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雉不会撒谎,本来就心虚了,被这么一逼问,彻底慌了起来。
“夫人……夫人……”她焦急地喊了两声,居然哭了起来,“对不起,是小雉对不起夫人……夫人对我这么好……”
小雉慌得不行,一边哭一边往腰带里找,想要找出那枚平安符捏着。
“小雉,你别哭。”季眠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她的情绪,“你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小雉止住了哭泣,但还是控制不住抽噎,身体一抖一抖的,“夫、夫人,您怎么知道的?”
季眠没有回答,她牵着小雉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铜鼎到底是谁给你的?”
小雉不说话,默默垂下眼,不敢看她。
季眠没有逼问这个问题,她以前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但看见这个铜鼎后,都想明白了。
她在另一张床上坐下,安静了很久,终于问道:“现在天宫是项殊说了算吧?”
小雉骤然一僵,猛地抬起眼看她,“夫人……”
“在姜妄受天罚的那段时间,项殊把鼎拿走了,趁着姜妄受罚身体虚弱,他拿这个鼎威胁他,对不对?”
“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雉又哭了起来,“对不起夫人,是小雉不好,小雉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但是我没办法从天宫出来。那段时间,项大人掌控了天宫,各处戒备森严,他自己也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天宫,怕神君的人闹事……连丰合君也被□□了起来……”
“陆晨?”
小雉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这两天被家人接走了。”
季眠感觉胸口有些发梗,虽然看见铜鼎时,她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但当这一切真的到来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她缓了好半天,才轻声问:“姜妄呢?”
小雉愣了愣,连哭都忘了,小声道:“神、神君没了。”
季眠看着她明显心虚的模样,也没再追问。项殊是不可能让小雉自己带着铜鼎出来的,而铜鼎的事关乎她的性命,当初只有她、姜妄、三位老祖宗和项殊知道,小雉是不可能知道的。
所以小雉能得到铜鼎,能跑出来,肯定有人帮她。这个人自然不是项殊,那就只剩下“没了”的那位神君了。
小雉说完那些话,有些心虚,偷偷看她。
季眠只当没看见,淡淡道:“这样啊,那明年清明我会顺手给他上柱香的。”
见她一点都不难过,小雉惊讶地睁大了眼,“夫、夫人?”
“怎么了?”
“您、您不难过吗?”
“为什么难过?我跟姜妄三年前就分开了,以后你也别叫我夫人了。”
“夫人,”小雉还是没忍住,小声争取道,“神君他真的很爱你。”
一瞬间,眼眶就酸胀得受不了。
季眠拧了拧眉,快速低下眼,岔开了话题,“这个,铜鼎,要怎么弄?”
“这个我帮您弄就可以了,”小雉瞬间被带偏,捧着铜鼎举到了季眠眉心处,“夫人,您闭上眼,很快就好。”
季眠听话地慢慢闭上了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只片刻小雉就说可以了。
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小雉哭得眼红红却在对她笑的模样,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四年多了,她现在算是真真正正的重生了,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去过琐碎而平凡的生活了。
姜妄、天宫、项殊……所有的一切,从这一刻开始都可以一刀两断了。她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忘掉这一切,当一个普通大三学生,准备迎接毕业走入社会,然后结婚生子,安享晚年,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一想到结婚生子,她就控制不住的难过。
姜妄是那么特殊那么特殊的一个存在,真的会有人能替代他吗?
季眠长长的吐了口气,有些累似的,轻声问:“项殊为什么要让姜妄跟我说那样的话?”
“因为项大人喜欢您。”
季眠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浅浅笑了笑,“他喜欢我?”
“嗯,所以项大人让神君伤透您的心,他才能趁虚而入。”
季眠:……
“趁虚而入,三年都不出现?”
小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项大人没来找您,也许是还顾忌神君?”
“你们神君不是没了?”
小雉察觉自己失言,立刻闭嘴,紧张地看着她。
季眠也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她紧紧盯着小雉的眼,认真问:“那你想让项殊来找我吗?”
小雉倏然睁大眼,“夫、夫人……”
季眠叹了口气,“你傻不傻,项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小雉没听出她话里的含义,心头一慌,以为夫人在指责她信任项大人,站在了项大人那边。
“夫人,是小雉不好,没有第一时间保护您。但我真的没有站在项大人那边,从我被选中成为您的丫鬟开始,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保护,我从来没有忘记。而且您对我这么好,带我出来,照顾我,我这辈子就收到过一张平安符,是夫人给我的……”
季眠完全不是那个意思,被她哭得有点懵了,赶紧安慰她,“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小雉原本就因为不能保护季眠感到内疚,现在更是哭得难以抑制,根本没听季眠的话,自己边哭边说:“我来这里找夫人好几天了,我听项大人提起过您在这里读书。但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这几天我想的很明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夫人,如果可以,我愿意为夫人死……”
季眠听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她,“胡说什么呢,不许瞎说了。”
“我说真的,”小雉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夫人,如果项大人来找您了,您愿意嫁给他吗?”
季眠:……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但季眠还是回答了一句,“死都不可能。”
“但是项大人执意要娶您,您是躲不掉的。”
季眠觉得这事又荒唐又狗血,但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她确实没能力躲开项殊。
但她知道,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她一时又说不清自己的判断依据在哪儿,同时也想不出解决目前这个困境的办法。
现在的情况就好像她面对一道棘手的数学题一般,一眼就能判断解题的大致方向,但还没有提炼出题干里隐藏的条件,所以还不能解决这道题。
她陷入解题的思维里,半天没有说话。
小雉以为她是害怕,所以不再说话了。她赶紧道:“夫人,您不用害怕,小雉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假死,骗过项大人后,我再用妖丹救你……”
季眠回过神来,荒唐地看着她,这事也太扯了。而且姜妄复活她都这么费劲,小雉一个小妖,能有什么好办法?
她反应过来,定定看着小雉,问:“你打算用你的命来换我的?”
小雉垂着眼,不说话。
“我不同意。”
“夫人,你成全我吧,算是替项大人赎罪。如果,如果有一天,项大人失势了,我也希望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一次。”
季眠有点头疼,如果试题有迷惑项的话,现在小雉就是她的迷惑项。
“小雉,你听我说。”季眠不得不打断她,免得事情被越分析越乱,“你不要再惦记你自己的那个想法了,它是错的。从第一步就错了,项殊是不会娶我的,肯定不会,所以你之后的假设都是错的,你什么都不要再想。”
“夫人……”
季眠摸摸她的发顶安抚她,“听我的,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你只是因为喜欢项殊,所以想得太多了。”
小雉脸上一红,小声辩解:“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但你也得收起你那套想法。项殊不是那么好骗的,你那个主意行不通。”
“那怎么办?”
“你听我的安排,现在你暂时别回去,就住在这里,我们等项殊来。”
小雉低下眼,小声道:“嗯,项大人会来找您的。”
季眠笑了笑,“他要找我,早就该来了,何必等三年?”
小雉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看她,季眠摸摸她的头,“没什么,你先休息。我回一趟学校,给你拿一部旧手机,有事随时联系。”
*
季眠说得对,项殊果然找来了。不过他人没来,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季眠当时在寝室,刚好午休时间,下午有节专业课,大家都不敢逃,所以寝室里四人都在。
她害怕被寝室的姐妹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事,拿着手机躲去了阳台。
视频接通,项殊那张温和的脸出现在屏幕里。他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跟记忆中一样的儒雅。
“眠眠,好久不见了。”
季眠抿抿唇,浅笑一下,“好久不见。”
项殊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问:“小雉去找你了?”
项殊是聪明人,季眠没必要跟他撒谎。
“嗯,前两天来了。”
“她现在在哪儿?”项殊显得有些急切,人都凑近了镜头一些。
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小雉在哪儿。
季眠垂下眼,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姜妄的事,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项殊张了张嘴,却沉默了。
“小雉都跟我说了,你肯定也能猜到。她跑出来了,肯定会跟我说所有的事情。”
“她一天天不给我惹点事,就不痛快。”项殊拧了拧眉,头疼般摁着太阳穴,“但是眠眠,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小雉应该也跟你说了,对么?”
“说了,不过她边哭边说,我也不太听得清,或许你自己再说一遍?”
“她怎么哭了?”
季眠三天前刚见到小雉时,整个人处于情绪波动很大的状态,但这两天已经完全冷静了。
她淡淡看着对面有些焦急的项殊,“因为她喜欢你。”
项殊猛地抬起眼,死死盯着她,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好半天,他低下眼不再看她,这才笑了笑,“但我喜欢你。”
季眠没说话,只看着他。
项殊像是想逃避她的目光一般,翻转了摄像头,画面里呈现出一望无际的草海。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来——
“眠眠,还记得这里吗?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在低台上,你学习我工作,一座就是一天,你还记得吗?我现在经常自己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季眠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目光被镜头里一晃而过的一抹黄吸引了。那是放在地台矮几上的一个黄色物品,她太熟悉了,前两天刚见过。
她的难题题干已经分析完,得到可用的条件,现在可以解题了。
“项殊,”她打断项殊的回忆,“如果你要告白,是不是该正式一点?”
项殊停了下来,镜头再次对准自己的脸,“嗯?”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至少该当面告白吧?”
项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季眠就轻声提出了请求,“我想回天宫一次,可以吗?”
“小雉……”
“我会带着小雉一起回去。”
“好。”
季眠挂断视频,发现玻璃门上贴了仨脑袋,顿时吓一跳。
玻璃隔音还行,季眠在护栏处离得也比较远,而且两人说话都很温柔声音很小。寝室几个姑娘倒是没听见说了什么,只能隔着玻璃看见手机里是个男人。
一见季眠出来,三双眼睛都放光。
“老幺,你根本就有情况啊,难怪校草都看不上!”
“谁啊谁啊?哪儿的?哪个学校的?”
“帅不帅,有照片不?离得远看不清楚。”
季眠被吵得脑袋疼,敷衍道:“别问了,前男友,没联系了。”
“还前男友??老幺,你藏得够深啊。大学三年没见你谈啊。”
“那就是早恋。中学谈的!”
“行啊,我们一天天操碎心,你比我们厉害。”
“什么就没联系了,这不是刚联系这呢么?还想跟我们装蒜?你都瞒了我们多久了,良心不疼?”
季眠实在头疼,声情并茂道:“本来没联系,绝症了,跟我道个别。”
寝室三人:……
趁着三人发愣,季眠赶紧突出重围,躲走廊去了。
她出了寝室,就给小雉打了个电话,“小雉,你还能找到陆晨吗?”
“能的。”
“你帮我联系他,”季眠停顿了会儿,问,“那天你说可以为我死的事,还算数吗?”
“……算的。”
“好,你准备一下,我们周六回天宫。”
*
季眠是周六中午回到云岫天宫的,原来这地方在帝都也有通道。
回到正阳殿,她脚步不由停顿,慢慢打量了一下。三年没来了,门匾和石狮都还在,只是里面住的人变成了项殊。
季眠沿着回廊往里走,到大厅处见到了一袭蓝袍的项殊。
他还是像初见时一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温润如玉。