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陆清浅几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并不是说他的相貌改变。
容颜依旧是那张九天仙人般的容颜，可当他脸上的乖巧与空茫卸下，眼中的迷茫和乖巧褪去，在那双乌黑幽深的眼眸不再用柔嫩的花瓣一味掩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恍若变了。
变的如魔、如刹。
即使微笑微笑依旧是微笑，柔软地好像是沁出了蜜糖，可无端端地就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凉。
看着他，就好像是看见了万千尸骨，遍地血池。
陆清浅这才发现她自己在抖。
从心底里弥漫出来的瑟缩已然成灾。在大脑理解这份恐惧之前，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只是呆愣地看这薛淮坐到面前，而后饶有兴趣地对着自己的眼。
她听他问——
“见到是我，您会觉得失望吗？”
第26章 【迷人三千】 不能让他破坏我们之间的……
各宗门在一定时间上都给予了这些新弟子修整的时间, 一直到第二日正午才带着诸位弟子重新来到广场上。
掌门们依旧在懒洋洋喝茶，已经换上宗门服装的新人弟子则朝气满满地和昔日好友、战友互相道别。
陆思晴看着张天钰这一身精神小伙模样校服发出了啧啧感叹，“还挺帅。”
“那是自然。”张天钰尾巴微翘, 他顿顿, 还向陆思晴发战书, “虽然这次咱们是同队才没分出个胜负，不过我师父说了, 一年之后就是宗门大比, 到时候自当讨教先生高徒的高招。”
他们旁边还有不少人在做叙旧，闻言一瞬也是目光炯炯, 看向陆思晴眼眸里全是跃跃欲试的战意。
我靠……
莫名其妙被下了一堆战书的陆思晴用眼刀狠狠甩了张天钰好几下。还是薛淮最为贴心，见陆思晴不高兴了就拿那刚做好的吃食哄她。
打开袋子一瞧，是两个被蒸的糯糯的甜玉米。
陆思晴抢下薛淮递给张天钰的反塞回薛淮手里, “给他干什么，你自己吃啊。”
薛淮看看她, 再看看手里的玉米，一瞬间眉眼的笑意好像弯的更甜了。
他轻声, “好多门派都开始离开了。”
“嗯, ”陆思晴点头，“大多都是一些小宗门。”
这次的东道主的是罗天仙宗, 自然是要最后一个走的，其他大宗门意思意思也要再待一会儿, 只有那些存在感底下的小宗门无人招呼、无人留, 恭恭敬敬地在告辞以后就带着新招收的弟子离开了。
陆思晴甚至还看见了陆清浅。
“她是什么时候被收下的, 我怎么不知道？”
“唔……是在你昨天试炼的时候，”薛淮轻声解释，“是一个叫做青霞坊的宗门, 据说只招收女弟子的。”
青霞坊啊。陆思晴心里瞬间就有了个数，这宗门在玩家里也算出名，不过并不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其门下女弟子大多貌美如花，不少和其他宗门的年轻天才弟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仙门版高级交际花啊。
陆思晴忍不住挑眉，“这倒是挺适合她的。”
“就是我这位大姐的这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何止不高兴，陆清浅的脸色简直白的和鬼一样，呆呆愣愣，萎靡恍惚，在一种充满朝气的新弟子里实在显眼。
那位招了陆清浅的青霞坊宗主都面色难看。
“她这脸色不是打自己新宗门的脸吗？”陆思晴奇怪，“以她的段位不至于连这个都一时不到吧。”
张天钰却突然道，“我倒是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像是被吓到的惊弓之鸟啊。”
“……什么意思？”
“或许是担心三小姐你成了先生弟子会对付她……”薛淮在张天钰说话之前轻轻地插了一句，“不过比起大小姐，我看见李仙师好像在找你。”
之后他们回宗门肯定暂时就要和李三思分别了，陆思晴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们先聊，我去见见小舅舅。”
明明也没有几天的相处，陆思晴彻底真心的把李三思当作了舅舅，此刻走的飞快，而现场自然也就只剩下了张天钰和薛淮。
已经意识到什么的张天钰脑门滴汗，对着薛淮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几次却都不知要说什么言语。
薛淮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大小姐吗？”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和柳条轻轻地拂扫过人的心尖尖儿似得，但那内容硬生生听地张天钰瞳孔紧缩，深深低下了头。
薛淮似乎也并不在意张天钰回答与否，啃了一口重新回到他手上的玉米就含含糊糊的继续开口。
“三小姐很多时候都很迷糊，可是更多时候她也非常的敏锐，我昨天倒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杀了大小姐，可这样横看竖看，似乎怎么都是我的嫌疑最大……”
“我有一种预感，三小姐一定会猜到。”
“可大小姐接触了我的血那么久，毒素早已经深入骨髓，我又不可能让她就这么死了。所以，我就给她喝了我的血。”薛淮说到此处语调微微上扬。
本来就不大的玉米被啃了一个圈儿，他把它装回袋子，下意识舔了舔捏着玉米的指腹，才对张天钰笑了笑。
“只有我的血，才能解我血里的毒——这点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张天钰微微握拳，片刻之后才哑声低头。
“……是。”
这确实是真话，薛淮的血能解他血里溢散的毒，保人的命。可这也是假话，仅仅是闻都能让张天钰灵根灼烧险些成为废人的血，难道还能在加大剂量以后就变成救人的药？
从真正吞下他血的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命不由己。
薛淮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指了指剑门方向，“那是不是你们的师兄？他好像在找人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可张天钰步子才将将迈出，却又听薛淮声音淡淡——
“既然加入了剑门那就好好练剑吧，不该插手的事情不要插手，不该说的话……也不要再说了。”
张天钰背后的冷汗几乎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看出自己刚才的试探了。
从一开始张天钰就对陆思晴和薛淮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感到非常奇怪，不知道陆思晴究竟哪儿来的胆子对薛淮指手画脚。可就在刚刚，他明白了，陆思晴别不是完全不知道薛淮的底细吧？
刚定完陆清浅的死期，别不是就要定陆思晴和他自己的了。
张天钰神色发苦，“大人……敢问，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薛淮说，“我就是有些好奇。”
陆清浅就很好看透，她想拿自己对陆思晴，想要他的血，于是薛淮就满足了她。可陆思晴呢？她一开始想把自己当做炉鼎，又没了动静；她说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也从没做多么出格的事情；现在，又说她图的不是自己的血，而是图他这个人……
薛淮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苍白到病态的手腕上不但青紫色的经络分明，还横七竖八地充斥着各种斑驳伤痕，一眼看去，平白带着几分吓人的恐怖。
他很清楚自己，除了这张脸，他浑身上下都是这幅样子。
这又有什么好贪图的呢……
张天钰唇齿干涩地还想说些什么，薛淮却已经暂时没了兴致，他连着脸上的笑一并收回，只冷冷地看了张天钰最后一眼。
那眼里，带着厌烦和警告。
“ 快去吧，别让你的师长等急了。”
“……是。”
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张天钰几乎陷入了和陆清浅一样的境遇，若不是他师兄奇怪询问，不知还要冷汗淋漓地惊恐上多久。
***
也就三五分钟以后，陆思晴就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堆李三思依依不舍塞给她的修行丹药，眼睛也有一点点红。
“张天钰呢？”
薛淮道，“剑门的人要走了，他也先过去了，托我和你告别。”
“这样啊。”陆思晴莫名有些感叹，之后在见到他恐怕就不是张家张天钰，而是威风凛凛的剑门超级天才了。“那就这样吧，之后总有见面的时候，我们该过去和赵师兄会和了。”
陆思晴照例抓住薛淮的袖子，撒丫子似的一阵疯跑，而赵师兄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来了？”他懒洋洋打了一个哈切，带着陆思晴就往面前那只背了仙楼的大鲲上走。
“赵师兄，这不是罗天仙宗的鲲吗……”
“嗯？”赵师兄眼睛都不带睁开的，“我没有告诉过你吗，罗天仙宗就是咱们大师兄创立的宗门，所以咱们桃山就在罗天仙宗隔壁，搭个顺风车啦。”
而果然，顶着周围一堆新弟子的好奇目光上去以后，陆思晴就见金辰道人对他们笑着颔首，甚至整个二楼都让给了他们。
赵师兄直接进门补觉，而陆思晴则看着那越变越小的繁城和山影，似感慨，似不舍地叹息了一声。
“之后一段时间就只有你和我啦。”
离开了那个糟心的陆家，不见了那些吵闹的玩家，就连张天钰和李三思都暂时拜别了，她在这仙途世界里还熟悉认识的，也就只剩下了薛淮了。
陆思晴难得伤春悲秋的感叹，薛淮突然看她一眼，有些讷讷地道歉。
“对、对不起。”
“咦？”
陆思晴满脸疑惑地看向这个向来乖乖巧巧的小可爱来。
“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说对不起。”
薛淮就垂眸眨眼，“刚才剑门其实也没有那么早就要召人离开，是我把张天钰给赶走的。”
赶走？
陆思晴更加奇怪，“张天钰做什么了惹到你了？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薛淮对陆清浅都还能叫着大小姐，却偏偏对张天钰直呼其名，这简直是受了大委屈了啊！陆思晴十分义气当场站了立场，却不料陡然瞧见薛淮眼中一丝不好意思的躲闪，而后，她就听薛淮软绵绵，糯乎乎地道。
“我昨晚遇见大小姐了。”
“！那婆娘很你说什么了？”
“那婆娘……不是，大小姐和我说，张天钰好像喜欢你……”
陆思晴惊地差点儿被口水呛住，薛淮却又继续道，“可你说你是喜欢我的，还说我们两情相悦。”
？？
陆思晴脑子一团浆糊，完全没明白薛淮如此之多转折的前因后果。偏两情相悦的话出子自她口不能否认，于是硬生生地梗着脖子点头。
“没错啊，我们就是两情相悦。”
薛淮瞧着陆思晴的眼眸温柔地仿佛能荡漾出漫天桃杏，连那张好看的薄唇都勾起了醉人的弧度。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陆思晴，一直把陆思晴都盯到心律不齐，热流飘飘然浮上脸颊，才细声细语地开口。
“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我对张天钰这样的青年才俊才要更加的严防死守啊。”
“不想让他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以后也不要见他了，好不好？”
面对着陆思晴满脸崩坏的僵硬，薛淮依旧满脸专注，笑意盈盈。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骗我，也不在乎你想要什么，可是当我‘相信你’，当我把你想要的送到面前的时候，你不能不要。
陆清浅是这样。
你——
也是这样。
第27章 【貌美三千】 蜜糖也会传染的~
听说那些长得好看绿茶们都会用最温柔无害的面貌示人, 实际上却是用撒娇的方式排除异己……
陆思晴性子很糙，没有这种朋友，对被乱花迷了眼睛的男性同胞还会奉上鄙夷的白眼。
可现在她知道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小美人一脸欲言又止, 顺带着还露出‘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点过分，但我是因为在乎你所以才希望你答应我’的希冀, 你难道还能够说不！？？
不可能的！
就算是为了把戏演下去, 也不可能拒绝的！
陆思晴和个被褒姒迷住了的周幽王似的连连点头，“不见不见不见, 张天钰那憨憨有什么好见的。”
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为美人可以插兄弟两刀，陆思晴现在就是妥妥走的昏君路线。
她那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虽然必须要向你澄清我和张天钰完全没有什么，但既然你不喜欢, 我肯定是要答应你的。以后除非是因为宗门关系，我肯定不会私下主动找他~”
这个回答十分中听。
回答的速度也是可圈可点。
于是乎, 陆思晴嘴巴上的蜜也一溜烟儿转到了薛淮的眼底, 连带着那双如琉璃般透彻的眼睛都染上了甜意。
他有些拘谨而不好意思地对陆思晴笑。
“那我相信你。”
***
紫霄大陆十分的巨大。
即便是如罗天仙宗的灵兽巨鲲也足足飞翔了一天一夜才到目的地。
在所有新人都为罗天仙宗的豪华阔大所深深惊叹的时候，赵师兄却悄咪咪地从储物袋祭出了个飞毯, 一手抓着薛淮，一手抓着陆思晴陡然跳了上去。
陆思晴看着屁股底下这极具阿拉伯某个神话风格的毯子, 不经发出了灵魂一问——
“师兄, 你怎么会选这么个东西做飞行法器？”
和庞大的鲲背负的仙楼不同, 个人飞行法器一般都是什么剑啊、玉如意啊、铜钱的，哪儿像这毯子呼哇呼哇和软绵绵的，飞都飞不快。
偏赵师兄很是无所谓, “你就说舒不舒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