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王还好,旁人拿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平远王最恼火的一句,就是这几个祖宗抵得过百万雄兵。
其间奈何,可见一瞥。
平远王并未娶妻,王府中没有主母,所以一直都是请的嬷嬷在照看着。但这些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要么照顾得不好,要么被小祖宗们气走,要么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闹心得走的。平远王甚至去宫中请过人来,但也招架不住。
用霍伯伯的话说,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
谁能照顾好这帮小祖宗,平远王就一定会还谁的人情。
当下,平远王府中孩子外出的外出,看外祖父外祖母的去看我祖父母,府中还剩三个。
三个,她应当还照顾得过来……
沈悦在纸上提笔写着几行关键字。
父母早逝——缺乏安全感——故意捣乱引起注意。
监护人强势——耳濡目染——有意效仿。
临时监护人频繁更替——未建立长期稳定信任的关系——缺乏日常关怀,自我为中心……
理解孩子行为处事的动机,是第一步。
穿越前,她就是X大学前教育毕业的硕士研究生,她喜欢同孩子相处,也知晓如何同孩子相处,也知晓如何照顾孩子。
平远王府的孩子不少,可以做一个小型的混龄幼儿园,每天按照固定的工作,教会给孩子共同语言,并建立规则感和秩序感。
她早前在晋州官邸就做过一次,心中大约有数。
眼下,她又将霍伯伯说的都在纸上回顾了一遍,心中也大致有了方向。
明日还要早起,总要精神些去王府。
沈悦再看了看方才写好的纸笺,遂才起身,熄了夜灯。
床榻上,沈悦想起霍伯伯今日在偏厅中同舅舅舅母说的话,虽然眼下威德侯介入,梁业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就怕时间一长,生出意外来。
沈悦不由揽紧了被子,希望明日顺利。
***
翌日,霍明去寻王府的管家,陶东洲。
陶东洲是平远王府的大管家,阖府上下事宜都是陶东洲在管。
霍明来寻他,说起沈悦的事情来,陶东洲眸间略微疑虑,“你同窗的外甥女?多大年纪了?”
知根知底自然是稳妥,但早前府中寻的都是嬷嬷。
霍明道,“年纪倒不大,刚满了十五,但是人仔细,还稳妥,早前曾在晋州知府翁允翁大人府中看过孩子,这是翁大人的举荐信。”
霍明递上,陶东洲接过。
信中说得很清楚,无需赘述。信的末尾,还有翁允亲自署名,是个在晋州官邸照顾过孩子的熟手。
陶东洲迟疑,“年纪还是太小了,此事不是玩笑,早几日请的嬷嬷,还以为能靠得住,结果发现这嬷嬷竟是在这帮小祖宗们饮的水里动了手脚,王爷顿时就恼了,这两日正在气头上……”
他这么一说,霍明也知轻重,遂叹道,“王府寻了这么多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王爷就这几日便要离京了,还不一定能寻到合适的嬷嬷。沈悦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晋州知府的举荐信在,不如试试,兴许,反而更合适呢?”
陶东洲沉思片刻,正好有府中小厮入内,“陶管家,霍管事,王府外有位叫沈悦的姑娘来了,说是同霍管事约好,来见陶管家和霍管事的。”
“请她进来。”陶东洲吩咐一声。
沈悦入内行礼,陶东洲看了看她,“沈姑娘是吗?”
年纪是有些小,但一眼看去,很是干练精神,也让人心生好感。
沈悦大方抬头,“沈悦见过陶管家。”
陶东洲虽是王府中的管家,但早前是跟着先王爷在军中混迹的,面上多少带了威严,不少人初次见面都会害怕,尤其是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
但沈悦却并不怎么怕。
陶东洲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才刚及笄的小姑娘,容貌还未长开,但很是清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不似糊涂人。
陶东洲直言不讳,“翁大人的信我已看过,只是沈姑娘,这王府中的都是忠烈之后,脾气也都不小,你年纪轻轻,可能看得住?”
沈悦诚恳道,“可以一试。”
第003章 过人之处
陶东洲眉头微微拢了拢,心中拿着注意。
眼角余光瞥向霍明时,忽得想起霍明先前的话——王府寻了这么多嬷嬷,呆得时间都不长。王爷就这几日便要离京了,还不一定能寻到合适的嬷嬷。沈悦虽然年纪不大,但有晋州知府的举荐信在,不如试试,兴许,反而更合适呢?
陶东洲的目光又看向沈悦。
而后再度低头,反复看了看手中的举荐信,仿佛才做了决定,“沈姑娘,今日晨间王爷正好离府,要黄昏前后才会回来。这段时间刚好空闲,你先随我来,合不合适,我们今日先看看。”
沈悦感激福了福身,“多谢陶管家。”
沈悦言罢,也激动抬眸看向霍伯伯。
沈悦猜得到,陶管家最后肯点头,除却有翁大人的举荐信之外,还是信任霍伯伯的缘故。
霍明连忙摆手,示意她赶紧跟着陶管家去。
沈悦不敢耽误。
陶东洲领着沈悦,从前院往东院去。
王府很大,陶东洲的步子却不快,一面走一面朝她道,“今日是五公子母亲的忌日,王爷晨间便带了五公子去普照寺。眼下,府中还有七公子和九小姐。七公子连着病了几日,大夫开了药,在苑中歇着。九小姐是府中最年幼的一个,沈姑娘,你今日可以先在府中照顾九小姐。”
沈悦认真听着,等陶管家说完,她温声应好。
沈悦知晓这些权贵府邸的忌讳,入内后,没有四处顾盼,也没有特意卑微,只是低头甚言。
但陶东洲看来,她的言行举止反而得体。
在王府,好奇不是好事,尤其是新来的人;但要照顾好府中的小祖宗们,又不能性子太唯唯诺诺了去,否则孩子们不服管,也会有样学样——这些都是王爷早前在挑选嬷嬷的时候最忌讳的。
陶东洲难免意外,这沈姑娘的性子,倒是刚刚好。
陶东洲眸间很快掠过一丝满意,确如霍明所言,沈悦年纪不大,却是个稳妥的。
陶东洲脚步缓了下来。
沈悦也跟着缓了下来,抬眸看,刚好行至一处苑落门口。
苑落门口挂着匾额,匾额上写着“桃华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形容出嫁的新娘子的,很少见这个词用在小姑娘的苑落中。
果真,陶东洲一面领了她入内,一面朝她道,“桃华苑就是九小姐的苑落。沈姑娘,有一事,老夫要先同沈姑娘说一声,以免沈姑娘不知情弄错了。”
沈悦转眸,轻声道,“陶管家请说。”
陶东洲道,“平远王府中的孩子诸多,却不都是王爷的侄子侄女,譬如九小姐便姓方,是王爷的外甥女。因为姑爷战死沙场,九小姐的祖父母又不在京中,京中剩下的都是旁支,反而不如王爷亲厚。所以王爷将九小姐接回了平远王府抚养,所以,王爷是九小姐的舅舅。”
原来如此。
沈悦又想起“桃华苑”的匾额,应当是平远王题给自己姐姐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应当是记得姐姐出嫁前的样子。
他们姐弟二人感情很好。
所以才会将外甥女接回王府,即便姓方,但在平远王心中,同侄子侄女应当没有区别。这样的一视同仁,在这里应当少见。
陶东洲说完,沈悦心中拿捏了几分,正要应声,忽听苑中委屈的哭声传来,“我不要穿蓝色,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就不要……呜呜……我就要舅舅,我不要穿蓝色,我不喜欢蓝色!”
沈悦还未反应过来,苑中声音骤停。
沈悦询问般看向陶管家,陶管家会意颔首。
意思是,这就是九小姐。
沈悦想起方才的声音,虽然一直在哭,但是总的来说,轻柔,委屈,虽然因为不满在哭,也在闹脾气,但始终未大声哭喊,歇斯底里打滚哭闹,也还能表达清楚自己的诉求。
还可以沟通。
方才短暂停下来,应该是跟前有人在同她说话。
果真,稍许过后,应是对方的话说完,奶声奶气的哭声再次响起,更加委屈,“可是,我昨日喜欢蓝色的,但我今日就不喜欢蓝色了呀!呜呜……蓝色不好看,我特别不喜欢蓝色,我就是不要蓝色……”
陶东洲似是头疼,又似是已经习以为常,看向沈悦时,却见她在认真听着,神情专注,全然没有留意他她。
沈悦也确实没有留意。
猜测方才的哭声过后,应是照顾她的人快步去换了旁的颜色的衣裳,但折回时,哭声却更厉害了些,“我更不喜欢绿色……呜呜……我不要绿色,我就要舅舅……”
再往后,基本都处于无论对方说什么,反正我都坚决不赞同的情绪中。最后,再将舅舅两个字搬出来,对方似是就会照做。
沈悦心中约莫有数了,便转身朝陶东洲问道,“陶管家,府中公子和小姐提的要求,王爷平日大都是满足的吗?”
陶东洲思索片刻,应道,“对几位小姐满足得多,对几位公子要严厉得多。”
沈悦顿了顿,也大致明白九小姐一直要舅舅的原因了。
沈悦朝陶管家福了福身,“陶管家,我去看看九小姐吧。”
陶东洲点头。
沈悦又想起,“九小姐的名讳是?”
陶东洲微讶,府中除了王爷,很少有人会直接称呼九小姐名讳。
但许是早前见沈悦稳妥的缘故,又许是方才见沈悦仔细听着,陶东洲心中还是对沈悦有几分信赖和期待的,便同沈悦道,“九小姐姓方,名唤晨曦,小名是桃桃,王爷大都唤桃桃,有时也会唤小九。”
沈悦应好。
陶东洲唤了一侧侍奉的丫鬟上前,“这位是沈姑娘,今日沈姑娘来照看九小姐,你们诸事都听沈姑娘的。”
丫鬟福了福身,朝沈悦问了声好,遂又撩起帘栊,领了沈悦往内屋中去。
不知为何,陶东洲心底莫名期许,许是这个沈姑娘,真能看得住这一府的金贵小祖宗们。
***
临近晌午,小厮匆匆来寻陶东洲,“陶管家,方才普照寺那头来人了,说王爷提早离开了,应是前后脚就会回王府了!”
陶东洲错愕,“不是才去普照寺,要黄昏前后才回吗?”
小厮一脸焦头烂额,“听说五公子在普照寺中祭拜的时候,抽空跑去同人打了一架,王爷直接将五公子拎回来了,正在气头上。”
小厮这么一说,陶东洲便明白。
今日本是去拜祭五公子母亲的,闹这么一出,王爷应当火气不小才是,陶东洲赶紧去王府大门迎候。
果真,马车刚停下,便见卓远一手将小五直接从马车上拎了下来。
门口的侍卫也好,小厮也好,陶东洲也好,这种场面见多了,都不敢应声。
等入了王府大门,卓远才松手一扔,小五还站得住,旁人都看得出王爷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气势是有。
小五有些吓住。
卓远朝陶东洲道,“陶叔,让他去佛堂罚跪!”
言辞间还有恼意,是没消气,遂又将目光转向小五,“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你跑去普照寺打架,你真出息了你!”
只是卓远如此说,小五虽然眼中有害怕,却还是将头一侧,双手环臂,嘴一撅,轻哼一声。
眼见卓远要动怒,小五又躲到陶东洲身后,“陶爷爷……”
陶东洲看了看卓远,虽然在气头上,但也没想真揍五公子,遂同一侧的小厮道,“领五公子去佛堂吧。”
小五见势不对,自己先跑开了。
卓远奈何叹了叹,见陶东洲上前,又问,“小七怎么样了?”
陶东洲应道,“晨间王爷看着喝了一剂药,睡到方才醒了。大夫来看过,说恢复都慢,是因为不怎么喝药的缘故。”
卓远只觉头又胀了几分。
今晨,还是他盯着才肯喝的药。
卓远踱步往小七处去,问,“桃桃呢?”
陶东洲也未隐瞒,“沈姑娘在照顾着,九小姐一直很好,起床时吃了蔬菜,在屋中玩了些时候,又到苑中玩了好些时候,一直没哭,方才用过午饭,在苑中散步消食,沈姑娘方才带去午睡了。”
卓远驻足,吃了蔬菜,一直没哭,方才午睡去了……
卓远好似在听天方夜谭。
片刻,又忽然反应过来,“哪个沈姑娘?”
陶东洲应道,“是霍明同窗的外甥女,早前在晋州知府翁允大人官邸照顾过翁大人家中幼童,翁大人写了一封举荐信,沈姑娘是带着举荐信来的。”
翁允?
卓远印象中翁允最是谨慎,不会轻易替旁人举荐信。
卓远遂放下心来,安心问道,“多大年纪了?”
“十五六岁。”陶东洲话音刚落,卓远转眸瞥他,淡声道,“陶叔,你可是糊涂了?”
陶东洲叹道,“老奴方才看过,沈姑娘很是稳当,也同九小姐处得来,老奴印象中,九小姐少有这般同谁欢喜过。今日,九小姐大都时候在笑,也听话吃饭,一点都没含糊,老奴想着,这沈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
卓远看他,“人在哪儿?”
陶东洲拱手,“还在桃华苑。”
第004章 蔬菜朋友
到桃华苑的时候,有丫鬟端了漱口盅出来,远远见了卓远,便端了托盘退至角落处,朝卓远福了福身,轻声唤了句,“王爷。”
“桃桃睡了吗?”卓远问。
丫鬟应道,“九小姐才吃了水果,漱了口,刚躺下,正同沈姑娘一道在内屋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