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宁看见顾聿清的瞬间,笑靥如花, 飞跑过去,“先生,你等我多久了?”
“刚到。”
其实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 回身拉开车门。
宋凤宁今天没骑自行车, 想乘坐电车回家。
回头朝康纯如何冯莎莎摆手, 倒退两步, 上了汽车。
众目睽睽下, 顾聿清接过她的书包,为她关上车门。
在宋凤宁身后出来的王越华脸色阴沉,马福良抻着脖子朝这边看, 说;“那不是报纸上照片里的顾三少吗?宋凤宁不是说他们不认识吗?”
王越华闷声朝自己家的汽车走过去,马福良要搭车, 追了上去,说;“王越华,看来你没希望了。”
如果不是顾三少, 王越华或许还能公平竞争。
顾三少是天之骄子。
车里没有司机和保镖,顾聿清自己开车,汽车驶离学校,宋凤宁唇角弯弯,“先生专门来接我放学的吗?”
“顺路。”
宋凤宁歪头瞅着他,顾公馆和学校是相反方向,唇角弯曲的弧度更大了。
发现不是回家的路,提醒说;“先生,走错了。”
“先不回家,我们去一个地方。”
“先生,是去吃饭吗?我欠先生一顿饭。”
顾聿清帮了她大忙,现在手里有钱了,底气足,“先生喜欢吃中餐,八大菜系先生随便点。”
“你请一顿饭就想应付了事。”顾聿清挑眉说。
宋凤宁带了钱袋,拍拍说:“不就几顿饭吗?”
顾聿清余光瞟着小姑娘,这回不是吃西餐时,身上带的钱不够,差点连人押上。
“几顿饭,你不觉得谢礼太轻了吗?”
宋凤宁想了想,不能太小气了,说:“吃完饭,我请先生看话剧、看电影,我包一整场。”
顾聿清唇角微微上挑,对包场这个提议比较满意。
没有闲杂人,就两个人看一场电影话剧。
宋凤宁观察先生的脸,心里算了一下,跑马场赌马净赢了一百五十万,包一场电影,多说几百块钱。
顾聿清心想,小丫头听到好消息,不知道什么表情。
面部凌厉的线条越发柔和,黑宝石眼瞳浮出点点笑意。
汽车离开繁华的街市,来到一片平民区,成片低矮的房屋,此刻做晚饭的时间,烟筒炊烟袅袅,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每日劳碌奔波,住房拥挤简陋。
汽车停在巷子口,顾聿清下车,宋凤宁从汽车里走下来,看见一片房屋开始拆迁,砖头瓦砾,已经变成废墟,她从报纸上得知消息。
问;“先生,这块地皮补偿多少?”
她心里有个底数。
顾聿清望着已经推倒的正好是宋凤宁买下的二十二户房屋,没有一户不在拆迁之内,政府规划的修路从这二十二户穿过,全被宋凤宁圈住,没有遗漏,不可思议,说;“你猜?”
“五倍?”
宋凤宁估计能有十万块钱补偿款,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五倍,她很知足。
“再猜。”顾聿清不动声色。
宋凤宁瞅瞅顾聿清的脸,试探地问;“十倍?”
她忘了先生是什么身份地位,普通百姓得到房屋价值五倍的赔偿,已经是天上掉馅饼。
“你先生就值这个价吗?”
宋凤宁眨眨眼睛,以顾家在申城呼风唤雨,确实十倍二十万低估了,“五十倍。”
心想这回差不多了,一百万,估冒了。
“五百万。”
顾聿清轻轻松松的口气,宋凤宁瞪大眼睛,张着嫣红的小嘴,半天合不拢。
顾聿清瞥见小丫头傻了的样子,娇憨可爱。
突然宋凤宁欢呼一声,“先生,我发财了。”
顾聿清忍不住抿唇笑了。
“走吧,上车。”
坐进车里,宋凤宁双眸亮晶晶,望着顾聿清,“这是先生的功劳,我要怎么感激先生,我分一半给先生如何?”
“我不缺钱。”
一句话,宋凤宁犯了难,先生不稀罕这点钱,这么大的人情可怎么还。
当先生的秘书,不要薪水,报答先生,可先生的女秘书是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自己相形见绌。
做女佣,什么都不会做,踌躇着开口,“我给先生打扫房间,先生大概嫌弃我笨手笨脚的碍事,先生生意上的事情我又帮不上忙,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学生很没用,给先生丢脸。”
曾经她为先生整理书籍,先生做饭给她吃,辅导功课,现在先生的身份变了,顾家三少一群人侍候,哪里轮到自己。
对上一双清润的大眼睛,澄澈干净,顾聿清摸了一下她的头,说;“怎么能说自己没用,你的投资眼光相当好。”
她是投机取巧,惭愧,握着嘴,咳了一声,
不知不觉汽车开到西郊,宋凤宁一下车,放眼望去,这一片荒地,已经开始筑路了。
这回顾聿清不卖关子,直接说;“这块地英国人出价五百万。”
如果没有先前五百万垫底,宋凤宁大概要像范进中举一样乐晕过去。
她的个头矮,视线落在顾聿清的腰间,她有个冲动,抱住先生的腰,舔了舔粉嫩的双唇,最后只是想想,没敢太放肆,先生性格内敛含蓄,她太过放肆先生要生气,她有点怕顾先生的。
顾聿清留意小丫头,小丫头的目光□□裸的,有点贪婪的小眼神,他呼吸不稳,身体僵硬,手在袖子里握紧,小丫头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宋凤宁放弃过分亲热的举动,咬唇,说;“先生,我一辈子给你整理房间,白干不要薪水。”
“好”
一辈子整理房间,长大了别反悔。
宋凤宁非常感激顾先生,没有顾先生,她只能小打小闹,一千万,想都不敢想,树大招风,她要低调,宋家现在破落了,无权无势失去保护,以防招来居心不良之人。
现在一夜暴富,有顾先生撑腰,她还怕什么?这就叫狐假虎威。
一千万不能算自己的,应该算顾先生的,英国人,市政府,都是冲着顾先生给的补偿款,如果是自己,顶多能拿到十几二十万。
她不能把一千万独吞,纳入自己囊中,说;“先生,我有个投资计划,在法租界投资建别墅,一千万,就算我和先生各一半投资,这我都占了太大的便宜。”
顾聿清声音低醇,温柔,“一千万是你自己的,另外我入股投资一千万,作为我们两个人合作投资房地产。”
宋凤宁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先生,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报答先生。”
“你刚才不是说为我整理一辈子房间,不要报酬。”
“这就够了吗?”
不够,顾聿清目光专注,眼底浓黑一团,化不开,“你的婚事要经过我同意。”
宋凤宁咔吧着大眼睛,现在是民国了,打破旧婚姻、旧礼教,进步青年摆脱旧时代的束缚,追求婚姻自由,她嫁的人要先生同意,可能先生怕她看错人,为她好。
先生是关心自己,于是高兴地答应,“先生不同意,我不嫁。”
顾聿清露出笑容,宋风宁看呆了,发现先生笑起来太迷人了,让人移不开眼,心想不知道将来便宜那个女人。
“带我去看你准备在什么地方盖别墅。”
两人复又上车,宋凤宁指路,汽车开到法租界内一片别墅旁的农田地。
站在农田边,宋凤宁的手一划拉,“我要买下这片地,盖两幢公寓,八栋别墅,别墅要请国内外顶尖著名的设计师设计。”
现在有两千万,她有了更大的计划。
三年后,许多人搬进法租界,有富人也有清高的文人,盖两幢公寓出租,收取租金。
小丫头野心大,胆子大。
顾聿清回国后,法租界考察一番,这一片田地的位置在别墅区边,宋凤宁的投资眼光很准。
说;“你的投资计划,我找人评估一下,如果可行,找这片地主谈价钱。”
宋凤宁这个宏大的计划,没有顾聿清参与,将困难重重,有先生做后盾,是投资成功的保证。
她一个中学生,投资房地产,没有这个能力,说;“盖公寓别墅,都放在先生名下。”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顾聿清问。
“因为先生看不上我这点钱。”
“还有呢?”
“先生人品贵重,是正人君子。”
这样的评价,顾聿清还是第一次听说,冷漠无情,心狠手辣,出手必致对手于死地,永远不能翻身,这就是令对手胆寒的顾家三少。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女孩,视她如珠如宝。
第86章 他还想有下一次
法租界, 顾公馆
二姨太刁桂容紧张地望着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没发怒,以她对顾老爷的了解, 不发怒更加可怕,这是顾老爷大开杀戒的预兆,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动了杀机。
顾老爷没说话,刁氏的双腿抖得如筛糠一样, 膝一软, 跪倒在顾荣祥脚下, 央求道;“老爷,我大哥他糊涂, 老爷知道我大哥是个浑人,你看在他从前为顾家效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我保证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顾荣祥淡淡地开口, “他还想有下一次。”
二姨太刁桂容顿时慌了, 跪爬两步, 哭道;“老爷, 求老爷看在我面子上,饶他一命,我立刻让他离开申城, 永远都不踏入申城半步。”
顾荣祥不为所动,声音阴冷, “冲着他曾经的功劳,留他一个全尸。”
二姨太瘫倒在地上。
顾荣祥盯着她,慢慢地眼底露出狠厉, “我还没追究你,你倒敢来为他求情,你兄妹合谋,谋杀我儿,你们应该知道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二姨太刁氏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辩解,“老爷,我,不,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刁氏在顾荣祥身边这么多年,对顾荣祥的脾气秉性了解,背叛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绝望地哀求,“老爷,我是对老爷偏爱三少爷不满,跟我大哥抱怨过,可有老爷在,我哪敢动那个念头。”
顾荣祥唇角边一丝狞笑,“你以为我不行了,你们太心急了,争顾家的家产早了点,这件事,华年他也参与了吧!”
顾荣祥眼中的狠戾,二姨太刁氏吓得魂飞魄散,“没有,华年他不知道,他一点不知道,我发誓,我有一句假话,死无葬身之地,老爷一定要相信我。”
刁桂容知道顾家只有嫡妻嫡子是顾荣祥心尖上的人,这些小妾庶子庶女,在顾荣祥心里根本没什么地位分量。
她害怕顾荣祥怀疑儿子,对儿子下手,抱住顾荣祥的腿,“老爷相信我,华年真的不知道,他怎么能杀自己亲弟弟,他平常爱护弟弟,华年为顾家生意辛辛苦苦,老爷是知道的,老爷千不念万不念,他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大哥也是为我出头,老爷处置我一个人,放了我大哥,不要牵连华年。”
这些话,顾荣祥相信,刁贵就知道打打杀杀,鲁莽无智,没有证据顾华年参与谋杀,而且顾华年似乎也没那么蠢,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动手对付兄弟,刁贵必须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刁贵,顾华年即便有什么祸心,失去背后的靠山,掀不起什么波澜。
他在有生之年,要全部剪除对儿子不利之人,为儿子铺平未来的路。
动他爱子的人,只能有一个结果。
看一眼脚下的二姨太刁氏,对屋里的手下摆摆手,几个保镖上前,“二姨太,请。”
刁桂容知道自己的下场,抱住顾荣祥的大腿,哭喊;“老爷,我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为老爷生了一双儿女,老爷不能翻脸无情,老爷不能这样绝情…….”
顾荣祥沉下脸,“带下去。”
哭喊着的刁桂容被堵上嘴,被几个彪形大汉拖出房间。
第二天,申城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一个消息,青帮排位老三的三爷刁贵从夜总会回家的路上,意外发生交通事故身亡。
当时汽车里有司机保镖还有夜总会的舞女,全部丧生,交通肇事的卡车在郊发现,司机逃跑了。
顾聿清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心知肚明,上次他在医院遇到刺客,父亲第二天便出院了,着手调查刺客背后的势力。
这件事他没有过问,但也猜到八九不离十。
为了儿子,父亲处置了二姨太刁氏兄妹。
顾聿清站起来,走到窗前,双手推开窗户。
当年离开顾家时,是一个寒冬,申城前所未有的冷。
趁着父亲出远门做生意,母亲带着他离开顾家,事先一切都准备好。
当年他六岁,已经记事了,想最后见父亲一面,所有的兄弟姊妹当中父亲最宠爱他的,母亲决绝地带他去了英国。
如果父亲回家,母亲就走不掉了。
乘坐邮轮,路上走了三个多月,母子俩才到达英国。
到英国后,住在母亲的英国朋友马修夫人家中,马修夫人曾经在中国生活过几年,教过母亲英文。
父亲回来,得知妻儿出走后,疯狂寻找,母亲周密的计划,父亲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妻子消息。
五年后,顾太太成为伦敦一家有名的中文报纸的专栏作家,并投资房产,非常成功,在伦敦买下花园别墅,从马修夫人家中搬了出来。
父亲找到了他们,恳求母亲回到他身边,母亲拒绝,态度坚决,父亲答应只要母亲跟他回国,遣散姨太太。
那时,他已经有一群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母亲最终没有跟父亲回到顾家,直到死。
他印象中母亲从来都是优雅温柔的,可骨子里却很坚韧,一个女人离家后,独自带着儿子流落异国他乡,给了儿子优渥富足的生活,让儿子接受良好的教育。
母亲临终遗言,让他回国,找他的父亲,母亲深知,流落他乡,他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在她走后,儿子在异国他乡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