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接过来一看,里面放着的果然是从前他见这少年捧在手心里的,黑不溜秋的一看就很酸的果子。
当时少年紧紧护住果子,要拿回去给妹妹当口粮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
“你拿回去吧,孤不要。”
东西虽小,说不定是少年和他妹妹的晚饭,胤礽怎么会拿。
保家卫国,本就是该做的,做了该做的事情,他不觉得自己了不起。
他伸手要递过去,小少年已经拉着妹妹跑远了。
有了这个开头,百姓们便发觉太子好似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俱都拿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鼓起勇气往太子手里塞。
有的送的是一把粮食、有的送的是自家晒的干菜,日子稍微宽裕些的,甚至拎了母鸡出来。
太子根本就拿不下,有机灵的干脆拎了家里柳条编的大框子来,百姓们自觉把东西放在了框子里,压根不给太子拒绝的机会。
太子一个眼神过去,自然有底下人,一一记下百姓们都送了些什么。
回头给这些人家里,再回赠些别的就是,总不能叫百姓饿肚子。
整个镇子喧腾起来,比过大年还要热闹。
将士们被人群围住,黑红的脸上带着无措,却又有被人赞扬的喜悦。
谁不想成为受人尊敬、被人喜爱的人呢?
百姓们的举动,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最有意义的。
这些人唯一后悔的是,当时没在战场上多砍几个鞑子。
胤褆连人带马,被挤到一边去,他站在最后面,手里牵着马,人群过来,就慢慢就被冲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他有些艳羡的看着胤礽,这回老二又出大风头了!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人群里突然涌现出好几个武功高强之辈,他们蒙着面,直冲囚车而去。
胤褆松了缰绳,立马冲过去。
不用问也知道,这群人多半冲着余寅而来。
可惜,四周都是无辜百姓,他想施展也施展不开,还怕伤了无辜。
他手握住刀柄,有种想不顾一切拔刀的冲动。
“大哥,别冲动。”
胤礽大喊,他一转头,恰巧把胤褆的动作收入眼中。
手无寸铁的百姓先时还欢笑着,转眼就变得满面惊恐。
胤礽:“大家不要慌,按照顺序往这边走。”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怕他们劫走余寅几人,而是怕大部分百姓们受伤。
三个人和一座小镇,不用问胤礽都知道怎么选。
太子一开口,百姓们努力保持镇定,害怕的浑身发抖,也哆嗦着往太子说的方向走。
将士们个个绷紧了身子,手握兵器,蓄势待发,只要太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上前同这几个刺客拼命。
胤褆握在刀柄上的手,捏的咔哒咔哒响,手背上的青筋浮起。
这一列刺客训练有素,几人配合间冲出重围,不过眨眼功夫,已经站在余寅等人的囚车跟前。
手起刀落,厚重的铁链便断开了,极顺利的开了锁。
刺客一个箭步扶余寅起来,“小主子,属下来迟了。”
余寅一动,触到背后的伤口,“嘶”一声,咧嘴一笑。
“不迟不迟,来了就好。”
他大半重量压在首领身上,感觉自己浑身都轻松了,眼神轻飘飘的扫了眼不敢轻举妄动的胤褆。
眼底的嘲讽明明白白,好像刚刚胤褆对他的讽刺全都还回去了。
胤褆本就是个暴脾气,见状越发耐不住。
这时边上的将士们,已经秩序井然的把百姓们都疏散开了,只有几个腿脚不灵便的落在后面。
胤褆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率先拔刀相击。
那个人既然敢来劫囚,实力自然还在余寅之上,比之胤褆也不遑多让。
他们出手动作极快,身法根本摸不清楚,且不恋战,扶着余寅三人就要往外冲。
胤褆见截留不住,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胤礽喊别追的话还没出口,已经不见了人影,见状他只能带着十来个将士跟了上去,大部队留在原地,守护百姓们。
这几个刺客本就身手不凡,到了郊外愈发施展的开些,再加上人多势众,胤褆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余寅哈哈一笑,“大阿哥,你这是也想尝尝阶下囚的滋味了?来人,把胤褆拿下,回头有重赏!”
一列刺客,留了几人牢牢护住余寅,剩下的把胤褆团团围住,局势瞬间反转。
胤褆一惊,突然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
如今他成了砧板上的肉,想逃也不行了。
刺客们的动作很快,出手便是一道残影。
一人胤褆还勉强能应付,这么多人,不消片刻就有些招架不住。
余寅闲适地站在一旁,看着胤褆拿命厮杀,咧嘴大笑。
胤礽来的不慢,他到时胤褆已经被人围剿起来了。
“咱们过去,好歹把大阿哥救出来,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说到哪儿都丢脸。”
将士们应一声,加入战局。
胤礽持剑,和胤褆并肩作战。
胤礽:“叫你别追,你还追?”
胤褆:“你来就来,这么多废话,好不容易擒住的,跑了算怎么回事?”
胤礽果真不再多说,想着回去定要好好教育胤褆,叫他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眼前还是先把这一关过去吧。
可刺客们又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既然来的,自然是有备而来。
犹豫将士们加入其中,眼看着要势均力敌,刺客们生怕还有其余人也跟着追上来。
领头的人,手一扬,不知什么东西在空中散开。
白茫茫的像一层烟雾,带着奇异的香味,闻了便使人手脚发软。
刺客首领目的很清楚,他们就是为了救小主子来的,不是非要拼出个好歹。
主子还在京城等着他们,万不可再出岔子。
“小主子我们走!”
余寅勾出一笑,平凡的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走可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大皇子,不知他受不受得起。”
眼见胤褆已经中了药,手脚发软,他脸上满是快意。
从刺客手中拿过袖箭,紧盯着胤褆的命门,射过去。
你羞辱我一番,我拿你一条命,也不算过分吧?
第75章 他们毓庆宫是往上走(二更)……
余寅下了手, 毫不留恋的借着护卫的力道,顺利逃脱了去,眼见那袖箭就快要刺道胤褆, 他咧嘴笑起来。
胤礽站在胤褆背后, 有胤褆挡着, 他倒是没吸进去多少药粉。
等他转过了身,大部分药粉也被风吹散了。
所以他动作还算灵敏。
眼见那袖箭冲着胤褆的命门而来,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 伸手把胤褆往一边拉。
他一下子用力过猛,手掌微微顿了顿, 躲避的不够及时。
那袖箭便险险擦着他的手背而过,留下一个长长的血印子,一眨眼便有鲜血渗出来。
胤褆还没从即将被射中的惊惧中回神, 一抬眼就见老二挡在他跟前,还为他受了伤。
“老、老二......”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老二会救他。
余寅嗤笑一声, 最后看了兄弟二人一眼。
顷刻间, 消失不见。
胤褆自己本就手软脚软,他还努力扶住胤礽。
“你、你逞什么能, 看见箭不会躲?”
“我躲了,你这会儿还能有命说话?”
胤礽垂着眼看手背, 见血色鲜红, 顿时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没毒的吧?
否则为了这么一个蠢货搭上自己,说到底还是有些冤。
“那、那......”
胤褆吭哧吭哧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势均力敌的两人, 从此以后,就比胤礽矮一头似的。
“不想回去挨军棍,就别废话。”
胤礽极为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把手从胤褆手里抽回来。
他伤的是手,不是腿,用不着一个软脚虾扶他。
“回去看看你中的是什么药,最好留下后遗症,让你后半辈子就这么软绵绵的!”
胤礽也嘴毒,主要还是气胤褆不听劝。
当时那么多人,别人都不出手,偏他要跳出来显能耐。
其实胤礽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救上辈子和他作对了半辈子的二货。
他把这归结为,爱新觉罗的骄傲。
他们自己可以有矛盾,但旁人想要伤他们,是个人都不会允许的。
胤礽大步走在前面,胤褆和中了药的将士,蔫头耷脑的走在最后。
将士中,有一人是胤褆的心腹,他悄悄拉了拉大阿哥的袖子。
“大阿哥,其实殿下挺好的。”
胤褆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他坚决不会向胤礽低头的,该抢的东西还是要抢,他可是长子!
只是看向胤礽的目光,到底不一样了。
*
腊月初八的这一天,从早上起,宫中便洋溢着一股子腊八粥的香气。
四处宫殿里都不一样,每个宫里自家做了粥,便要给旁的地方送一碗。
宁容呆在毓庆宫里,从早上起,便收到了满满一桌子的粥。
这儿一碗,那儿一碗,一整条长桌都要放不下。
樱桃一早上就忙碌开了,这会儿急急来报。
“娘娘,奴婢先时煮粥只煮了甜口的,等会再做一锅咸口的可好?”
她记得娘娘是爱吃咸的,可后来有一阵又老是喊她做点心。
做腊八粥的时候,顺手就做成了甜口的,其实甜口的更正宗些。
各种料往里放,再搁点冰糖,顺滑却不甜腻,却有十足的米粥香气。
宁容小时候,都是她奶奶做腊八粥。
奶奶牌腊八粥很是奇特,并不一定是甜口的,也不一定会拿固定的拿一样料,只家里有什么便放什么。
但有三样东西是必有的。
一是芋头、二是排骨、三是春上冻起来的蚕豆。
把排骨焯水,随各式米一起下锅,等炖出了排骨的香气,才放芋头和花生仁那些。
这一锅粥别的不稀罕,顶顶精华的,其实是蚕豆。
豆仁最后下锅,和粥滚到一起,等它们都炖到化开,拿筷子一戳就烂,这粥就算做好了。
起锅的时候,旁的都不需要,只要搁点盐搅拌均匀。
那滋味......
宁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惜后来她奶奶去世,父母离异,再也没尝过这粥了。
她怀着孕,对吃的格外执着些,想吃什么就非得吃到不可,樱桃才说完,她便把做法都说与樱桃听。
“......这其实已经不算腊八粥了,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突然很想吃。”
对上樱桃诧异的眼神,宁容便笑。
“上回八福晋说一嘴,偏生被我记住了。好樱桃,你去做来试试,看能不能做出八福晋说的那个味道?”
樱桃瞬间了然,她就说自家娘娘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原来根在八福晋这里呢!
娘娘入宫后,一直极为俭省,怀了孕也只是照常饮食,她瞧着都心疼。
不就是一道粥,娘娘想吃,她便做得。
若是宁容知道她的想法,必定要说,大可不必。
每日好几个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可怜。
怀孕又不是生病,补充营养也要有度。
如杜嬷嬷说的,将来胎儿过大,受苦的还是当妈的。
樱桃手脚麻利,还未过巳时便得了。
滚滚的一碗粥端过来,带着蚕豆和排骨混合的香气。
芋头软烂,排骨香糯,加了蚕豆一点都不腻,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宁容鼻尖一酸,面上神情不变,只动作不慢,吃了一口,又紧跟着一口。
一会子,一碗粥见底了。
樱桃:“娘娘,这粥这样好吃?”
宁容笑笑,“你们都尝尝,一大锅呢,各处也分送些,也不知他们爱什么口味,甜咸都备上。”
丹桂忙应声下去张罗了。
去的时候,领着丫头,笑眯眯的提着篮子,回来的时候,神色却有些不好。
宁容捧着《三字经》看,都说胎教要从娃娃抓起,她怕话本子看多了。
若是个女儿,学着人家私奔什么的,她怕是要愁白了头。
不如学点知识呀,以后早晚能用上。
樱桃替宁容关了窗回来,正巧撞见丹桂,悄声问。
“好好儿的,怎么了?送粥总不会送出事故来吧?”
丹桂:“还不是惠妃娘娘那儿,咱们去送粥,本是一番好意,她们接的不情不愿,鼻孔朝天的做派,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呢!”
樱桃瞥了内室一眼,“嘘!可别叫娘娘听见了跟着生气。你还不知道惠妃娘娘,她自来以为大阿哥和咱们殿下不分高低,她宫里的宫女们,能有多敬着咱们毓庆宫?”
“咱们顶顶要紧的是,守着好娘娘和小主子。”
说到小主子,丹桂脸上不自觉带上期盼之色。
“可不是,来年一月,便是娘娘的预产期了,也不知小主子是男是女。不过,瞧他在肚里这撒欢劲儿,定是的个活泼的。”
樱桃:“很是呢!咱们有这闲工夫为旁的事生气,不如盯好那几个接生的。”
丹桂:“杜嬷嬷不是盯着呢么?可有看出什么来?”
樱桃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这种真要有问题,不到生产也轻易不会露头,咱们小心些准没错。”
丹桂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才一拍巴掌。
“险些和你聊天聊忘了,我得去给娘娘准备晚宴的衣裳了。”
丹桂轻手轻脚的往里走,见宁容还捧着书本看,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