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兰越想越伤心,哭得房顶都要被她掀翻了。
难怪那人说,嫡额娘不是好的,秋氏也不是好的,只有额娘会疼自己。
“吉兰,安静!”
宁容冷声道。
她语气极淡,却不怒自威,轻飘飘地眼神扫过去。
先前还耍着脾气哭嚎的小孩,两个小肥爪,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吉兰哭得打不住,竟然打起了嗝。
“嗝......嗝......”
“秋氏,你去端了水喂她喝,看看粥冷了没,没冷的话,一并也喂了。”
吉兰捂紧了嘴巴,摇头拒绝。
宁容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缓着声音问她。
“嫡额娘现在问你,你是自己乖乖吃饭,还是等会儿找太医来灌了药再吃?”
第60章 我总要解了她的心结...(……
吉兰并不想喝粥。
她觉得那个人说的没错, 要想嫡额娘答应她的要求,就得靠闹。
否则,她可能连嫡额娘的面都见不到。
可是吉兰也很怕, 嫡额娘会真狠心给她灌药。
小姑娘一点点大, 却已经有爱美之心了。
她知道胖了不好看, 胖了连跟她玩的小伙伴都没有。
她小眉头皱着,表情很纠结。
抱紧被子, 呆在原地, 仔细思索的模样。
宁容很有耐心地看着她,并不催促。
到了这会儿, 吉兰再傻也明白,嫡额娘没从前那么喜欢她了。
她吓得连打嗝都憋了回去。
小孩子总是在宠爱她的人面前,才能够耍脾气。
知道宁容不喜欢她, 她反倒变得乖觉很多。
小姑娘安静下来,脸上还存着泪, 不敢看宁容,只眼巴巴地往秋氏那儿看。
秋氏到底心软, 受不了她这么可怜巴巴的眼神, 顺嘴递梯子。
“小格格,要不咱们喝点粥?”
秋氏端着碗, 坐在塌边上,小心递了半勺子过去。
六公主也跟着劝, “吉兰咱们乖乖的啊, 不然真吃了那个什么药, 变成一个大胖子可怎么好?咱们吉兰最好看,是不是?”
她把小姑娘,从被子里抱出来, 离塌边更近些,也更方便喂。
秋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点点头,两相权衡,终于张了嘴。
这事儿开头了,往下就好办了。
秋氏耐着性子,一勺又一勺。
吉兰配合极了,不消片刻,一小碗鱼片粥都喂了下去。
手里端着空碗,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吉兰吃完了粥,仰着脸由秋氏擦干净嘴巴,可能觉得没了面子,重又躺回床榻上,闭上眼假装睡觉。
以往她这般,秋氏会来哄她,讲话本子里的故事给她听。
可她这次注定要失望了,等了许久,期待的哄劝、宽慰等等全没有来。
宁容施施然起身,见秋氏要开口安慰,一下把人拦了。
“侧福晋,走吧,陪我去你的花厅坐坐,说来我还不曾好好看过你的院子呢。”
秋氏一顿,犹豫地看了吉兰一眼,还是起身领着宁容等人往外走,“是,娘娘随妾往这边来。”
内室的门,打开又合上。
原先站了满满当当的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只留往常伺候吉兰的小丫头,守在外间。
吉兰坐起身,看了空荡荡的内室。
又一下躺了下来,把被子蒙过头顶,躲在里面抽抽噎噎哭起来。
外间的丫头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
整个人毓庆宫,太子妃说的话人人都要听,眼见太子妃对小格格都淡了下来,她们上赶着做什么?
只要大致不出错,就行了。
小丫头站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
从里间出来,就是一大片连廊,这一圈连廊把秋氏的院子,围城一个口字。
外面的雨还在下,从屋脊的低洼处汇集起来,再顺着瓦片往下滚。
瞬间成了一条条雨柱。
宁容站在廊下瞧雨,一回身便看见秋氏苍白的脸,估摸着吉兰的事,把秋氏吓得不轻。
她把人拉到身边,宽慰。
“你呀,自来本分又温和,就是手段太软和了些。吉兰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子。”
“我将她放在你这里,便是想你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往后也好多个依靠。”
秋氏赶紧福了福,小心道。
“娘娘为了妾好,妾怎会不知道?”
“可是格格是正经的主子,又是殿下的头一个孩子,妾管她管的名不正言不顺。”
秋氏这话,当然不是她自己这么认为。
有太子妃的话在,谁不拿她当小格格的额娘看待。
只怕是小格格自己心里别扭,言语间给带了出来。
秋氏忍住了想吐苦水欲望,看着眼前成片的雨柱,便想起从前小格格刚来她院子那会儿。
那时的吉兰正的很乖巧,也没什么心思,每日里和旁的天真知事的小孩一般,最多知道吃和玩。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好,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
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就转了性子,面对她时,多了防备和警惕,脾气也与日剧增。
这时候秋氏才知道,当养母的难处。
她不是嫡母,更不是亲额娘,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
越是想叫这孩子往正道走,这孩子却偏偏往歪处去。
原先她还满心以为,吉兰往后真能成为她的依靠呢。
如今,却是半点都不敢这么想了。
只想这孩子,养着养着,别养出仇来才好。
她不说话,愁苦和为难全摆在脸上,宁容一眼扫过去,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因着人多,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午膳,宁容留在秋氏院子里用的。
有六公主陪着,气氛倒是好。
经了这桩事,许是对宁容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太子妃明事理,不会无缘无故责怪人的。
秋氏也比往常的时候,更放开了些。
天气渐冷,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院子后面竹林间的冬笋,近些日子全冒了头。
幼嫩脆爽,用到膳食里,格外鲜美。
今儿秋氏这里也备了一道,拿笋作为辅料的膳食——酸笋焖鸭。
宁容喜欢吃笋,却不喜欢吃酸笋。
总觉得这酸笋失了本该有的鲜美,还有一股子怪味。
如今和鸭一道做,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酸笋沾染了鸭肉味,把原来的酸气中和了不少,变得更加脆爽开胃。
而鸭肉里混入酸笋味儿,鸭肉又更加绵长。
这奇异的搭配方式,口感着实不差。
连六公主都频频往这道菜,多下了几筷子。
宁容见了六公主进得香,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还以为我院子里的樱桃已经极擅烹饪了,不想你这里还有高手。”
秋氏温婉一笑,“娘娘喜欢便好,妾还怕娘娘不喜欢呢!”
“不过这酸笋,原也不是妾想出来的,是庶福晋腌制了不少,顺道也给妾送了些。”
“哦?她倒是个妙人。”
宁容也想起前几次见吴氏的情形,对吴氏感官极好。
吴氏平日里看着憨厚,实则心思灵巧。
虽被困于后院,倒也自得其乐。
用罢饭,六公主便提出了告辞。
这回宁容没再留她,只道,“改明儿你还来,回头咱们几个一块儿吃锅子,把吴氏也叫上,说不得她那里有什么调制酱料的秘诀呢!”
“那敢情好,暖锅正是要人多才好吃,小六便先谢过二嫂了。”
六公主福一福,系好披风,往外去。
宁容喊了丹桂,“你亲自去送,打了伞遮挡严实了,可不许叫六公主着了风。”
“是,奴婢省得。”
丹桂福一福,便下去了。
偌大的花厅,瞬间空荡下来。只余宁容和秋氏两人。
秋氏再傻也明白太子妃有事要说,定还是为了小格格的事。
她紧张得直抠帕子,生怕太子妃问责。
紧低着头,不敢去看宁容的脸色。
宁容扫她一眼,一双杏眼弯成月芽,“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
“娘娘自是不会,是妾明白自己做错了事......”
秋氏老老实实道。
“我把她们都喊了出去,不是为了怪你。”
“吉兰这样,确实有你疏忽的缘故,但也不乏有她自己性格的原因......”
宁容是真挺喜欢小孩子的,吉兰是个小女孩,长得软萌萌的,盯着人的时候,直叫人的心都化了。
越是喜欢,她越是不能放纵这孩子这般下去。
往后再长歪了,嫁了人,她的苦头且还在后面呢。
“也是我忽略你这边,把孩子交给你,便过问少了。”
“这孩子不满,其实还是不满我与太子不够关心她......”
“娘娘......”
“罢了,你不必安慰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事情已然发生了,再问责意义不大,总归你我都有疏忽之处。”
宁容的语气很平和,确实不是要问罪的样子,秋氏悄悄松口气,也有勇气抬着头,观察她的面色了。
太子妃本就长得极好,便是在孕中,也风姿不减,也难怪会得殿下独宠。
为人端正又宽和,并不因为她们是殿下的妾室,而处处针对。
若非如此,吴氏如何能在后院,这般如鱼得水?
秋氏大着胆子道,“娘娘这般说,便是羞煞妾了,这里头妾占主要的原因。”
见她起身行了福礼,迟迟不肯起身。
宁容亲自拉她起来,让她在身边坐下。
“你呀,哪儿来这么多话?我说了不追究,这事便别再提了。”
“我问你,若我还叫你养吉兰,你可还愿意?”
她静静地看着秋氏,不愿错过秋氏脸上的一丝表情。
秋氏挣扎又犹豫,生怕小格格在自己这里,再出了什么岔子。
若要把孩子再给了旁人养,她到底舍不得,日子久了,她对吉兰是有感情的。
“妾愿意的,只怕小格格......”
“你放心,我总要解了她的心结,叫她安安心心拿你当额娘才好。”
秋氏抬起头,便见太子妃眼里一片笃定,心便定了定,又听见她道。
“这两日还得辛苦你,派人盯紧吉兰,任何消息都直接报到我这儿来。之后的事,你便不用管了,不消半个月,这孩子定能心甘情愿地叫你额娘。”
秋氏眼睛亮起来,眼底有好奇又有感激。
想不通太子妃要怎么做才能达成目的,却有很坚信,她定不会为难吉兰。
只愿,经过这次吉兰能彻底改了性子。
“如此妾便先谢过娘娘了。”
秋氏语带感激地给宁容磕了个头。
宫中寂寞,她们都不奢望太子的宠爱。
不说先前,太子本就一心扑在政事上,如今有太子妃在,她们且不知道排到哪里去。
有个孩子还是好的,至少可以互相陪伴,不会让人觉得岁月漫漫,看不到头,也不会让人心思浮动,忍不住去争夺太子的注意力。
“好,我既应了你,若出了岔子,你只管来正殿找我便是。”
宁容笑着起身,往外走。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竟然有阳光破开云层洒落在宁容身上,把她衬得愈发昳丽。
秋氏盯着宁容的侧脸,恍了恍神。
待回了正殿,宁容还特意喊了杜嬷嬷进来,神情严肃地吩咐。
“虽则我已经命秋氏盯着吉兰,恐怕她经不住吉兰歪缠。”
“这事儿还得嬷嬷亲自去办,找了人把小格格盯住了,我不信她一个小孩子,无人挑唆会随随便便转了性子。拿一个孩子做筏子,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是呢,老奴记下了。”杜嬷嬷赶紧应下,见宁容脸上带着疲累之色,忙问,“娘娘可是累到了?今儿生了一场气,小主子有没有闹腾?”
说到孩子,宁容脸上转了笑,单手轻搭在肚子上,满脸柔和。
“这孩子懂事着呢,不碍的。我休息片刻就是。”
“也是娘娘您心善,若换了旁的主母,遇见小格格这等庶女,还不是听之任之。哪儿会关心她会不会长歪?”
杜嬷嬷对小格格的感观瞬间变差了,觉得太子妃以前真是错待了她。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怜惜她只是个孩子罢了。再则,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所做之事,无非是想无愧于心罢了。”
“果真有你说得那样好,便该不计前嫌地把吉兰抱了来,亲自养在膝下。”
宁容不是圣母,小格格第一次表达出对李佳氏的依赖和牵挂的时候,就已经被她从小本本划了去。
要不然,嫡母把孩子养在身边,才是正理。
“您可千万别这样想,单看秋氏,且不够焦头烂额呢!”
“且您还在孕中,护好小主子才是正经。”
知道杜嬷嬷也是出于关心,宁容连声应下。
“好好好,我记下了。嬷嬷快去吧,顺道去看看秋蕊那丫头,从没受过这样大一顿训斥,说不得也窝在哪个角落哭鼻子呢!”
“哼,那丫头也该吃吃苦头了,胆子未免太大!”
杜嬷嬷对秋蕊有些看不上,要不是这姑娘是个忠心护主的,早就叫娘娘换了。
如今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冷静冷静也好。
宁容摆摆手,杜嬷嬷便止了话题,躬身退了下去。
四福晋是个言出必行的,说了要给妯娌们把窗子换了,第二日就寻了人过来量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