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的内容,饶是宁容都不好意思听。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男人突变成了老司机,在她跟前这样的话信手拈来。
宁容恼得拿手堵他的嘴,“不许说!”
却反手被他捏住指节,亲了亲手心。
知她害羞,胤礽到底不曾乱动,只拿脸蹭蹭宁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宁容察觉他的情绪,柔声开口。
“殿下......您若是不开心的话,不妨和我说说,憋在心里久了......恐作了病。”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想容容一眼就看出来了。
胤礽点她的鼻尖,“孤哪有你说的这般不中用,不过为着些旁的事情,还能把自己折腾病了?”
“不会就最好,我盼着殿下长命百岁,和我相伴到老呢!”
小女人的话不假思索,望着他的眼睛里,清晰到能映出自己的倒影。
胤礽有些受伤的心,一下子软乎乎起来,把人又抱得更紧了些。
只语气还有些低沉,“容容,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我长命百岁的......”
太子难道不知道自己表现地日益优秀,皇阿玛看在眼里,引来猜忌的概率就越大吗?
重来一世,胤礽在事情开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但他能不去做吗?
一个一无所长,全靠皇阿玛的疼爱,才能坐稳太子之位的太子,会得到朝堂上下的认可吗?
便是不提认不认可。
明知可以通过某些决策,让大清变得更加强盛繁荣,他能忍住不去做吗?
果然,自古以来,太子都不是个好干的活。
做得好了,喧宾夺主,被废少不了;做的不好,德不配位,还是只被废这一条路......
这辈子他和皇阿玛之间还差一个契机,若是碰不上,饶是他也无法改变上辈子的结局......
第119章 下回见了孤,不必行如此大……
天气渐热, 余寅身上的鞭伤大多都结了痂,痒得不行。
想伸手挠,却够不到后背。
喊了将士过来, 人家鸟都不鸟他一眼, 坚定不移地站在一旁站岗。
便是好话说了一箩筐, 也充耳不闻。
有时候饿能忍,痒却不能忍。
余寅坚持了两天, 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败下了阵。
“有人没有啊......你们要问什么......我说还不成?先找了人过来......给我背上挠一挠......”
连着十来日, 没有吃顿饱饭了,他说起话来都中气不足。
守门的将士本就留心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呢, 闻言缓步而来。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别等会儿身上难受的地方消散了,自己说的话权当放屁!”
“小爷......一口唾沫一个钉......你们若是不想知道,大可以就这么把我晾着......反正, 就算现在这样,我还是死不了的......”
余寅狼狈地躺着, 仰头看对方。
明明是弱势的那个,竟然有种居高临下之感。
将士嗤笑一声, “最好是这样!等着, 我去给你叫人!”
“等、等一下......”
将士不耐烦,“有屁就放, 长得像个娘们就算了,做事怎么也磨磨唧唧一副娘们样......”
余寅额角跳了跳, 双手紧握成拳。
他最烦别人说他像娘们, 以前但凡敢调侃他的, 都被他缝了嘴巴。
可惜这会儿寄人篱下,也没人帮衬,不然他当场就要这家伙好看!
人在屋檐下, 余寅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气。
死死瞪了对方一会儿,他故意吊儿郎当道,“我愿意说......前提是把你们太子给我叫来......有什么话我亲自说给他听......你要是不愿意去喊,就当我没说......”
反正嘴长在他身上,他们要是惹他不高兴了......
大不了,玉石俱焚!
谁怕谁!
“你以为太子殿下是什么垃圾想见就能见的?等着!”
小将见不惯他那副嘚瑟样,怼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转身寻人去了。
目光牢牢黏住对方火速离开的背影,余寅狠狠捏了捏拳头。
*
宁容的七巧板和彩色积木很快便得了。
弘昭这几天玩的正新奇,便是太子偶尔忙完了,也会过来陪着弘昭一块儿玩。
看着父子俩头对头,构建出一个小小的房子。
弘昭瞪圆了眼,满脸佩服地看着阿玛的模样,让宁容止不住地想笑。
也是父子接触的少,太子时常对儿子表现出嫌弃,弘昭再小也心有感悟。
如今星星眼看着对方,为他放的每一块积木,而兴奋拍巴掌的模样,满满都是仰慕。
胤礽做好一个样板放在一边,拿了积木给弘昭,意思是让他自己搭。
弘昭捏捏手心,似懂非懂。
小心翼翼在旁边放上一块小小的积木,一瞬间笑眯了眼。
他耐心很好,一个接一个。
小孩子手小,力道也不稳,弘昭总是摆不直,他就取下来,一个个反复重来......
胤礽瞧着儿子的小身影,难得一挑眉,目露赞许。
“不错。”
宁容笑,“弘昭今儿可喜欢阿玛呢!小眼神看着你时,都亮晶晶的。”
太子坐在她一旁,把小女人的手轻轻包裹住。
“容容,谢谢你把弘昭带给我......为了生这个孩子,你辛苦了......”
仿佛还能回忆起弘昭出声时的紧迫,太子心口一酸。
他强忍了情绪,转了话题道。
“从前,皇阿玛也是这样对我......我不善习字,他就亲自捏了我的手腕教我......练习布库的时候,动作不对,自己把自己摔了,他就站在一旁鼓励我......”
许是自己有孩子了,太子越发能感受到,皇阿玛曾经对他的那种期盼,和细心呵护。
越是如此,他越不信,为了稳固皇位,皇阿玛会舍弃他。
宁容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好像最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太子变得很容易想起过往。
她甚至看不懂他的眼神,暗沉的眼底带着怀念和惧怕。
太子遭遇了什么呢?若是皇阿玛真像他记忆里这般,为什么他每次说起,都是一种遗憾的口吻。
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
外间传来太监禀报,说前殿有要事找太子,让他速去。
太子捏捏宁容的手心,站起身,抬步离开。
好不容易弘昭搭了三块小积木,自以为搭的很好。
转头要等胤礽的夸赞时,哪儿还有太子的身影?
小家伙不高兴地瘪嘴。
“我们弘昭好棒,再搭个给额娘看看好不好?”
宁容递了个红色三角形的积木给弘昭。
颜色亮到让他一下子忘了阿玛,又转身投入到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去。
宁容望着他,好似瞧见了从前的太子......
*
孙机收到余寅要见太子的消息,一早过来禀报。
“殿下,那龟孙子心里不知憋什么坏呢!您可千万别去,您忘了,您上回中毒的事?要不是有神医在......”
他见太子面色不好,忍了忍还是硬着头皮,继续。
“殿下,属下觉得那一起子人都邪门的很,用的毒连太医都没见过,咱们还是得慎重......”
太子沉吟片刻,“你去找了人把余寅洗刷干净了见孤,身上任何地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
人是要见的。
若是不见,他岂知对方的目的?
再者,皇阿玛也曾提出想见他,既如此,不如让他先去会会对方。
那头余寅果真被两个人提溜了起来。
平时这两人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饿上许多天,浑身无力,再加上背上痒地厉害,余寅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随他们去了。
“不管你们要干嘛......动作轻点行不行......老子是人,又不是麻袋......”
抬人的两个拿他当空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直到他整个人被扔到大木桶里,狠狠呛了几口水,才反应过来。
这是太子要见他了吧?所以才把他折腾过来,洗漱干净。
除了背上痒痒,余寅压根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都怕熏着自己。
“既然要洗......给小爷后背也挠两下......”
他转过去,拿背朝着对方,好方便对方动作。
他哪知道,两个将士手里拿着给马刷毛的硬刷子,狠狠在他后背挠了两下——
本来都已经长好的伤口,一下血呼啦的,虽止了痒,但那疼痛感,让余寅一下白了脸。
小将嗤笑,“还痒不痒了?一个阶下囚,好意思在咱们面前称自己‘小爷’?惯得你!”
余寅半天没回过神来,额间冷汗滚落,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两个小将对视一眼,也不折腾狠了,来一记给个教训就成,索性收了家伙什,一本正经给对方搓澡。
等把人从浴桶里拎出来,余寅彻底洗漱一新。
穿衣裳时,为了不让血渗到衣服上,碍了太子的眼。
小将拿了金疮药,在余寅背上一顿狂洒,弄得他又是一顿龇牙咧嘴......
太子收到消息,这边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来了牢房旁边的审讯室。
为了震慑阶下囚,这里摆放了几十样刑具。
胤礽一身月白常服,纤尘不染地坐在案前,慢悠悠喝茶,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
余寅进来时,正巧看见这一幕。
果然是太子。
只他穿着常服,浑身气势柔和,和从前在战场相遇时,迥然相异。
这会儿他捻着茶杯,长睫轻垂的模样,不像个将军,倒像个谪仙似的。
看看对方,在看看狼狈的自己,余寅一下就怒了。
直直地站着,昂着头,皮笑肉不笑。
“哟,原来竟是太子......看来你中的毒,确实是好全了!”
从被关起来起,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每天吃不饱,还要挨打,这会儿背上还疼着呢。
太子这副悠闲模样,究竟摆出来给谁看的?
还当他傻呢,背后策划这一切,让人狠狠磋磨他的人。
除了太子,不做他想。
明明是个骨子里跟他一样恶毒的人,竟然摆出这副样子来,简直可笑。
背后紧盯着他的将士,岂能容忍余寅对太子不尊重?
他飞起一脚,直踹余寅的腿窝,导致他讽刺的话音才落,就摔了个狗吃屎。
胤礽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轻啧一声。
“下回见了孤,不必行如此大礼。”
“胤礽,我草你#@##¥¥%”
余寅张了嘴,骂人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将士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嘴干草......
第120章 给个小教训(二更)……
太子啜口茶, 把茶盏放在身前,淡淡道。
“你说完了吗?能好好说话了吗?”
余寅捏着拳头,浑身戾气, 但脸被人死死押着, 根本动弹不得。
他只得暂时服软, 点了点头。
太子抬眼看了下押住他的小将,小将会意撒了手, 余寅这才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把人抓住, 脸上的毒消散以后,太子其实过来瞧过余寅一眼。
当时离的远, 只大约能看清余寅的眉眼。
如今做好心理准备,真正看见余寅这双眼时,那种铺面而来的熟悉感, 让胤礽怔了怔。
余寅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岁很小似的。
但其实, 先前瞧过他的御医,曾说他骨龄和自己差不多。
再看对方脸上, 那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 胤礽心里的怪异更甚。
努力控制住不舒服,胤礽问, “名字?”
“余寅。”
“余寅是你的真名?”
余寅怪笑一下,眉头一挑, “你猜猜看啊, 不是都说太子殿下智计无双, 不会连这个小小问题,都寻不到答案吧?”
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惹得守在门边的小将, 把拳头捏的“咔吧咔吧”响。
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他就能上去,狠狠地揍他丫的。
胤礽倒是没气,反而一本正经道,“我猜......你的名字里有个‘胤’字。”
余寅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太子殿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
他脸上的散漫和不屑,在触及从太子手中垂下的三个印章时,戛然而止。
余寅睁大了眼睛,磨了磨牙。
“你果然知道了......所以,我的消息递不出去,也是拜你所赐......”
胤礽并不理他,只缓缓拿起其中一枚印章,当着余寅的面,“吧嗒”一声,打开其中开关。
在余寅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把底下明晃晃的“胤”字,展露在他跟前。
“所以,你叫胤什么,和爱新觉罗氏有什么关系?”
他把东西收回来,目光锐利的看向余寅。
余寅心知太子是有备而来,不从他这里挖出点什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如今人在对方手里,只要他递出点什么消息,额娘那头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胤礽......你知道在这世界上,谁最让人厌恶吗?”余寅咧嘴笑笑,指着他道,“就是你!”
“同样都是龙子凤孙,凭什么你生来就高高在上,而我,活得却如地沟里的老鼠一般?!”
“额娘总是劝我说,再忍耐一下......早晚、早晚可以把你们都踩在脚底下!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天’究竟在哪里......”
余寅状似癫狂的控诉,其实根本连底细都没吐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