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中年人在房间里忙成一团，一个年轻短发女孩抱着球杆箱站在角落里，一脸无奈。
那个女孩就是宋晗，姜染之前在资格赛上和她交过手。
“不好意思，让我过一下。”姜染拖着箱子侧身经过那几个人，到了房间内侧。
房间里两张床，一张被褥都套上了卡通床品，被子整齐叠好放在床头。另一张床上摆着一堆衣服。
宋晗看见姜染进来，放下球杆箱，快步走到她的床前把衣服都抱了起来，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这些都是我的，我拿起来。”
三个中年人看向姜染，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拉着姜染说：“你就是这次和晗晗一起训练的姜染吧？我们晗晗年龄小，从小一直都是我跟在身边照顾她，所以……”
“妈。”宋晗又羞又气，“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快走吧。”
虽然宋晗的母亲和亲戚很不放心她，宋晗还是催促着让他们离开了。等人走了，宋晗一边收拾剩下的东西，一边向姜染道歉，“对不起啊，我长这么大，都是我妈一直照顾我，这是第一次自己住，她就特别不放心。”
“没事。”姜染蹲在那里收拾箱子里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接宋晗的话，只是觉得小姑娘很幸福。
她的回忆里，有关母亲的记忆已经很少了。有的只是最后几年母亲带着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不管外面下雨还是下雪，母亲都会把她赶出去。姜染有时候回头想，只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一个奇迹。
第二天一早开始训练。
六红球是斯诺克一种新的玩法。四名选手里，只有宋晗是九球选手，其他三人主要项目都是斯诺克。早上几个人打了几轮，宋晗明显和其他三个人有差距，她有些失落。
教练看宋晗情绪不对，劝大家休息交流一下。
辛天磊是今天早上才到的，杭俊明显就是他的迷弟，早上打球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这会休息了，他又问辛天磊：“天磊哥，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参加这次运动会，我好几个兄弟都说，早知道你来，他们都会来报名资格赛。”
辛天磊靠在一旁，拿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喉结滚动，咽下去后才说：“我家人想看看金牌长什么样。”
大佬就是这么硬气。虽然是亚洲运动会，高手不多，但除了辛天磊，谁也不敢这么说。
几个人又休息了一会，教练来逛了两圈，问道：“你们谁和宋晗熟？”
姜染正要举手，旁边的杭俊先说：“我熟，我熟。”
教练：“你去找找她，关心下她什么情况。”
这次比赛，不说杭俊和辛天磊，连姜染的水平都比宋晗高一截。宋晗这次之所以能通过资格赛入选，是因为国内打台球的女选手少得可怜，再有几个不参赛的，就真的不剩谁了。
杭俊快步跑去找人，教练指着姜染和辛天磊说：“你们两个自己练练。”
辛天磊冲着姜染抬了抬下巴，问她：“打一局？”
姜染：“打一局。”
6红球比赛相较于15红球的斯诺克，最大的特点就是时间短，且比赛趣味性更强。不少斯诺克比赛中的表演赛，也会进行6红球比赛。
杭俊还没把宋晗叫回来，姜染和辛天磊已经结束了一局的比赛了。
见两个人没回来，他们又打了一局。
就这么打了三局，杭俊才把宋晗带回来。
这期间辛天磊没有说一句话，姜染也乐得如此。她觉得社交是个麻烦事，能不说是最好的。
-晚上，姜染结束训练后从柜子里拿出手机。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陆君川。
姜染看见陆君川的名字一点也不意外，好像也习惯了这个人的性情大变。从一个惜字如金的霸总变成了一个……粘人精？
姜染吃完饭，回到房间才给他回了电话。
“忙完了？”陆君川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心。似乎对姜染几个小时不回他信息没有丝毫介意。
姜染“嗯”了一声，问：“陆先生有事吗？”
陆君川沉默几秒，道：“我现在按照你说的，每周都会抽空回去陪陪我妈，她挺高兴的。”
提到陶秀雯，姜染内心有些过意不去。
姜染道：“那……谢谢你？”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毕竟是陆君川他妈，他去看自己的妈，其实完全没必要跟她说。
电话里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房间的门被打开，宋晗那两只纤细的胳膊，一手提了一箱牛奶，姜染才说：“没什么事情我就先挂了。”她说完已经先把电话挂了，起身去帮宋晗拿牛奶。
宋晗这两箱牛奶，其中一箱是送给姜染的。她觉得早上因为自己情绪问题，耽误了大家训练的时间，才买了牛奶来道歉。-
两周的集训很快结束。八月下旬，姜染一行四人坐飞机前往T国参加比赛。
室内运动会项目很多，从初赛到八强，四强，到决赛，前后要经过很长时间。
姜染身为世界斯诺克女子排名第二的选手，在这种亚洲比赛里可以说是没有对手。她打的几场比赛，几乎都是轻取胜利。相比之下，宋晗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她险胜了几场，终于在八强时被T国著名的天才台球少女打败，止步八强。
宋晗比赛时，姜染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她坐在休息室看完了宋晗的比赛。等比赛结束，她站在后台的入口，宋晗下来时已经红了眼眶，她第一个去安慰她，一路将小姑娘送到观众席。
宋晗的妈妈还有几个亲戚都在观众席等她。
姜染站在一旁，看着宋晗哭得梨花带雨，旁边妈妈还有亲戚围着她安慰。说些“八强已经很棒了”，“晗晗你才十八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晗晗，你是我们的骄傲。”
姜染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听宋晗亲人对她包容的鼓励，再一次感叹这小姑娘真幸福时——
“染染，染染！”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还挺大的。
姜染抬头，几米外一个戴着大墨镜，手里提着粉色定制款爱马仕的女人正向她招手。
姜染看见女人，又看了眼她身边站着的男人，迟疑几秒，选了两个最合适的称呼开口道：“陶阿姨，陆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第25章 离了
“当然是来看你呀！”陶秀雯几步走到姜染面前，一双眼睛新奇的打量着姜染，“染染，你穿这身衣服比穿那些裙子还好看。”她的手摸了摸姜染胸口那红色的旗帜，“还贴着咱们国家的国旗，这可不是谁想穿就有资格穿的。”
姜染被陶秀雯夸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很喜欢穿这身专业的衣服，长袖衬衫，领口的扣子会扣到最上面一颗，系着领结，外面穿着马甲，下身是中规中矩的西裤。这种衣服让她很有安全感。但大部分人对台球女运动员有偏见，觉得她们就该穿低胸，包臀裙。不少人都说姜染这身衣服丑。
陶秀雯不但没有对她的职业议论些什么，还夸她衣服好看。还说“不是谁想穿就有资格穿的”。
姜染觉得自己更喜欢陶秀雯了。她觉得陆君川和宋晗一样幸福。他们都有个好妈妈。
姜染笑着说：“谢谢陶阿姨，第一次有人夸我穿这身衣服好看。”
陶秀雯挺高兴，“那是那些人没眼光。”
每次姜染和陶秀雯聊天，陆君川就变成了空气，可能甚至连空气都不如。
陆君川等两个女人聊完了，才问：“今天的比赛结束了吧？一起去吃个晚饭？”
姜染最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吃饭这件事情上，不过陶秀雯和陆君川从华国来到T国看她的比赛。拒绝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姜染点头：“我去换一下衣服，你们等等我。”
姜染往回走的时候，宋晗也被亲人哄好了，她看姜染回去换衣服，也跟着她说：“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两个人走到更衣室里，宋晗才问：“姜染，刚才来看你的是谁？是你妈妈吗？”她看陶秀雯和姜染那么亲，肯定是妈妈了。
姜染脱下马甲，仔仔细细叠好，把带国旗的那一面放在最上面，笑道，“不是。”
“那是你男朋友的妈妈，对不对？”宋晗马上说了另一种可能性。
姜染开始脱衬衫，她一颗一颗解扣子，又否认，“不是。”
“刚才站在阿姨身后的男人不是你男朋友吗？我刚才看见他一直在偷看你唉，那个眼神就是在看女朋友嘛！”宋晗还是小姑娘，她眼里的感情都比较纯粹，笑着说，“要不就是在追求你，你还没答应，对不对？”
姜染面对宋晗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实在不忍心把“前夫”两个字告诉她，只能说：“算是吧。”
宋晗扭着脸看姜染，“我觉得那个人长得很帅哎，他妈妈提的那个包，宝石蓝色的爱马仕，我听说有钱都难买，打台球不赚钱，你嫁给他就可以安心打球了。”
姜染不好意思说，她已经这么做过了。
-虽然是在T国，陆君川和陶秀雯也不会像普通游客那样，直接在路边随便找个餐厅吃饭。
姜染和他们出来时，有一辆挂着当地牌照的高级商务车在门口停车场等着。直接送他们去了当地一家高档餐厅。几个人坐进包厢后，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
姜染远远看了一眼，菜单上都是T国的那蚯蚓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在她以为陆君川会用英语和服务生交流时，男人开口用简单地T国语言和服务生交流起来。
姜染：卧槽！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姜染看着陆君川，男人坐在椅子上，左手拿着菜单，时不时会询问服务生一些问题，然后又翻译成国语询问她和陶秀雯。在此刻姜染的眼里，男人整个人仿佛浑身发着光。等服务生从包厢中离开，姜染才问他：“你还会T国语言啊？”
陆君川会几国外语，这事姜染也不奇怪。她没想到陆君川连T国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语种都会。还能熟练交流！
陆君川解释道：“只会一点，有一些地方看不懂，我也在向他确认。”
姜染：“陆先生别谦虚了。”
陶秀雯见姜染夸自己儿子，反而有些不高兴，向着陆君川抱怨道：“你还说你有好好陪染染，你们结婚三年，她连你会T国语都不知道。”
这三年，姜染跟着陆君川，虽然两个人很少交流，光是站在旁边听男人和别人聊天，也知道陆君川这人不简单。似乎什么领域，他都懂一些。
“没事，这不是还有机会。”陆君川看了眼对面的姜染，道，“现在也不晚。”
陶秀雯也卖力推销儿子，“对对，你需要什么技能，他不会就让他去学。”
“陆先生在我眼里已经是无所不能了。”姜染从来都知道陆君川优秀，他虽然会骗她说自己有缺点，可他会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是语言方面，还有他接触的各类投资，他都能说出些门道。
而她呢……浅显到除了台球和脸，一无所有。不能深挖。一挖就会发现已经见底了。
这顿饭结束后，陶秀雯还想四处逛逛，姜染因为明天要训练，先回酒店了。
-他们在T国的训练地点就是一处国人开的台球俱乐部。这几天没开门，专门让几个队员在这里训练。
宋晗今天已经回国了，只剩下杭俊，辛天磊，还有姜染三个人。
三个人练了一上午，几乎都是杭俊在说话，姜染和辛天磊两个人话一个比一个少。
在姜染赢了辛天磊一局后，辛天磊看着姜染，终于开口道：“姜染，我以前好像跟你打过比赛，在阴南街。”
姜染正在摆球，她刚拿过一个红球，听见这句话后，手停了一下。不等她说话，辛天磊又说：“我还输了。”
姜染抬眼看了眼辛天磊。
她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是阴南街，曾经是个很破的地方，后来拆迁了，建了高楼，建了地铁，成了北城几个标志性的CBD之一。
她当年就在阴南街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台球厅里打球。台球厅的老板叫赵达，是他带她入门的。之后很多年，她都在赵达的台球厅替他跟别人比赛。
赢多输少。
和她打比赛的人从十来岁的小孩，到四五十岁的大叔都有。如果里面有辛天磊也不奇怪。
不过姜染还是说：“没有，你认错人了。”她想把自己和过去完全分开。
辛天磊看了眼姜染，沉默数秒，道：“哦。”
之后的三天里，姜染打了两场比赛，获得胜利后进入决赛，她的对手是T国著名的台球天才女选手萝拉，今年27，之前的两年，她都在世锦赛上输给姜染。
比赛前一天晚上，陶秀雯专门让陆君川带着她到姜染的房间。
姜染本以为陶秀雯是要说鼓励她的话，没想到陶秀雯拉着她说：“染染啊，你别有压力，你现在最差也能拿个银牌了对吧？阿姨身边第一次有人能拿奖牌，阿姨觉得你又酷又厉害。”
陶秀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即便已经五十来岁了，保养的很好，手指很软，拉着姜染也没用力，只觉得温柔。
“谢谢陶阿姨。”姜染笃定道，“你放心，我很厉害的。”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陆君川也说：“妈你放心，染染不是一般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