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守,李鹜立即拉着沈珠曦,猫着身子走出了关押他们的小木屋。
外边到处都是绒族人『射』出的流矢,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李鹜把沈珠曦护在身下,推着她快速移动到暂时安全的墙角。李鹜给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安静在原地等待,沈珠曦点头答应后,李鹜左右看了,电一般地蹿了出去,将一个毫无防备的外来士兵捂住嘴,踢倒身子,不由分说地拖了墙角。
“唔唔唔——”外来士兵一脸惊恐地看着衣着破烂,下巴上的胡须长了老长一段,活像个山中野人的李鹜。
“说!你们是从哪儿进来的?!”李鹜用地上捡起的石刀抵着小卒的喉咙管,低声『逼』问道。
小卒结结巴巴道,“你们是什么人?和那群野人是一伙的吗?”
李鹜压紧了脖子上的石刀,恶声恶气道:“现在是老子在问你问题!”
“从外边的那条地下河流……”小卒一脸害怕,“我们顺着水流飘进来的……”
“你们进来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进来做什么……”小卒年纪不大,被这么一『逼』问,险些哭了出来,“我还以为里面最多就是水鬼和猴子,谁知道,出了洞就遇到这些野人,们说的话我们也听不明白,们一见我们就杀了我们好几个人,将军生了很大的气,说要给这些野人一点颜『色』看……”
“带领你们的将军叫什么名字?!”李鹜低声怒喝。
“叫,叫……”
小卒刚要说出将军的名字,一个瓮声瓮气,口音古怪却十分熟悉的声音乍然在祭台前响了起来。
“格你娘的龟孙儿,伤了老子的人就想跑?你们想得美!瓜娃子们快快出来给爷爷磕头道歉,再顺便帮爷爷找两个人,如此,爷爷方可原谅你们一!”
沈珠曦大惊失『色』,下意识去看李鹜。
们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震惊!
“你们老大呢?怎么尽是些虾米货『色』?”牛旺大步走出遮挡物,完全现身在篝火的橘红火光映照下。
数月未见,头上的『毛』发已经长到了后颈,不伦不类地披在脑后,颇有几分狂放不羁的气质。
一个匍匐在木屋阴影下的高大身影蹭地冲向了牛旺,沈珠曦的惊呼声已经到了喉舌,一个身量足以傲视全场的大个子不知从何处箭步而出,轻轻松松一脚踢开了身板厚如城墙的女长老。
李鹍!
沈珠曦的身体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旁边的李鹜一把将她重新按了下来,沈珠曦偏头去,李鹜的眼中同样溢着震惊和喜悦,但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依然一动不动蹲在原地。
沈珠曦只好耐着『性』子继续下去。
牛旺和李鹍相继现身后,穿皮甲的士卒士气大增,绒族人更加没有抵挡之力。就在战争一面倒,即将以皮甲军的胜利收尾的时候,地面传来了剧烈的抖动。
不知为何,所有被缚的绒族人都激动起来。
“所有人警戒!”皮甲兵面面相觑,牛旺第一时间回神来,大声吼道。
话音刚落,一群石灰『色』的庞然大物便冲出了密林。身披兽皮的女战士骑在颠簸的象背上,围着白虎皮的女族长也在其中,满脸怒火地向着牛旺拉开了木弓。在她身后的一头大象上,坐着神『色』纠结的冬靡霁。
嗖!
磨尖的箭镞准确无误地『射』中了牛旺的胸口,石箭镞虽未穿透皮甲,巨大的冲力还是让牛旺一下子跌倒在地,
牛旺中箭,让目睹这一幕的皮甲兵们动了火,们纷纷大吼一声“将军”,将面对敌人的刀背换成了刀刃,转眼便如切瓜砍菜一般放倒了几个绒族人。
战象在村落里横冲直撞,不仅踩踏了牛旺的皮甲兵,也一脚踩塌了高高堆起的篝火。火星四处飞扬,一簇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新的地方安家,皮甲兵和绒族人需要对抗的不仅是对方,还有没多久就顺着夜风在村落里传播开的火苗。
眼见局势就要失控,沈珠曦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缓和场面,一旁的李鹜已经一步行动了起来——偷偷『摸』『摸』地猫着身子走出墙角,一路小跑来到先前被李鹍打飞的那名女长老身前。
女长老被李鹍那一脚踹得现在还没缓气,嘴边流着一缕赤红的鲜血,见到李鹜靠近,她挣扎了一下,想要拿起自己的石矛,下一刻,就被李鹜反剪手臂压在膝盖下。
用全身重量压制女长老的反抗,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动作利落熟练地卸了她的双臂。
“我乃镇川节度使李鹜,你们还不停手?!”
李鹜的声音像夏夜里的惊雷一样,震耳欲聋地响在混『乱』的战场上。
“大哥!”
“师父!”
牛旺捂着受伤的胸口坐了起来,李鹍更是撒开两只大脚丫子,毫不犹豫地朝李鹜冲了来。
下一刻,李鹜把地上的女长老强行扯了起来,不会讲绒族话,但是有的时候,行动比言语更能表达一个人的意思。
石刀用力压在女长老因脱臼的痛苦而浮出的颈动脉上,李鹜怒声道:
“冬靡霁,翻译老子的话!你们要是不停手,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们的长老!”
李鹜落地有声的声音久久响在空旷的村落里。
“都住手!没听到节度使的命令吗?!瓜娃子们,都给老子停手!”牛旺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四周怒吼道。
也不知象背上的冬靡霁听懂没有,只见前倾着身子朝女族长喊了什么,女族长试探和怀疑的目光在李鹜身上扫来扫去。
最终,女族长看着李鹜手中的人质,犹豫了一会,用绒族话叫停了因敌人收手而犹豫不决的绒族人。
“大哥!大哥!”李鹍冲到李鹜面前,满脸外放的喜悦之情,要不是李鹜用严厉的眼神制止,这单纯的大个子就该兴奋地举起李鹜往空中抛了。
沈珠曦趁着暂时停战,连忙转移到李鹜身边。这下可不得了了,李鹍见了沈珠曦,大叫一声,围着沈珠曦又叫又跳,一个熊抱就搂了来。
李鹜手里控制着人质,脚上分毫不松懈,沈珠曦还没反应来,就风驰电掣一脚踹开了李鹍。
李鹍怪叫一声躲开,牛旺紧接着来到二人面前,豆大的泪珠从那双铜铃一般的大眼里争恐后地涌出,比当初在戏台下到张生抛弃了崔莺莺还哭得厉害。
“师父,师娘,原来你们还活在人世!”牛旺抹着眼泪说,“老天开眼,我们师徒二人竟然还有活着重逢的机会!”
李鹜眉头紧皱,手中的石刀不忘紧紧压着人质的脖颈,让虎视眈眈的绒族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不是该在金州吗?怎么会来了这里?”李鹜说。
“这说来话长……”牛旺抽噎着。
“那就长话短说。”李鹜道。
牛旺噎了一下,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看向李鹜,半晌后,说:
“我就是想来看……能不能找着两块骸骨,多少修个衣冠冢,让你们入土为安……”
263、第263章 第263章雁过拔毛,象过留人!……
衣冠冢是不用, 但是眼前的冲突若不尽快解决,定然会多出许多冢茔来。
他言语不通,如何最快地表达他无战事的态度呢?
沈珠曦略一思量, 视线注到不远处一个正在□□的绒族人。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脸上童稚未消,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含着一层泪水,因为先前皮甲兵动真怒,将刀背换成刀刃,那一刀正好砍在的肩上, 鲜血几乎打湿的整个胸脯。
沈珠曦想也不想就冲过去,用双手用力按压住少女不断失血的肩头。
“牛大哥, 过来帮帮我!”抬头喊道。
牛旺短暂愣神后,快步朝走来。
沈珠曦身旁的绒族人见触碰自己的族人, 紧张地握紧手的武器, 有人冲虚张声势地大吼大叫,面容可怖。沈珠曦视若不见,从牛旺手接过撕下的布条,利落地包扎起少女正在流血的伤口。
经过几场战争, 沈珠曦如今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包扎伤口。
见到的所作所为, 原本激动的绒族人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冬靡霁在象背上冲紧皱眉头的女族长什么,半晌后, 女族长一声口哨, 所骑的大象在原地缓缓跪下来。
腰围白虎皮的女族长顺着落下的轻梯, 矫健地下到地面。在身后,冬靡霁也一声哨响,指挥着所骑大象跪下来。
“这是一场误会,我并没有敌!”沈珠曦放下包扎完毕的少女, 起身一脸诚恳地望着女族长和冬靡霁,大声道,“继续争斗下去会产更多的流血!我不想见到我的人受伤,你也不想见到你的族人受伤,为什么我不坐下来好好商量,用言语来化解这一场争端呢?”
李鹜的石刀抵在女长老的脖子上,安静地看着正在尝试和谈的沈珠曦。
冬靡霁全神贯注地着沈珠曦已经特放慢的句子,将连猜带蒙的思转达给一旁的女族长。冬靡霁叽里呱啦一连串不懂的话完后,场面陷入寂静,两拨人都在等待女族长的表态。
局势是继续升级,是握手言和,全在紧抿嘴唇,脸上古井无波的女族长的一念之间。
漫长的死寂过后,女族长从口吐出低沉的短句。
冬靡霁翻译道:“放,我,家人——”
众人的目光都集在李鹜身上。李鹜一言不发地盯着女族长,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李鹜手一松,将人质向前推出。
重获自由的女长老嘶吼一声,转身就欲向李鹜扑来!
“齐鲁米,达米埃里!”
女族长一声怒喝,女长老像被一看不见的大手给紧急勒停一般,硬地停下来。又气又怒地瞪李鹜一眼,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往女族长方向走去。
待女长老回到女族长身边后,李鹜口道:“现在该满吧?”
冬靡霁没有翻译,但是女族长猜到他的思。低声发出又一道命令,绒族人之间彼此看一眼,陆续收起手的石矛和木弓。
女族长同坐下来商谈!沈珠曦高兴不已,连忙跑到其他几个受重伤的绒族人身边,指挥着牛旺搭手,迅速包扎他几人的伤口。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后,沈珠曦等人转移到族长的大屋内,用动作辅助语言表达,再由一个初学三天燕话的不正经译官将其转告给女族长,再由这位不正经译官磕磕绊绊地翻译过来——绝大多数时候,冬靡霁翻译出来的话不如直接看对方的比划来得好懂。
语言的不通加剧和谈的难度,一整夜精神极度紧绷的拉锯战后,两方才初步确定互不侵犯的条约:皮甲兵退到距离村落有大概五里的河边,双方交俘虏,不单独或联合第三方战。
敲定完这三条条约后,火红的旭日已经完全挂上天空。
皮甲兵在河边搭起临时营地,沈珠曦和李鹜跟随牛旺等人退出村落。等到暂时安定下来后,沈珠曦立即加入帮忙救治伤员的行列。虽然牛旺带来的皮甲兵也受伤不少,但绒族人武器落后,伤员大多是受到大象的冲击,单纯被冲击得好,暂时没有命危险,但那些不幸遭到大象踩踏的皮甲兵情况就不容乐观。
沈珠曦为和谈一夜未眠,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帮忙救治伤员,等到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洗净双手上伤员的血迹,和帐篷里的军医知会一声后,面『色』疲倦地撩门帘走出去。
头顶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稍许驱散心的忧虑,想起终于重逢的牛旺军,沈珠曦觉得前方已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坚信着,要大家聚在一起,再多的困难险阻也能翻越。
沈珠曦想去看看李鹜和牛旺商量得怎么样,刚走到帐门口,就见李鹜撩门帘想要走出。
看到,李鹜马上问:“看见雕儿吗?”
沈珠曦茫然地摇摇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两个时辰前在,让他去打桶水,谁知道做什么去——”李鹜骂骂咧咧道,“他娘的,是打到银河去吗?”
“雕儿玩心重,许是去捉鸟。”沈珠曦安慰道,“你要打水,我去叫个小兵……”
“现在不用,你进来吧。”李鹜牵起的手,带着走进帐,“伤员情况怎么样?”
牛旺正在帐里伸懒腰,见到李鹜带着沈珠曦进来,气十足地问候一声。
“师娘来得正好,我让他去准备朝食,师娘要是不介,我就留在这里,和你一起用饭?”
沈珠曦笑道:“你能留下来和我外边的事,我求之不得呢。”
不一会,小兵送上简单的吃食,三人坐在一桌从闲谈始,渐渐聊到目前的局势。
“……当初叛出襄州的时候,小猢妹子提出要留一支人在襄阳,不但可以第一时间获知朝廷动向,日后师父要是想要收复襄阳,他也可里应外合。当时师父不在,青凤军里的反对见居多,大多数人不信任盗匪出身的小猢,是我力排众议,同这个提议的,师父要是怪罪,那就怪我好——”
“怪你做什么?我要是在场,也会同这事儿。”李鹜满不在乎道,“我要是不信任小猢,老早就打发去北都白菜,能让在青凤军里待这么久?”
“师父没见那就好。”牛旺松一口气,笑着,“我同后,大虎和二虎也动留下来。之后现任的镇川节度使李屏几次组织对金州青凤军的围剿,都是多亏三虎兄弟的通风报信,我平安无事地应对过去。现如今,吸收四州流的青凤军已经发展到二十三万,即和镇川军正面对抗,我也有胜利的握。”
沈珠曦后大吃一惊:分离短短数月,叛出襄阳的青凤军竟反发展壮大,光是吸收难,就发展到二十三万的人数!
这不容小觑的数字,已经足以碾压几个小的节度使,比如舒安节度使陈瑜、暨海节度使蒋志川、沧贞节度使孔烨等。
沈珠曦在安心之余,不由又感到一股忧愁——
距离商江堰崩塌已经过去一年多,天底下却仍然有很多人因为那场噩梦流离失所,甚至不得不落草为寇。
当年的罪魁祸首,至今仍是光风霁月的天下第一公子,吃玉食,享琼酿,滔天罪恶隐藏在俊逸孤高的外表之下。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日,他会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