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费她周密布局,连平日里隐在暗处,极少露面的小六都动用了,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见旗鞋底下滚了一颗小石子,愤愤把它踢到一旁。
胤礽笑起来,捏她的鼻尖。
“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多大点事?等会小六回来了,孤陪着你一块儿见见,说不得就有什么线索。”
宁容不闪也不避,任他施为,听见这话才露了个笑。
她到底没去看静宜,却也安排了人,处理后事。
到底是原身的姐姐,人又没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该有。
宁容并不知道,她和太子前脚离开了假山,另有两人也紧跟着从那处走了出来。
“福晋,石静宜的事已经料理干净了。”
“做得好,那印章呢?”
“印章、印章没拿到......奴婢估计落在了荷花池底......”
“回头我会找娘娘想法子......届时你就隐匿在人群中,非要把印章拿回来不可......”
“是,奴婢知道了。”
她们出现又离开,这处假山很快又归于寂静。
*
毓庆宫,正殿。
见小六回来,宁容立马让丫头们下去,殿中只留她和太子。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说没就没了?”
小六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脊背挺地笔直。
“回娘娘,奴婢也不知。”
“属下一直跟着石静宜,亲眼见她和那个小宫女会面,本该出手将两人一举拿下,不知为何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恢复神智时,两人都不见了。”
“属下顺着原路往回找,便在小池塘边看见石静宜投河。”
“可人落水了,一般只要救得及时......”
宁容想不清里面的关窍。
如果说静宜是因为吃了药,神志不清才落水的,为什么小六及时救了人,还是死了。
到底是什么药,能有这样神奇的效果。
“娘娘,属下得到一件信物,不知是否和背后的人有关。”
小六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方小印,托在掌心里递过去。
这印章用的只是普通的青田石,规规整整的青绿色,普普通通,不算名贵。
除了底部刻着一个“寅”字,旁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太子一眼扫过,把这方小印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分量比平时的印章更重些,有些奇怪。
“怎么了?”宁容探头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倒是胤礽表情有些古怪。
胤礽没说话,把印章又往眼前凑了些,手指细细地摸过印章的每一个面。
宁容被他的大阵仗弄得不敢说话,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太子。
就见他那了小印颠来倒去的看,也不知看出什么来了没。
过了一小会儿,宁容忍不住安慰。
“殿下,实在没看出来便......”
她正要劝,便听“咔哒”一声。
那小印不知被太子触到了什么机关,竟然从正中间生出一条裂缝,随后一分为二。
胤礽轻飘飘地回看她,凤眼上扬,眼底带着细微得意之色。
像是在问她,还敢不敢置疑他?
宁容讷讷地捏了捏帕子嘿嘿直笑。
“想、想不到殿下还有这份本事,往后若是流落江湖,单靠这手艺,绝对饿不到妾身和孩子。”
她一笑,往太子跟前凑,想看清楚里头是什么。
胤礽却一下子合上了手心,眼神还是淡淡的。
宁容暗自咬牙,硬着头皮夸,“殿下您真是厉害!比妾身可厉害多了!便是十个妾身,都抵不过殿下半个。”
胤礽哼哼两声,像是很满意宁容的奉承。
她再要看,他也不阻止了,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心。
——本是普普通通的青田石印章,从正中间起,被端正地分成两半,隐约又细小的红色从隐藏在青绿色中间。
宁容拿起来,把中间那面翻过来。
就见这两块石头里面,每一边都嵌着一小块鸡血石。
鲜红的颜色,实在扎眼。
她拿在手里,往另一个手心里磕一磕,里面的鸡血石还真滚出来了。
另一便也如此操作,再把两边拼合起来,又得到了一块新的印章。
只不过这印章中间带着一丝缝隙便罢了,用料极其名贵,远非刚刚那模样可比。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一层套一层,他以为自己在玩套娃吗?”她忍不住吐槽。
“何为套娃?”胤礽问。
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太子,也被难住了。
“啊......就是、就是......小姑娘们玩的东西,殿下是男子,不知晓也情有可原。”
宁容含糊地对付过去。
又问他,“殿下您可知道这块印章有何来历?”
“来历孤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背后的人来头一定很大,否则不会用得起这般名贵的籽料。”
“如此看来,石静宜也算死的不冤枉了。”
宁容还是不懂。
“你呀,难道你不好奇那人为什么一见石静宜,便连哄带骗地喂她吃了药?”
胤礽喜洁,刚刚没忍住碰了这个不知何处来的东西,这会儿觉得手上处处都不舒服。
他把手放在盆里仔细洗了一遍,又拿布巾细细擦干,最后还在手上抹了护手的香露才算完。
见宁容还站着,便喊小六从她手里接了印章,又指挥着宁容洗干净了手,才觉得舒坦不少。
到这会儿,宁容也有些回过味了。
“殿下的意思是,静宜不知道里面的关窍,草草着这块印章送上门,被人一举识破?”
“喏,香露也要擦。”胤礽又把瓷盒递给她。
宁容简直没脾气了,殿下还说要去边关,就他这样去了能做什么?
坐在马车里品茗看书,顺便指点江山?
简直有毒。
胤礽指挥小六,喊她拿了印泥,在宣纸上盖个章。
刚刚粗粗一看,并不曾看见底下刻着什么字,又或者他拿倒了,一时没察觉。
小六很是乖觉,印好字,拿了宣纸给太子看。
“啊......”太子有些惊讶。
宁容急急抹匀了手,也探过了头。
雪白的宣旨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色的“胤”字。
所以,搞了半天幕后的人是太子的兄弟?
折腾这么多,也是奔着皇位来的?
太子盯着印章眼神复杂,许久没说话。
宁容以为他受打击了,又觉得一时猜不出更多,准备把印章收起来,放到不起眼的地方去。
“慢着!你别碰,小六去。随便找个地方扔着便是。”他眼底的嫌弃明明白白。
晚上夫妻两个躺在塌上,宁容还问呢。
“殿下,您觉得会是谁啊?”
太子聪慧过人,心有城府,宁容就不信,他看见这一方小印会一无所觉。
说不定他目光已经瞄准了某些人,就不肯告诉她。
她问得直白,引来太子侧目。
换了以前,太子妃小心谨慎,这话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如今对他毫无防备,可见是越来越把他放在心底了。
胤礽有些高兴,嘴角勾起,他侧着身,不答反问,“今日孩子踢你了没?闹不闹腾?”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静静贴在宁容的小腹上。
她有些痒,却也没躲。
“孩子乖着呢,可比你乖多了!”
她不满太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把她放在一个玻璃罩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能离她远远地似的。
“那便好。”太子说着合上眼,准备入睡,丝毫不管她是不是在暗自磨牙。
宁容气鼓鼓地睁着眼睛,盯着床帐。
一会儿觉得最有可能的人是胤褆,他自来喜欢跟太子作对,盯着太子屁股底下的座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觉得胤禛也很有可能,毕竟对方以后可是未来皇帝!
她想东想西,反倒更睡不着。
胤礽睁开眼,扫过来,见她动来动去。
伸出大掌,一下覆上她的眼睛,把她强势镇压住。
“睡不着就别动,一会儿就睡着了。”
宁容:......
得,她还是睡觉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
同样是孕妇,大福晋和宁容完全不一样。
她回了府,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却等来了大皇子的质问,简直不能更糟心。
“以前还未怀孕时,你就处处看不惯静宜,但着兄弟妯娌的面,哭着喊着觉得被妾室压了一头。”
胤褆烦躁地在内室转来转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三个人去参加宫宴,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尤其静宜死状凄惨,半张脸都毁了容,形容恐怖,除了大福晋和她不对付,胤褆想不到旁人。
不是有多喜欢静宜,只是觉得大福晋未免太善妒,太不容人。
“你自己数数,府中的孩子,有哪个不是从你肚里爬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侧室,碍着你什么了?”
他猛地回身,拿手指着大福晋。
大福晋半靠在矮塌上,不咸不淡,“妾身说过了,石侧福晋的事,和妾身无关。”
“真要与你无关,中途你去了哪里?”
胤褆觉得自己不傻,还聪明地离谱,一下就直指要害。
宫宴上,他和三弟说笑,但余光也有留意身边的妻妾。
他明明看见静宜离开以后,大福晋也紧跟着离开了。
原想着就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谁知道会闹出人命来。
静宜是他府上的,一条人命没了,皇阿玛自然会过问到他头上。
届时被皇阿玛和额娘知道,大福晋如此善妒,说不得又要闹出事来。
“福晋,你是爷的福晋,真要是你,你就老老实实承认,回头我替你在额娘跟前好好说说情。”胤褆语重心长。
大福晋摇摇头,觉得以前自己说不定真的眼瞎了。
怎么看上这么一个,眼盲心盲听不懂人话的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福晋......”
“爷不必说了,皇阿玛不是交由德妃娘娘查询真相吗?到底如何,我们等着水落石出便可。”
“妾身累了,要睡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胤褆都要被她这幅样子给气死了,倒好像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一样。
他是为了谁啊?若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胤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男人的背影,冷漠决绝。
大福晋闭了闭眼,惨淡一笑。
原来有些人会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没了静宜还有别人。
当爷的脑子不清楚,往后这府里,哪儿还能有安生可言。
*
宫中死了人,还是皇子侧福晋。
作为被委以重任的妃子,德妃自然牟足了劲儿要查出端倪。
只可惜背后的人隐匿的很深,调动了宫中侍卫,也一无所获。
又过了几日,宫中发还了静宜的尸体。
胤褆领了回去,到底好生安葬了。
因为皇家宣称是意外,大皇子排场又摆的很足,石府的人还上门好生吊唁一番。
儿子少了一个侧福晋,惠妃生怕儿子少了伺候的人,又怕大福晋太善妒,拦着后院的,不让胤褆亲近。
干脆赐下两个,容貌上乘的宫女。
由她这个婆母赐的,想来大福晋也没理由拒绝。
瞧着院中身姿窈窕的女人们,大福晋只看了一眼,就撇开目光。
随便吧,他们这对母子,爱如何便如何。
只要不犯到她和女儿们头上。
而这时,边关又一次传来了急报,噶尔丹率领军队,侵犯大清边境。
为了钱财粮食,竟然一日屠尽数十余户人家!
朝中听闻此讯,便极少再有人会关注大皇子府的事,全在商议对策,看如何回击回去。
最叫人意外的人是裕亲王,他竟举荐了太子,提议由太子带兵,亲征准噶尔。
大臣们很快分裂开,中间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是觉得太子可代天子出征,一样代表皇家威严,可扬我国威。
另一部分人觉得太子从未上过战场,恐怕经验匮乏,并不能督战三军。
京城中,一所偏僻的小院子里,云夫人正向一位看不清面貌的人,汇报此事。
那人身材高挑,身上裹着斗篷,看不出男女。
听闻此事,淡淡道。“这么说来,其实是太子自己找的裕亲王?”
“据咱们得来的消息,确实如此。”
“属下不知,太子为什么执意要亲征,难道他领军能力还能胜过康熙?”
云夫人说起当今陛下,语气中并无多少敬意,和说张三、李四并无任何区别。
“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人嗤笑道,语气轻蔑。
“那......”
“他要去便去,不是想去战场?最好死在战场上,别回来了!”
那人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康熙不是才发过热,那药不能要了康熙的命,不知道,他听闻儿子的死讯,惊惧之下,有没有可乘之机。”
云夫人也觉得事情如果能按照,他们设想的这般发展,确实不错,只是还有些犹豫。
“可是、可是康熙应当不会同意的。”
太子毕竟被康熙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唯一指定的继承人。
但凡他脑子清楚,一定会冒这种风险的。
噶尔丹来势汹汹,没有绝对的实力和身份压住对方,保不齐,过不了几日就要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