
苏妩点头,胸有成竹。
其实她也不愿意这样,但占了巫蛊娃娃这一点先机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这个事件实在是太过敏感,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命。
在后宫行走,如同在悬崖边上跳舞,风吹大些,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康熙一边叫人去南方寻人,一边默默的等待。
打从心底,他是不大愿意钮祜禄妃说的事情会发生。
不曾想,等到下午的时候,果然等到了。
一个叫傅为格的候选知县,被赫舍里家推了出来。
所用的方式,和苏妩脉案上的一样。
康熙立在廊下,窗外是绵绵细雨,他的心头,也一样布满了阴霾。
钮祜禄妃将那些书都给他看了,字里行间都写着,此次胤礽见喜,乃是人为。
一个不能确定是否安全的种痘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用在他的嫡子身上,简直放肆至极。
太子一日不醒,翊坤宫的气氛,就压抑极了。
然而见喜这样的事,着实急不得,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彻底的睁不开眼睛。
苏妩这些时日,孕期反应也慢慢的出来了,她闻见味儿就想吐,什么也吃不下,几日下来,就瘦了好几斤。
康熙瞧着心疼,便抱着她坐在软榻上,哄着她吃,就算前脚吃完后脚吐,康熙也很有耐心的哄着她。
雨连下好几日,好在今儿放晴了。
“出去走走。”康熙道。
胤礽仍旧昏睡着,偶尔会醒来那么片刻,能喂进去几口水,都要烧香拜佛了。
他一日重过一日,康熙看了也不好受。
苏妩也心疼的跟什么似得,前些日子还肉嘟嘟圆乎乎的小豆丁,现下面色蜡黄,瘦的下巴都尖了。
他是个可爱孩子,乖巧又知道疼人,那么小就懂事,偏偏遭了罪。
两人牵着手,在翊坤宫院子里晃悠了一圈,便赶紧的往内室去。
胤礽还在那躺着,现下身边新换了初酒在伺候,担心她照应不来,谁也不敢松懈。
原还在吃奶,现下把奶也断了,每日里粒米未进的,光是针灸、灌药,瞧着着实可怜。
苏妩叹了口气,摸着康熙毛茸茸的脑袋,满是怜惜道:“太子会好的,他是个有福气的。”
康熙轻轻嗯了一声,难得依恋的将头埋入她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他是真的有些累,三藩的事,悬而未决,正需要盯着的时候。
太子一直不醒,他也难受的紧。
钮祜禄妃怀着身孕,又没出过天花,却要跟太子圈在这宫里头,他想想也觉得心里难受。
苏妩学着他往常的样子,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这才浅笑着道:“乖,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