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必须搬。”
桑念在这件事上态度很坚定:“舒不舒服是其次,只要没毒瘤在里面就成,她的时间不值钱,可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她浪费。”
桑念口中的“她”就是庄晓梦。
如蔻烟所说,学校附近租房条件不算好,甚至很多还不如宿舍住着舒服,更没有宿舍方便,但是她有个非搬不可的直接诱因,那就是庄晓梦。
桑念是蓉大中文系大四在校生,也是一名网文作者,从大一签约至今算得上小有所成。
虽然在文学创作的路上卡文熬夜写到凌晨三四点是常事,好在大学生活课余时间多,一切都挺顺利。
直到大三下学期,同班不同舍的庄晓梦因为宿舍调动安排填上了她们宿舍最后一个空位,一切就变得不顺利起来。
每个人都有一个微妙的东西,叫气场。
气场与气场之间每当相撞,就会产生更加微妙的火花。
有的能炸成绚烂烟火,有的麻烦无用不说,火星子还能烫得你满手起泡。
前者是她和蔻烟,后者是她和庄晓梦。
大概这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吧,初当室友的时候桑念还想着好好相处,可惜想象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庄晓梦这人说得客气点,是活得精致有仪式感,说得不客气点,那就是没有公主命还犯一身公主病。
桑念从来没见过想庄晓梦这么会来事儿的人。
她睡觉别人不能说话不能走动,别人睡觉她恨不得在宿舍发射人造卫星。
她讲电话别人不能发出丁点声,别人讲电话她就拉大音乐音量原地开幕演唱会。
她穿红色别人就得全部避开,别人穿红色她就故意挑出一条大红裙不压人一头不罢休。
诸如此类例子说不完,以及上述例型中最后一条的“别人”,特指桑念。
没错,庄晓梦一直对桑念抱有敌意,桑念却不知道她这个敌意到底起源于何处。
蔻烟对此给出两个字的大胆猜测:嫉妒。
毕竟当初票选系花时,庄晓梦就是被桑念压了一头屈居第二,才无缘系花宝座。
不过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并且桑念也不在乎原因,她只知道一点:
没人能够有这个资格骑到她脸上来装逼。
从第一次发生矛盾撕破脸开始,桑念就没怵过庄晓梦,庄晓梦几乎每次找事儿都是以碰个满头包失败告终。
不客气自夸一句,论撕逼,就没人撕得过她桑念。
当然,白驹过隙得单个儿拎出来。
他不算。
按理来说此等形势甚好,她也没有搬出去的必要,但烦就烦在庄晓梦太懂得如何招人恶心了,什么事大小都能踩上一脚来找她麻烦。
因为上个学期学业繁重,桑念暂停了几个月的写作认真学习,庄晓梦影响不到她。
但是这个学期不一样,她开文了。
思考情节原本就烧脑,庄晓梦还不停找事,一天比三餐还准的阴阳怪气不说,好几次大半夜还扯着嗓子对着她发疯。
不顾另外两人已经入睡,冲下床想要抢桑念的电脑,误打误撞删了她好不容易写出的两千字稿子,同样也是那个破原因,她敲键盘影响了她跟男朋友煲电话粥。
呵呵,真的有意思。
笔记本自带的键盘能敲出多大动静?怎么她的键盘底下是塞了三十六只南阳大花鼓吗?
于是桑念转手砸了她骚气的水晶台灯,理由,夜里亮着恶心。
尽管桑念从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长期这样也烦了,她的文要继续写,总不能任由庄晓梦这只死耗子破坏她整锅汤。
所以搬出宿舍,迫在眉睫。
不是因为惹不起选择躲避,只是单纯不想把生命浪费给一只随时可能疯成未进化山顶洞人的傻逼。
蔻烟叹了口气,为好姐妹发愁:“要是可以,我也好想跟你一起找房子搬出去,可是我们专业这个学期太忙,我的毕设也在赶进度,每天要在画室呆很晚,搬出去就不方便了。”
蔻烟是她们宿舍唯一一个不属于中文系的人员,她是美术生,毕设完成前,画室就是她另一个家。
“算了吧。”
桑念心累道:“找房子太折磨人了,你好好住在宿舍就行,别来遭这份罪。”
现实总是最严厉又最能激励人的老师,她决定了,毕业就买房,谁再租房谁是狗。
蓉大在二环,两人赶到市中心时时间还不到六点半。
从上出租车到下出租车,庄晓梦填的堵已经被即将见到男神的紧张压到底下十八层。
桑念持续上升的心跳频率在推开门餐厅门往里走时达顶点,几乎下一秒就能蹦出喉咙。
她要和纪砚白吃饭了。
她要和纪砚白一起吃晚饭了。
她要和暗恋了两年直到对方毕业一年都没敢主动搭一句话的纪砚白吃晚饭了!
几句话被大脑无限复制粘贴在大脑皮层以下3D环绕,桑念紧张到无一复加。
真的。
她高考在教室门口进行电子物品检测,因为检测仪从头响到尾,被怀疑是披皮铁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无比认真想好开场白,想好微笑时嘴角需要上扬的弧度,想好眼神要安放在哪里最妥当,想好自己侧脸时那个角度最好看......
然后——
她就发现订好的卡座里只有一个膀大腰圆,后脑勺都写着憨厚敦实的壮汉。
“......”
“.........”
“............”
什么鬼?!
白学长这一年里经历了什么?
社会给予的压力真这么大么??
老爸公司的伙食就这么好么???
一声霹雳直冲脑门,荡漾无边一颗心登时拔凉成一片,凉风还在呼啦啦往里灌。
以至于行尸走肉般迈动大长腿跟着蔻烟绕过去坐下看见大汉的正脸都没回过神。
心如死灰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蔻烟雀跃开口:“师兄!好久不见,最近在公司还好吗?”
看着大汉憨憨笑起来,点头说起近况,丢了魂的桑念楞了一秒,终于慢好多拍地反应过来。
精神一震——
敲?!她在想什么!
眼前的壮汉就不是纪砚白,而是今天这顿晚餐的主角,蔻烟口中那位照顾她的师兄!
死灰宣布复燃。
猛松一口气的同时,桑念恍恍惚惚差点没在心里把自己骂到钻地。
绝了,敢不敢再离谱一点?!
这都能认错,她是被汽车尾气糊了脑子吗?
没救了,该埋了。
“诶,白学长呢?”
蔻烟跟陈思年寒暄结束,终于想起这顿聚餐还有一个人没到场,四下寻了一圈,疑惑道:“他没来吗?”
正在暴风式自我吐槽的桑念几乎在立刻精准捕捉到重点关注词。
保持着端庄坐姿,耳朵却不自觉竖起和蔻烟一同等待答案。
“没,他停车去了,马上就来。”
刚说完,陈思年看向桑念身后的目光忽地一亮,扬着笑脸抬起手示意:
“砚白,这儿!”
第3章 一口花露水一口风油精
这两个字就像是专门对付桑念的万能定身符。
随着小陈师兄一声招呼,她整个肩膀背脊到手臂都绷紧僵硬了。
一眨不眨盯着面前满了半盏茶水的杯子,不敢回头,却拿出全部的听觉去寻找背后渐近的脚步声。
等到来人进入视野,余光光荣接班,一直目送对方路过自己身侧,在对面的空位矮身入座,才硬着脖子一鼓作气抬头——
世事就是这么凑巧。
不过慢了这弯腰的一瞬,桑念错过了对方在第一眼看见她时表现出的局促和手足无措,却精准捕捉到了他眼中残留的一抹错愕。
眨下眼睛再一看,连同那抹错愕也消失不见,一双出奇好看的眸子里只剩一片澄澈温润的光。
“......”
仿佛被一束无形无声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她整个人崩盘了。
桑念这姑娘吧,有个奇妙的特点。
因为她有些社交障碍,还慢热,所以在陌生场合面对陌生的人或者过于在意的人时,就会非常非常紧张,非常非常不安,以至于四肢僵硬,手都不知道该该往哪放。
然而这一切融合之后表现出来的状态就是,高冷。
没错,在陌生环境下,在紧张的情绪中,桑念整个人呈现的姿态就是高冷。
而且是越紧张越高冷。
中文系系花桑同学“清酒系美人”的名号正是由此得名。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外在表现出来的永远是最客观的铁证。
受第一印象限制,在几乎所有人眼中,冰美人已经是桑念的固有标签。
然而谁也想不到某些人表面高冷不好接近,实际在暗地里已经紧张到小手绢都快咬烂。
比如现在。
表面看着面若霜雪一派平静,心里早就已经是狂风巨浪卷海啸:
他在愕然?!
因为看见她也在,惊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
小陈师兄没有告诉他烟烟也要带室友来吗?!
可是他分明是坐下看见她才惊讶的啊!
他们又不认识,为什么要惊讶?!
难道纪学长不喜欢她?!
是不是因为不想跟她坐在一起吃饭?!
纪学长讨厌她?!
不对不对,他们又不认识,纪学长为什么会讨厌她?
可是如果不讨厌,他为什么要惊讶?!
为什么??!
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天崩地裂之后再次开始心如死灰地怀疑人生。
整桌奇妙地短暂安静了一会儿,被小陈学长开口打破。
刚才蔻烟已经跟他介绍过桑念,现在该轮到他了。
“砚白。”
他做了个手势:“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我那位同系师妹,也是我们大老板的妹妹蔻烟,这位是我师妹的室友,中文系的——”
“我认识。”
小陈师兄的介绍被内敛清和的声音打断。
纪砚白含着清雅淡笑看向桑念,嘴角扬着恰到好处的和煦弧度:“是桑念桑学妹对吧?”
桑念......
桑学妹......
好称呼。
简简单单几个字从纪砚白嘴里吐出来就像是被加诸了某种神奇的魔力,将桑念瞬间从死胡同里解救出来,转而落入另一场更剧烈的头脑风暴。
哦,学长认识她......
学长居然认识她!
学长不仅叫了她的名字,还连着姓叫她学妹!
为什么学长叫她的名字都叫得这么好听?
救命!
想掐人中。
“对,我是桑念。”
桑学妹声音和眼神一样的高冷,且不带半点情绪。
“啊,这么巧啊。”
陈思年憨憨笑起来,转而指着纪砚白对蔻烟道:“行吧,那么学妹,这位是——”
“我也认识。”
桑念表面极其镇静地以纪砚白同款句式高贵冷艳接话:“纪砚白纪学长,对吧?”
老天鹅!
她桑念出息了!!
她终于当面叫出这声纪学长了!!!
纪砚白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带着点儿玩笑:“学妹竟然知道我,纪某受宠若惊。”
短促一声低笑,学妹大脑直接暴力眩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好听!!
这人中她不要了!
掐破一了百了!
“言重了。”
开口依旧语调清冷:“学长声名赫赫,我想整个蓉大不会有人不知学长大名吧,能被学长记住,我才是受宠若惊。”
纪砚白:“学妹太过奖。”
桑念:“彼此。”
“我说,你们校草系花之间都是这么交流的吗?”
陈思年看乐了:“要不是熟人,我都要以为我是在跟哪两位武林高手吃饭了。”
“是呀,大家都是校友就别这么生疏了,快点餐吧,我今天午饭才吃了两口,都要饿死了。”
蔻烟抬手招来服务生:“你好,麻烦给我们拿两份菜单。”
服务生很快拿了菜单过来交到最近的纪砚白手上,纪砚白将一份递给蔻烟,剩下一份递往桑念:“女士优先。”
能得校草称谓,纪砚白的长相自是毋庸置疑。
浓眉下压,鼻梁高挺,唇瓣不厚却因为极温柔的唇形而不会让人觉得刻薄,五官极精致,拼凑在一起成就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清隽矜贵。
而在这样一张脸上,最出彩的还是莫过于那双眼睛。
因为深邃的眼窝越加显得幽深沉静,睫毛纤长,双眼皮一直延伸到眼尾,定定看着一个人时,仿佛含着化不开的万千温柔。
就是这样一双似乎总是深情款款的眼睛却因为眉宇间的冷漠染上了几分疏离,一下将他与周遭的距离拉开,又歪打正着让与之对视的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此时此刻,这双举世无双的眼睛正弯着漂亮的弧度在对她笑,眸子里都是清晰可见的她的倒影。
仿佛此刻的纪砚白,满心满眼都只有她桑念一个。
桑念心跳要骤停了。
高冷姿态更上一层楼
简直,冷若冰霜。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这个菜单她不能接。
她太少吃日料了,万一点砸了,万一上的餐纪砚白不喜欢吃,万一他有吃了会过敏的食材......
“不用。”
桑念抬手,极有女神架子地将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你们点喜欢的就行,我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